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也是这年倒数第二个星期六。
今天是许余馨出院的日子，是俞北一家回新家的日子。
一大早俞北就去了房坪山，工作时间一到，他便立刻拿着住院单去办出院手续。赵芳琳带他去许余馨房间；许余馨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放在旁边，她人坐在凳子上，眼睛有些失神地盯着地板。
俞北走过去叫她，她抬头看清人之后淡淡一笑，“你来啦。”
扶起许余馨，俞北手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拎起她的行李，边朝外走边说：“是啊，今天我们能回家了，变可漂亮了。”
许余馨问：“多漂亮？”
“还不知道，等会儿我们一起看。”
“是咱们家吗？”
“是我们家，你我和奶奶一起住的家。”
许余馨笑笑，一副高兴的样子。
看到妈妈露出这种平静不紧张的表情，俞北安心了些，也愈加期待回家后的日子。
他跟赵医生道谢，赵医生拍拍他说，“有事儿跟我联系，不用客气。”
牵着妈妈打上车，去出租房跟奶奶会和；待会儿节目组会再派车将他们一齐接回家。
坐在车上，俞北想，不知道今天会不会见到时骆。
时隔快三个月再次回到这栋楼，走进楼道的时候觉着一切都不太一样，但又具体说不上变在哪。
房翠翠扶着楼梯栏杆走在最后，笑容加深了眼角的皱纹，眼睛也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腿脚麻利地登台阶。
俞北拉许余馨走在前面，先到了家门口。防盗门也换了新的，改成朝外开门的方向。
拉开门后，一眼就能看出家里整个大变样；原来逼仄又毫无用处、占据生活空间的走廊被纳入客厅的面积；从门口便可以直接望见屋子最里面的阳台，视觉上感觉房子变大许多。
许余馨轻轻哇一声，摸着墙壁往里走。
俞北就近走入厕所。打通之后，厕所比原来大近了两倍，足够做到干湿分离；洗澡也不会再撞到胳膊。马桶和淋浴处都安装了扶手，他上手感受了下，全部是防滑材料。贴心的，墙上也配备了一个可折叠塑料椅；这样，奶奶便不需要端水坐外面洗脚那么麻烦了。
“你好。”突然有人在身后说话。
俞北转身跟他打招呼。
“我是时骆设计师的助理，来介绍一些设计功能。”
俞北点头，“辛苦你了。”顿了顿，还是有点儿期待地问：“时骆今天不来吗？”
“他……今天有点忙走不开所以由我代理，”小助理说，“细节我都有参与讨论，可以讲清楚。”
“我不是那个意思，”俞北笑笑，“没事儿，你开始吧。”
小助理颔首，“外部的变化可以看得见，在这边单独装了一个暖气片，以免厕所温度过低，室内装的地暖，这里只能使用暖气片。”
俞北应了声。
小助理走到厨房，“上面的柜子全部设计成下拉的形式，老奶奶可以轻松地拿到顶层东西。根据饮食习惯，油烟机选的是风力很强的一款；厨房里也安装了一套新风系统，设计师自己设计的，简单的模式，但针对这里的情况再合适不过；足以保持室内空气新鲜，如果室外温度高，还有一些物理降温的功效。”
之后到了客厅和餐厅，小助理摸着餐桌，指着茶几道：“这两个是设计师自己画图设计的，他……应该也有亲手做，但他没让我们跟去，所以我不太清楚他具体动手了哪些；但灯罩包括一些零散家具什么的，全部是他自己的设计。”
俞北惊讶地看向小助理，小助理小幅度点头。
细细地抚摸餐桌，感受上面的纹路；发现桌子侧面多出一块凸起，俞北轻轻一掰，桌子便展开来变成多人宴客式餐桌。
“喔对，这个他说，形状不规则，即使坐在桌子的两头也不怕够不着。”
房翠翠到处转悠着，高兴地哎哟哎哟个不停，听到小助理说的话，赞叹道：“小时真厉害啊，是不孙儿，你看这屋子还是咱们家吗？完全看不出来。”
