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浮云一夜没怎么睡, 怕舒游意有什么需要他没听见，一直是徘徊在要睡不睡的边缘，五六点了才真正入睡, 再醒过来已经是八点半了。
在躺椅上睡得脖子有点僵, 宋浮云起身活动了两下，看舒游意还闭着眼，先轻轻出去洗漱, 回来后看舒游意眼皮动了动像是要醒了, 他拿来体温计测了一下。
38.3度，比昨晚是好多了, 但也还烧着。
舒游意睁开眼与他对视, 他问道：“怎么样？现在感觉好点没？”
嗓子大概还是疼的，舒游意咳了好几声才能说话：“嗯，好点了。”
宋浮云前面出去的时候还装了壶热水回来，倒了一杯问他：“要喝水吗？”
舒游意点点头, 坐起来喝了水，看着他说：“我想洗澡。”
“不行, 你烧还没退。”宋浮云把杯子放回去, “忍着吧。”
舒游意身上没什么力气，又躺回去了, 但没什么睡意，侧卧在床上看宋浮云在他房间里收拾昨晚留下的医用垃圾，窗台附近有一张平时他放杂物的小桌子，有点乱，宋浮云一并收拾了。
昨晚宋浮云陪了他一夜, 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色, 人看着也比平日疲惫。
这根本不是宋浮云的义务, 他不需要做这些的……
舒游意睁着眼睛注视着宋浮云的每一个动作，脑海中全是小夜灯下宋浮云半明半暗的身影，动作轻手轻脚的，没什么声音，但处处细心，连他挂水时手冷都注意到了。
好像挺可笑的，他有父亲，还有一个继母，可到头来生病了愿意照顾他的只有宋浮云——这个救过他一命本来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人，平时看起来还挺讨厌他的。
上次有人在他生病的时候这样细致地照顾他，没有怨言地陪着他，还是在妈妈没去世的时候吧，七年了，他多久没体会到这种来自亲人的温暖。
他眼睛有点潮意，钻进被子里缓了下，宋浮云一回头就见他把自己团进被子里，关切地问：“你冷吗？”
“没有。”舒游意重新把头钻出来，已恢复如常。
宋浮云打算先下去把垃圾处理掉，再去拿点吃的，刚转身准备走，背后舒游意忽然哑着嗓子轻轻叫了他一声：“哥哥……”
因为整个人都病恹恹的，舒游意的脸颊似乎都消瘦下去了，眼睛显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说：“我有点饿了。”
宋浮云已经完全呆在了原地，不认识这个人一般盯着舒游意看了好半天，但舒游意的眼神坦坦荡荡又极其认真，看到最后反倒是他自己更尴尬。
生个病被人夺舍了？
上次叫他哥还是跟老师糊弄让他去当家长处理打架的事呢，上上次是被舒文扬逼的！
而且这声“哥哥”叫得真情实感，因为嗓子哑听来还有点软绵绵的，真的不像是舒游意能做出来的事。
宋浮云回过神，说：“啊，哦，我下去扔了垃圾就把早饭拿上来。”
说完他差点走得同手同脚，看在舒游意眼中他几乎算是落荒而逃。
等房间门被关上后，舒游意勾唇笑了一下，宋浮云不小心被看到腹肌会害羞，被认认真真地叫哥哥也会害羞，真不像那个打架时眼也不眨的人。
宋浮云很快就替舒游意拿来了早饭，他神色已经看不出有什么别扭的，心里归结为舒游意病傻了，而且生病的人嘛，总要脆弱一些，说不定事后就恨不得掐死乱说话的自己，所以他就当作没听到吧。
舒游意坐在小桌子上喝粥，宋浮云下楼去吃饭了，但他吃饭一向快速，没多久就回来了，说：“一会儿记得吃药，下午家庭医生过来再给你挂两瓶水。”
“好。”舒游意生病的时候当真很乖，点了头，又看了眼略显疲倦的宋浮云，说，“哥，你回去休息会儿吧，我没事了。”
宋浮云再次愣住了，但直接问“你为什么突然叫我哥了”好像很奇怪，最后咬咬牙认定：生病了，正常，病好了就不叫了。
