监管员看见少年胆怯得不敢靠近,于是堆起油腻的笑容道:“当然不会,孩子,你很珍贵,你可是这里的财富呢。”
“哦,是吗?真好啊。“少年点点头,似乎打算妥协。
然而就在监管员靠近的一瞬间,少年却像一只敏感灵活的野猫,迅速地从封闭网上的破口处扑了出去。
”那可不能便宜了你啊。”这只野猫边跑边撂下这样一句话。
这时候,愤怒的监管员在封闭网后面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这只可恶的野猫了,就在扳机扣动的一瞬间,一束鲜血刷啦地溅在网上。
接着一副沉甸的身体完曝日光,他被一里以外的狙击枪爆了头。
此时在荒原的某个顺风口上,轶满收了枪,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同样在那个顺风口上,祁子锋摆了摆手指,指挥旁边两人去将逃出的少年接过来,剩下的人在这边观测架枪准备掩护。
丁空远远地看了过去,黑盒子建筑那边似乎没有别人了,这样看起来它就像一个安静的小镇。
他甚至想,或许根本没人在那里,有的只是他们的假想敌。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轶满忽然看了他一眼,轻声说:
“油金之地,龙睽虎伺,怎么会是无主之物?”
丁空脸上没有变化,心里却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他埋着头,近乎机械地擦着手里的护目镜,可怎么擦,他都觉得,这镜片也太透了点吧。
被队员接过来的少年很聪明,表达的条理性很强,很快就把小镇的情况给他们说了个大体。
本来对少年提供的情报没抱多少期望,结果在潜入小镇后,祁子锋一一验证了少年说的真实性。
少年所描述的建筑布局和人员驻守点和实际没有太大出入,这个少年至少不是一个圈套,他们仍然占有先机。
但祁子锋没有丝毫松懈,他在专心地查找一个快准狠的突破口,就在轶满这样以为的时候,却发现祁子锋首先找好了一条退路。
一个曾经从不给自己留退路的人,现在让人抢先控制了能源隔离层。
轶满知道,如果战斗真的发展到鱼死网破的时候,对手不是不可能引爆下面的能源库,到时除了是一场彻底的灾难,没有别的。
事实上,对手的反应也毫不逊色,而且相当自信。
很快,一群彪梧大汉就从应急屋中和采油大机器后面闪身出来,眼里还露出滋滋有味的轻蔑和兴奋。
他们的首领瞥了一眼控制间,然后用藏在半张面罩后的嘴巴清楚地告诉他们:
”可爱的客人们,放心吧,不会走到那一步的,因为在那之前,你们已经是死人了。“
那首领笑了笑,“所以,你们想要热情似火的话,就趁现在吧。”
与他对阵抵首的祁子锋同样审视着他,祁子锋发现这人虽然说话乖张轻佻,但并不外强中干。
他穿着A区制样的军服,因为炎热敞开了上面的扣子,他紧实的胸口上悬挂着静夜的徽章,还佩戴着中校的衔。
而且这人周围的枪手都有着自己的专属站位,尽管他们都带着半张面罩,看不清脸,但还是溢出一份远离帝都的枭野气息。
这意味着,没有铁索束缚的猎犬成为了这里的狼。
虽然眼前的人跟祁子锋了解和推测的静夜并不完全一致,但他并不怀疑他们的身份。
甚至这些人哪里看来,都非常符合他好好报复的标准。
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静夜没有让他失望,它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对手。这些人机警果断,有着敏锐的威胁判断能力和单兵作战实力,同时,也冷静得可怕。
这种冷静来自于那位中校首领面无表情地踩着一个组员横搭在集装箱上的身体,跳到了祁子锋面前,一秒后,那个组员中弹摔了下去。
也来自于他们之中的另一个人扶起了旁边的队友,下一秒却当作了自己趁手的盾牌。
祁子锋忽然就明白那句话了:“他们不是人。”
静夜善于干事,可干得不一定是人事。
为了认定的利益,静夜可以做出任何事来,牺牲自我或是抛弃同伴,对他们来说没有不同。
他们从不在道德上设限,利益才是根本目的。
祁子锋忽然就觉得无聊了。
他们跋涉百里,却是来跟一群无心无情的人形机器报复寻仇,怎么想都憋屈得不行。
于是下一刻,在和静夜首领的近身格斗中,他板着一张被黄风吹瘫了般的冷脸,直接拧断了人家混饭吃的胳膊。
由于情形血腥,他只草草地看了眼,拧下的胳膊是肉连着骨的,虽然力大无穷,但也的确是真手没错。
但他要的不是这个,他要的,是不甘,愤怒和憎恨。
很幸运,他成功地把对方惹生气了,连带着他原本看起来没什么人性的队友,这是祁子锋没想到过的——团结,也或者,是被挑衅到极致的暴狂。
无论是什么,祁子锋终于笑了,他嘴角扯起的笑容像一把兴奋的弯刀。
与这把弯刀一样惹目的,还有轶满杀红的眼神。
丁空在不远处和速经他们在一起,速经和他的两位小弟很照顾他,因此他还有余暇看见轶满从祁子锋扔掉的那条断臂上踩了过去,接着,拧断了一个人的脖子。
丁空也知道,这是复仇的一战,第八届的寻路人绝大多数都死在这里,此时进行的正是传承一息的报复。
他们的训练官,他们的队长祁子锋眼里的毒蛇已经从脖颈上蜿蜒着吐出了。
深大的仇恨里都至少会有一个深刻的人,这条毒蛇眼里的大概是那个对他意义非凡的金宣真吧。
那轶满杀红的眼底又藏着谁呢?