见奶奶高兴，俞北也很开心，“翠翠你快去看看你厨房，不担心够不着了。”
“是嘛，那我得赶紧看看。”房翠翠利索地走向厨房。
俞北和小助理转身到客厅，“与阳台相连的区域变为阳台的话，不必担心卧室过于潮湿，不过我们也全部都重新做了隔热和防水。”
俞北走向茶几，在周围转了几圈。
小助理依序介绍到许余馨的房间，许余馨正坐在床上，俞北冲她笑：“喜欢吗？”
见有陌生人，许余馨跟俞北点点头，然后跟小助理迅速对视一眼微笑一下算作打过招呼。
惊喜于妈妈的状态可见得恢复得不错，退出来后俞北稍微有些抱歉看向小助理，小助理摆摆手示意不要紧。
“阿姨的房间多做了一步隔音处理，全家的话，设计师坚持选用铝框加真空玻璃，是隔音效果效果最好的一种。”
“真的比原来安静很多。”
“阿姨和奶奶的床垫是设计师衡量之后亲自挑选的；阿姨那款，翻身不会凹陷，有助于保持高的睡眠质量；奶奶那款，不软不硬，有助于老人家的腰椎健康。屋里的香氛有助于安定情绪，设计师准备了很多替换内芯，全部放在柜子里。”
除了被对方的细心和贴心打动，俞北心底好像还有另外一种澎湃而陌生的情绪在涌动。
最后，小助理带俞北来到他的房前，停顿片刻，说：“这间，你先进吧。”说着为他推开房门。
俞北慢慢走进去，整间屋子充斥的不同深浅却意外舒服和谐的蓝色，让他顿时心里涨满：他记得他说的喜欢水。
房间右边是上下可移动式整面墙的书柜，侧面摆着时骆带他去订做的桌椅；原木大桌面和符合他坐姿曲线的椅子。一张不同于原来无法伸展腿脚的床，铺着浅色条纹床单。
走近书柜，都是他喜欢的书，还多出许多经典的外文原著，整整齐齐按顺序排列着。俞北用手一一划过书脊。书柜旁摆放着一个矮矮的木式小桌，跟旁边的懒人沙发平齐。他转身轻轻摸上墙壁，其实隔层都做好了，但俞北像怕把图案弄花了似的，只是虚虚感受着，花纹不似标准般一成不变，反倒如同真正的波浪一样，像是人工画的？
一低头看见书桌上还放着一个小盒子，拿起一看，是一套很精致的木头用工具，里面还有个雕好的木头小人；从衣服的颜色俞北辨认出这雕的是他。他拿起来，称不上多么精致，但俞北宝贝似的握在手里，来回摩挲。
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小助理走进来说：“他单独为你准备了一套音响和投影，说是放DVD效果好。”
微微怔在原地，好像除了点头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这房间里的每一个布置都踩在他最舒适的点上。
沉默片刻，俞北问道：“四万，不够这些东西吧？床垫，我房间的设备，还有好多别的东西，”
“其实……”
“没关系，可以告诉我实话。”
小助理迟疑一下，最后还是出声道：“其实更多的是心意。”懊恼地蹙眉后，又豁出去似的，“这些我也不该说，但既然你也察觉了，我就替我们设计说了。”
“这间房可能一眼就看完了，但是，颜色全是他自己试出来、又一个人刷上去的，样式也是他琢磨了好多天才出来的效果。可能没什么了不起，他不做也会有人做。我只想把我看到的说出来，我们知道他费了多少心思。”
想法被确认，俞北想再好好摸摸整间屋子的墙壁。说着在忙的那些日子，就是亲手刷墙壁和做家具吗？
小助理支吾道：“我不是想冒犯你，只是希望我们设计的心意能够传达到他该去的地方。经费……的确很难完成到这个程度。原本他还想自己换好材料，但被节目组制止了。倒不是他想用钱解决问题，他只是希望你们……”
“嗯，我明白。”
“对，节目组不允许。他带我们去找木材，联系家具加工厂，自己画图。隔音玻璃执意要用效果最好的。托人从老远定回来阿姨和奶奶的床垫，包括你的床也是他联系订做的。那套桌椅，是我们业内公认的价格高不好订。他坚持要求保留书柜的设计，还好墙留出了多余的空间。其他额外添置也是由他亲手准备。”