一夜没怎么休息好确实很累，宋浮云看舒游意今天是比昨天好多了，说了句“有事给我发消息”，回去躺了一小时。
起来后看还是十点多，宋浮云做了张卷子，十二点时发消息问舒游意中午想吃什么。
【C小调：想吃鸡汤小馄饨。】
【Cloud：行，我让阿姨给你做。】
【C小调：谢谢哥。】
【Cloud：……】
【C小调：怎么了？】
【Cloud：……没什么。】
宋浮云摁摁眉心，不管了，就这样吧。
他下楼让周阿姨做了份鸡汤小馄饨，特意嘱咐要清淡的，他自己不是很吃得下，就吃了碗阳春面。
等舒游意吃完馄饨歇了会儿，宋浮云听到楼下有开门声，知道是家庭医生来了，他下去把人接上来，说了下舒游意的情况，把人带去了房间。
舒游意没躺着，靠坐在床上玩手机，医生过来给了又测了一次体温，检查了他的喉咙，问了几个问题，给他打了点滴。
医生瞥到昨晚挂水的那只手上有淤青，舒游意皮肤挺白，一块青紫盖在上面看着很显眼，宋浮云顺着医生的目光也看见了，说：“啊，可能是我拔针的时候操作不当，不好意思。”
“应该是拔针后没有及时按压住，没关系。”医生说，“可以拿毛巾热敷一下。”
下午医生留到了舒游意挂水挂完才走，针也是医生拔的，这次只留了一个针眼，没有淤青。
舒游意挂水的时候又睡了一觉，宋浮云在外面做题，等医生走了，他去浸了条热毛巾盖在淤青的手背上，舒游意看那张躺椅还在床边，说：“哥，你今晚不用在这儿陪我了，回去好好休息。”
医生在的时候舒游意也叫他哥，听得多了好像也没一开始那么别扭了，甚至都已经逐渐习惯，逐渐接受，他“嗯”了一声，给水壶加了热水，回房间去了。
舒游意这次感冒来得凶，但去得也快，晚上就没有再烧起来，第二天体温就到了37.5以下，能吃得下饭，也能有力气自己下楼走走了，就是烧退了咳嗽反而严重了，三不五时就要咳两声，说话也还是哑着的。
周一宋浮云没叫舒游意，但下楼吃早饭时舒游意自己背着书包下来了，他问道：“不多休息一天？”
舒游意也坐下来吃饭，摇头道：“没事了。”
“能有正当理由不去上学，你不应该抓住机会吗？”宋浮云打趣他，“怎么这么积极？”
舒游意说：“待家里跟阮雁大眼瞪小眼吗？还不如去上学。”
这话倒是有道理，原来上学还有这种用处。
坐上车后，舒游意跟同学聊了会儿天，抬头对宋浮云说：“哥，晚上去食堂三楼一起吃小炒？”
明外食堂三楼有个窗口可以跟饭店一样点菜吃小炒，不过价格比其他窗口贵一些，不能出去吃饭，几个同学又想聚聚餐的会去三楼点几个菜。
宋浮云的重点不在吃小炒，而在第一个字，纠结再三还是问他：“你怎么突然叫我哥了？”
舒游意皱眉：“我哪有突然？我不是都叫了你两天了？”
“但在两天之前你什么时候叫过？”宋浮云无奈道，“我这两天都以为你生病烧坏了脑子。”
舒游意：“……？”
“我脑子没坏……”舒游意看着宋浮云，“难道你不是我哥？”
宋浮云哑然，话要是这么说，那也没错，舒文扬就是这么要求的，但之前那么不情愿的都是谁啊？
“你以前不是不想叫吗？”宋浮云干笑一声，“莫名其妙地就转性了？”
舒游意的语气有点半开玩笑，说：“行，以前没叫是我的错，以后我会多叫的，争取把之前欠的都补上。”
宋浮云：“……倒也不必。”
两人之前在车上都是各自靠着一边车门，中间空着一大块地方，今天舒游意坐得靠中间了不少，宋浮云也没挨着车门坐，两人之间的距离第一次这么近。
周一早上略微有点堵，车子开得不快，两人抱着书包安静地目视前方，各自沉默了半晌。
前方红灯转绿，车子重新启动时，舒游意转过来看向宋浮云的侧脸，轻声说：“哥，谢谢你这两天照顾我，我妈去世之后，再没人对我这么好了。”
乍然听到舒游意亲口用如此郑重的语气说话，声音还轻声细语的，宋浮云转头时还是有点僵硬，抿了下唇，说：“呃……没事，总不能真看你躺床上没人管吧？”
舒游意笑了一下，说：“嗯，知道你善良。”
“也不是……”宋浮云更尴尬了，“就……不是什么大事，不用这么郑重……”