丁空在寻路人的这段时间里,虽然已经见惯了枪林弹雨,但是像这样直面人类最原始,最鲜烈的暴力放斥还是头一回。
静夜和寻路人犹如两群野兽冲扑在一起,身影呼啸着,其间利齿交错,坚硬的骨骼在皮肉下拱出战斗的犄角,激烈争夺着“资源”这块领地。
能源田上,工作大机器在烈日下流出晶亮的废油,有人的额头上凝结住暗红的血,空气中的热浪和地上的人群一起陷入焦灼。
愤怒的子弹在人的身体里进出,血肉之体成为替这些金属“蜂鸟”提供通道的巢穴,这样千疮百孔的巢穴不一会就落在能源田上好几个。
其中,包括1414号的裘立。
他倒在能源田下面,冲着正朝下面张望的希达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管他了,然后又转而趴在另一个挣扎着向上爬的静夜兵身上,狠狠咬上那人的脖子。
下一秒,动脉破张,鲜血淋漓。
丁空和速经等人震撼地看着地上的红线已经画出。
死神是站在那两人中间的裁判,胜利的鸣哨不会吹响,直到其中谁的血先流干。
两个体量相当的齿轮咬合,本会直到奔溃为止,但静夜提前从这座咬合台上跑了。
不远处,祁子锋一手提人,紧接着凌空带力摔坠,把人心脏直接捅穿在铁架上的场面,吓得那个中将首领捂着一只断臂,带着他那些情况也好不了哪去的手下一头汗,两脚油,三缕魂地仓惶跑了。
今天它的齿轮虽然被寻路人磨得磕碜毛燥,但还可以滚走,如果继续,最后只会有两转破烂的齿轮,报废在利尤阊这个机械的坟场,不似草木,再无新生。
利尤阊的血腥搏杀之外,有一个人站在远处观望。
放眼沙漠上万千形状的丘包地,脚下的这处竟然有点熟悉。男人眨着猎鹰般的眼,凌厉目光交会风沙。
他忽然想起来了,上一次他也站在这里,做一些必要的事情。
比如消除冷冬这个隐患。
冷冬是听着程倦的三区概析和KQ原始理论成长起来的,她既代表着当时C区全能主将的巅峰,也可能是程倦留下的唯一遗物。
在她影响祁子锋,让一件遗物变成难以改变的一段遗志之前,她需要一个完美的消失。
而金萱真,除了消除他对她与冷冬有深交的怀疑,还有一个任务需要她完成,也只有她能完成。
“萱真,其实你的任务早就结束了,你是个好副队,也是个好老师,他的哥哥以前教会他悲伤,那么现在,你来教会他愤怒吧。”
他曾经也站在这里,看着被他秘密培养的KQ二队发动了对KQ一队的针对性清洗。
那一次的大漠之中,战斗炽光在利尤阊之中熠熠洞明,遮天的野火滚卷咆哮着,烧死玫瑰。
这次的利尤阊行动中,静夜虽然元气大耗,寻路人的状况也不太好,队员两死多伤,让大家休整后,祁子锋通知了C区的医护小队和后续的接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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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他带队返回暗城。
地下暗城里的光线,比外界还绚烂复杂得多。因为大家生活在极致的黑暗里,所以对灿烂的追求也非同一般。
因此,C区人无论是外部建筑,还是基础设施都爱用灯光,灯带和反光材料装饰,很多人家里也爱利用镜子来增加空间的开阔感。
所以,生活在这座名不副实的暗城里面的人,他们完全不似穴居洞人,更像是活在地下光污染世界里的彩色生物。
如果暗城是个被遗忘的海底世界,那么他们大概就是那些花花绿绿的鱼群。所幸,即使阳光照不见他们的色彩,他们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花纹。
而且每一条鱼的花纹都是不一样的,有的花纹很特别,不是第一眼就能看得到的。
看得见,代表着一种联结。
在这种联结上,有个人经历了重重磨难,方得始终。
在祁子锋初到C区的印象里,冉春衣似乎总把他自己放到兄长,前辈一般的位置上对待祁子锋,但当时16岁的祁子锋把冉春衣当成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19岁的祁子锋把他当作一个可以一起散步的人;
23岁的祁子锋,才把他当作一个可以追随的领袖和信赖的朋友。
当祁子锋在他跟前站定挺拔的身姿,从容地整理军装,露出坚韧笃定的目光时,冉春衣的眼睛里似乎有海潮冲突。
但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是真的高兴啊,是十分感动啊,但也心累心酸极了,毕竟这个人竟然对他进行了7年的考验。
整整7年啊,想想曾经,他聚集六万人建立C区,也不过花了8年的时间。
如果这漫漫过程像是熬了一头鹰,那么他一定是碰了个巧,赶了个好,熬到一只大座雕了呗。
现在回想当时初见,这只大座雕的眼神还分明在说:跟你不熟,止于点头呢。
冉春衣现下回想,觉得甚是趣事,可是已然经年几载了,现在这个人远比从前要成熟稳重得多。
他的成长速度比自己预想得还要快,那条路,也比他想象中更为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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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吧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