“他还留了个礼物在你房间，你可以慢慢看。我先走了，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多事，但没忍住还是讲了出来。这些不是普通的赞助，是他的真心；也不是节目和职业道德的问题。但你不需要有负担。”小助理一边烦恼，一边又憋不住地一股脑说出来。
俞北安抚似的一笑，“我都懂，谢谢你说这些让我知道。”
小助理松口气，点点头，“行，你慢慢看，我先出去。”说着就准备关上房门。
“那个，”俞北在小助理要出去的时候一下叫住他，“他，真的没来吗？”
小助理抿着嘴，顿了顿，小声说：“……其实有来。”
“在哪？”
“楼下。好了，我真的要走了。”说罢立刻关上门出去了。
不能忽视的，在听说时骆就在楼下后，俞北想立刻马上见到他。他边掏手机边在房间里找时骆给他的另一份礼物。
“喂。”
时骆那边声音略显迟疑：“怎么了，房子有问题吗？”
“你来了怎么不上来？”
“我……”时骆不自在地啧了声，“助理跟我徒弟待久了也这么事儿多呢。”
俞北轻笑一下，“是我请你上来，可以吗？”
沉默两秒，时骆妥协道：“就来。”
“好。”
松了口气，挂上电话，俞北满房间找那个礼物，迫不及待想要快点看到。他退到床边到处瞅着，一个回头，发觉门口上天花板的一个角有反光。他走近一瞧，是副手工小画：小男孩儿靠在一个大口袋旁边，周围一圈用了金闪闪的反光涂料，不对到光根本发现不了。画得漂亮又可爱。
“小时来了。”门外传来奶奶打招呼的声音。
“奶奶好久不见，”时骆声音还带着喘，“奶奶我先去看看俞北那儿有什么问题。”
“好嘞好嘞你先去。”
“咔——”门把手转动，时骆走进来。
一个在门口，一个在房间中央，两人互相对望。
俞北笑弯眼，露出酒窝，指着画道，“这个画的我吗？”
“这么快就发现了，”时骆走进来关上门，不自然地摸下鼻子，“是你。”
“有什么说法吗？”
“就……福气袋里装满福气。”时骆小声解释道。
这回轮到俞北不好意思了，“你知道我小名了。”
“上次奶奶不小心说出来，我问她的。”
俞北举起手上的小木人，“这个雕得也很好。”
看清是什么东西后，时骆有些臊得慌，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技术，但本着既然弄出来了送出去才能发挥最大功效的想法，坚持把小人塞进了那套工具组。
“谢谢你。”俞北缓缓走近时骆。
时骆紧张道：“什么？”
“全部，”俞北站到时骆面前，“全部都很谢谢。”
似乎在俞北眼神里看到他所期翼的感情，却又不敢确定。
两人对视良久。
忽然非常想靠近他，想拥抱他。遵循本能，俞北尝试抬起胳膊。
房里寂静无声。
时骆屏住呼吸。
“孙儿啊，房间有啥问题？”门把发出被压下的声音。
时骆赶紧侧开一步，俞北收回胳膊，咳嗽一声回答道：“嗷，没事儿，就是问问投影怎么用。”
房翠翠走进来，“会用了没？”
俞北连忙点头。
房翠翠转头笑着夸奖时骆：“小时真是太厉害了，咱们屋子简直大变样，不愧是设计师。”
“奶奶过奖了。”
“你好久没来家里了，什么时候再来奶奶给你炒牛肉。在新厨房炒菜，一定更香。
“好，谢谢奶奶，我有空一定来。”
房翠翠拉起时骆的手热络道：“厨房的高柜子我都能够着了，真是太好了。”
“奶奶喜欢就好。”时骆如芒在背，“不好意思啊奶奶，我还有事儿，公司那边还等着我呢。”
“这就走啊，”房翠翠送时骆出门，“行吧，那你忙去。”
忽然想起来后面的事儿，时骆嘱咐道：“待会儿节目组上来取镜头，我助理会在这儿协助，你们有什么事儿就跟他说。”
“好嘞好嘞，你费心了，有空上家来玩！”
时骆连连答应，赶快朝门口走，俞北都来不及跟他道别。
回到房间一直盯着那幅画，暗自思忖——为什么突然想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