舒游意拿出手机点了几下，说：“我把这个月和上个月舒文扬给的钱都转给你了，你收一下。”他转了转手机又收起来，扯了下宋浮云的袖子，咳一声，说：“之前是我幼稚，因为你总是面无表情，我觉得怎么有人能这么无趣，就想看你会不会跟我生气。你看起来是都没生气，但如果真的惹你不高兴了，我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不会那样了。”
宋浮云拿出手机一看，舒游意给他转了四万块钱，看来是一个月两万，不知道是不是他现在对金钱已经无感了，竟然觉得不算多，何况以舒游意那花钱的架势，一个月两万都得省着花，可能舒文扬也是怕舒游意出去鬼混乱花钱，钱给得并不多。
不知道自己在舒游意生病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让舒游意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就单纯地是因为他照顾舒游意？
我妈去世之后，再没人对我这么好了。
宋浮云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了想也能想通，在他眼里不算什么的事，在舒游意眼里已经是很多年没触碰到的某种和亲情差不多的关心和温暖。
不做幼稚行为的舒游意还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甚至会是个比较讨人喜欢的小孩。
反正在舒家也不会有别的亲近的人了，多个弟弟也不是坏事。
宋浮云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下，说：“之前你给我转过几次钱，要扣掉吧。”
“哥，不缺那点钱。”舒游意有点无语，“懒得算了，就当都是我送你的。”
宋浮云说：“我觉得你还是挺缺钱的吧，一个月两万怕是经常不够。”
“以前不是两万，最初是十万，后来砍到了五万，再后来三万，上了初中又减了一万。”舒游意嗓子发痒，咳了几声，“卡里有以前的存款，我还没那么穷。”
宋浮云“哦”了一声，把四万块钱全收了。
下车时舒游意很自觉地自己背了书包，还等着宋浮云一起跟他走，要分开时对宋浮云挥挥手：“哥，晚上一起吃饭。”
宋浮云还没完全适应“兄弟情深”的关系，晕头晕脑地答应了，转身往班里走。
谁知走了没几步，舒游意又跑回头挨着他，说：“送你去班里吧。”
宋浮云是真无语，说：“少爷，你没病吧？”
“我病好了啊。”舒游意笑着说，“我送一下我哥有什么问题？”
宋浮云不想理他了，自顾自往前走，但他走快，舒游意也走快，他走慢，舒游意也慢，总之一定要跟他并肩而走。
到了三楼走廊，一些男生见了他俩走在一起也没什么惊讶的，毕竟家长会之后在大家眼里他俩做什么都正常，还跟舒游意打招呼：“舒少怎么来这边了？”
舒游意笑笑说：“送送我哥。”
在十班门口，舒游意终于停下脚步，对宋浮云笑得阳光灿烂，说：“哥，拜拜，傍晚给你发消息。”
余艺正好在门口，看到舒游意脚步轻快地跑走了，拍拍宋浮云的肩，说：“舒少今天这么高兴啊？平常看他都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拽死了，真是难得。”
宋浮云失笑道：“是难得。”
难得像个正常的青春洋溢的初中生，连上学都是高高兴兴的。
宋浮云摇摇头，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舒游意还挺黏人啊？
作者有话说：
小宋对小舒印象记录：不良少年+幼稚鬼+傲娇怪+黏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