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踩着月色, 一步步走上前。
四周的气氛仿佛凝固住，安静到唯有他走过的脚步声，每一步, 都踩在楚黎的心脏上，踩出坑坑洼洼。
楚黎恨不得想要将自己埋到这些坑坑洼洼里，大概是太过于尴尬和惊愕, 他一时没有反应，拿着手中的衣服，呆呆看着对面的人走过来。
陆烬走到他跟前，黑漆漆的视线自上而下垂落, 一寸寸打量着他。
他迎视着对方的视线，看到对方瞳仁里自己此刻的模样。
半截银质面具遮盖住上半张脸，唯有下颌线条露出在外，身上丝质里衣松松垮垮，腹部处顶出个微凸的形状。
风呼呼吹过时，衣衫尽数贴在身上, 将圆润的腹部线条勾勒得清清楚楚。
陆烬视线掠过一眼他的腹部，没作声, 眼底却是胶着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半晌, 他向他怀中的衣服伸出手。
楚黎僵了下, 红着脸把衣服还给他, 以及还有地上的裤子和内裤。
无声的尴尬和沉寂更让人觉得无地自容。
陆烬会不会以为他是变态？
又会不会怀疑到什么？
心里一瞬间涌现出很多疑问, 面上却竭力装作镇定的样子。
他大脑飞速旋转，在想着托词, 正要开口解释，身后翅膀大抵是因为紧张的缘故, 忽然不受控制穿破衣服幻化出来。
堪比人高的一双翅膀上面羽毛浓密洁白，弧形线条流畅，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垂落在地上的影子，如两只大手拢住他。
陆烬眼神中的复杂和猜忌，在看到这双翅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兽翅。
他是一个异兽，不是普通人类。
楚黎看到陆烬眼神顿了下，眼皮微垂敛过情绪，陆烬似乎想要问什么，这时，他的手环响起来。
他看了一眼手环上的信息，眉心蹙了蹙，尔后抬起头看向楚黎，那一眼仿佛要看进楚黎的眼底，不过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没有问，转身离开了。
临走时，脚步甚至还有一丝狼狈。
“……”楚黎。
一股冷风吹过来，将上涌至脑袋的血色吹下去，让他恢复几分冷静，他茫然看向陆烬离开的方向。
就这么走了？
怎么什么也没有问？
陆烬是不是心里将他当成痴汉了？
真是丢脸丢大了。
楚黎再也没有了睡意，懊恼的用衣服盖上脸，颇有种没脸见人的意思。
唯独值得庆幸的是，对方没有怀疑他的身份。
不然不可能就这么走了。
-
陆烬没想到这么晚，路涛还会发信息给他，打开看到是一则视频。
视频背景是在一颗未名星上，三只萨克鲁虫子在围攻一只兽豹，兽豹不敌虫子，很快落了下风，被三只虫子分尸入腹。
其中一个萨克鲁虫子吃掉兽豹的脑袋后，身形慢慢发生变化，变成了兽豹的模样。
陆烬眼神微顿，倒回视频，又看了一遍。
画面摁停在虫子吃兽豹脑袋的场景上。
【烬哥，这是星际巡航部门意外拍到的视频，萨克鲁虫子消失这么多年，原来是悄悄进化去了。它们现在吃了动物的脑子，就能变成动物的模样，不知道它们吃了人的脑袋会不会也变成人的模样。】
如果能变成人的模样，那这将极有可能给人类世界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陆烬脸色凝重起来，想到先前和萨克鲁打仗的场景，不知道阿斯塔他们有没有注意到萨克鲁变异的事情。
等明天天亮，找阿斯塔他们问清楚。
提到阿斯塔，陆烬想到了那位戴着银质面具的王上。看起来身形清冷的国王，举止竟然如此诡异。
会偷偷闻他的衣服……
如果不是刚刚亲眼所见，陆烬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他能做出这样的事。
陆烬心里浮出些莫名，当时靠近对方时，那股熟悉的感觉再次涌入到心中，他看着被月色包裹住身形的人，差点误以为对方是楚黎。
心脏不可遏制蔓延出来疼痛，理智几乎崩塌，直到对方身后突然冒出来一双翅膀，他的意志才清醒过来。
他不是楚黎。
他是异兽
清醒后的残忍现实割裂着他的心，他带着几分狼狈，连话都没有问就转身离开。
想到这，他揉了揉眉心。
余光看到边上放着的制服，脑海不由联想到先前卧室里的东西被洗劫一空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是因为特殊癖好所以才偷他的衣服？
那为什么独独偷他的衣服？
还是有其他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隐隐感受到对方投在他身上的视线，带着冷淡、抵触、甚至是憎恨。
既是这样，那对方又为什么要嗅他的衣服，而且当时的脸色……看起来还很享受。
陆烬面色微微发窘，想不通，犹豫了下，发了条信息给帝国军医部的老医师，向对方求助。
早晨，对方看到讯息后很快回复过来。
【陆上将，你说的这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吧，哈哈哈，如果一个人经常偷走别人的衣服，那么他应该是患有异物癖。不过，如果这个人他只偷你一个人的衣服，还闻衣服的话，那么上将，恭喜你，你可能要做父亲了。】
陆烬看着“父亲”二字，先是不解，反应过来后，瞳仁骤然一缩。
信息素。
能停留在衣服上的味道是信息素。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他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个让人疯狂的念头又从心底不可遏制的升起来。
真的是楚黎吗？
怀上他孩子的人，只有可能是楚黎。
如果是楚黎的话，那日在废弃基地，白鹰之所以会出现，是为了救走楚黎？！
千丝万缕都指向了这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上。
陆烬不由攥紧手指，仿佛在压抑什么，骨节发白，额间青筋隐隐凸显。
不管是不是楚黎，他今日都要看到面具下的那张脸！
只有亲眼确定后，他才能彻底死心，不会再一次次生出这种无妄的奢念。
他快要被逼疯了。
此刻，仆鹰振翅高飞，正欲驮着异兽们离开B1106星球。异兽们昨晚稍作休息后，精神和异能都恢复的差不多。
然而刚飞上半空没多久，一辆黑色机甲突然挡在队伍前方。
“王上……”伊恩三人见状，立即将楚黎挡在身后。
楚黎抬起头看向黑色机甲，表情顿了顿。
对方现在后知后觉，是要来为衣服的事情算账吗？
他怕陆烬将他昨晚偷闻衣服的事情当众说出来，于是先开口道：“陆上将，昨晚的事情是个误会，当时月色太黑，我以为那是我的衣服，但摸着款式有不对，所以只好靠分辨气息来确定。”
机甲内的人沉默了一瞬，尔后富有磁性的男声，一字一顿响起，似乎一点也不信他的借口。
“衣服怎么会出现在你的手里？”
楚黎还没来得及回答，洛鸣抢先道：“是我偷的，因为我看你不爽，所以趁你洗澡时偷走你的衣服，你要是生气，你就找我算账。”
陆烬视线压根没有看向洛鸣，自始至终盯着楚黎：“王上，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风声似乎瞬间凝固住。
阿斯塔一众人闻言，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陆烬又慢慢道：“能否摘下面具让我确定一下，不能的话，那我就只得冒犯了。”
“你口气怎么这么大？你以为你想看我们的王上，就能看吗？”
“别以为你是帝国上将，就可以为所欲为！”
陆烬没心情跟他们打嘴炮，驾驶机甲，几乎是转瞬，便冲到楚黎跟前。
白鹰连忙用翅膀阻挡陆烬的靠近，陆烬没有动武器，同白鹰机械打斗起来，他甚至都没有喊上其他猎字兵过来。
他一次次尝试想要靠近楚黎，却一次次被白鹰和其他异兽拦住，他忍不住沉下脸，手指在操作版上飞快操作一番，机甲身形变幻自如，精准避开大家的攻击，一把抓住白鹰的尾巴，向后扯去。
白鹰猝不及防一仰，背上坐着的楚黎也向后倒去。
因为顾忌着楚黎怀孕的事情，陆烬动作不敢过猛，他搂住楚黎的腰，明明是通过机甲搂住对方，不知道为什么碰到对方时，心脏忽然一软。
就好像能清晰的碰到对方的腰肢一样。
他另只手伸向楚黎脸上的面具：“得罪了。”
机甲要触碰到楚黎脸上时，手臂却忽然失去控制，怎么也动不了，就这么僵在离楚黎面容一公分的距离上。
陆烬正要再次操控手臂，下一瞬，机甲手臂爆裂开来。
机体也好似受到一股力量冲击，被冲得连连后退，迫不得已松开楚黎。
楚黎稳住身形，坐在白鹰背上，侧过身看向远处陆烬，面具下的瞳仁呈现出长条形状，眼皮动了动，才恢复原样。
他刚刚竟然通过超感控制住陆烬的机甲了！
这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事！
一众异兽飞快挡在两人之间，不准陆烬靠近楚黎。
白鹰则抖了抖翅膀，瞪了一眼陆烬，它没有恋战，立即驮着楚黎离开。
陆烬还想要追过去，机甲内传来提示声。
“机甲受损，请尽快降落。”
陆烬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声音几乎是从胸腔里喊出来：“楚黎！”明明只是一个名字，却悲切痛苦，仿佛胶着着所有难以言喻的情绪在里面。
楚黎头也没有回，径直离开，面具下的那张脸，却那没有那么淡定。
陆烬怎么会对着他喊出“楚黎”？
他怀疑他了吗？
明明昨晚他离开时，还没有怀疑他，难道回去后想通了，或者受到什么人的指点？
楚黎本以为换个身份，就能摆脱让他难受的人和难受的事，现在看来，根本没那么容易。过去还是会时不时出现一下，膈应着他。
陆烬。
为什么要找我？
明明……明明……没那么喜欢我啊。
楚黎嘴角忽然自嘲动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