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钱是为了买开心。不是道德绑架你也不是要你还礼。”曲成柯无论如何也不肯将钢琴退掉,说到底他骨子里到底带着大多富二代所具备的自傲乖张,任谁怎么说都撼动不了他半分。
说完,曲成柯摔门走了。
谈易没有发票,钢琴他退不了。
脚伤一好,他就搬回了自己的出租房。曲成柯动作倒快,直接将钢琴送到这里了。
谈易坐到钢琴前,摸过质感温润的琴键。
曲成柯一手撑着下颌,一手花里胡哨地转笔,手指越转越快。
他的座位靠窗,隔壁班下课了,他们数学老师还在激情拖堂,他只能如同动物园的猴子一般,被来来往往的学生观看。
有一对女孩子,“路过”他班上窗口边三次了。
“曲成柯,你起来回答一下。”
曲成柯手指一顿,笔掉地上了。
“你一直看着外面沉思,看来你是已经有答案了,你起来说说看。”
众人小声哄笑。
曲成柯心情不好,站起来首次审题,给了个答案。
“对,这题选A,坐下吧,下次不准走神了。咱们讲完这道就下课……”
曲成柯烦躁地翻了个白眼,再次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然后直接愣住。窗外走廊上站了个人,竟然是谈易。
谈易注意到他看过来,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出来。
数学老师好容易讲完最后一道题,学生们一哄而散,上厕所的去上厕所透气的去透气。曲成柯第一个冲出班门,一脚踏出班门时又放慢了脚步,不紧不慢地走到谈易面前。
“干嘛?”
“放学来我家。”谈易用最淡定的语气说道。
假装路过实则竖着耳朵听的关俊噗地被一口矿泉水呛得死去活来,詹子同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忍不住瞄向他们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曲成柯差点也被自己口水呛到,“……什么?”
谈易吸了口气,“不是你要学钢琴?”
“……哦。”
“一首曲子,你学会了,那钢琴要么你拿回去,要么退了,随你。”
曲成柯憋了半天,鼓着脸憋出一句:“你就这么不想要我的东西?”
“如果你是在路边捡了块长得像钢琴的石头,那我无所谓它在不在我家。”谈易眼都不眨,说道。
曲成柯气笑了,“得,听你的,你先教会我再说。”
钢琴不比吉他、尤克里里之类的管弦乐器,门槛较高。曲成柯不通乐理,他四五岁的时候被逼着学过一段时间小提琴,结果他不仅差点把家庭音乐教师逼疯,还差点被对方逼疯,自此便放弃了。
如今学起来纯粹是照葫芦画瓢,说来不难,却也不易。
再说他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喜欢那首曲子,喜欢谈易弹奏它时的姿态,但也不妨碍他看到密密麻麻的琴键就头痛。
一开始他还很有激情,积极地观察谈易动作,积极地尝试。自信满满地学,两小时后悻悻回家。
有点挑战性的东西会让曲成柯更加斗志昂扬,他一门心思投进钢琴,下课上厕所时脑子都是谈易教给他的基础乐理知识。他记性好,背得滚瓜烂熟,心想,这有什么难的,手指头只要没粘在一块,谈一首曲子不在话下。
可现实是——
“错了。”
“又错了。”
“重来。”
半个小时,曲成柯正在学的第一小段被叫停了八次。三天了,烂熟于心的基础乐理救不了他的实际动手能力。
曲成柯的手指重重按住一大片琴键,钢琴发出一声参差不齐的嗡鸣。
“建议你请位专业老师,或者直接把它退了。”谈易从曲成柯身后走开,到桌边喝了口水。
曲成柯揉着手腕,背靠椅子,“看不起我啊?我一定能学会。”
“不是质疑你的能力,是毅力。你太浮躁了,耐心不足。”
曲成柯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烦躁的心绪,双手再度停在钢琴上方。
谈易放下水杯,沉沉的目光停留在曲成柯挺直的脊背上。
在曲成柯下手之前,他道:“你很喜欢这首曲子?”
曲成柯动作一顿,反身趴在椅背上,翘起嘴角:“不然呢?”
谈易看了他一会儿,耸了耸肩,不再多言。
花了将近两周时间,曲成柯终于能够顺利地谈完曲子的第一小段。
他大功告成一般猛地抬起酸痛的手腕,转身看向谈易。
对方背对着他,良久,才来了一句:“还不错。”
曲成柯手腕发颤,半是酸痛半是激动,强行按住,说道:“我这一块地长刺儿了?你过来过来!过来细听呀。”
曲成柯刚尝过成功的喜悦和成就感,摩拳擦掌着要再来一次。
谈易面朝房间,曲成柯面对钢琴,两人交错而坐。
曲成柯的手指很长,即便没有基础,也发挥出了点优势。起起跃跃,音符流泄而出,勉强算得上流畅。
一小段结束,曲成柯的自信马上要爆棚,霍然转头凑过去,“怎么样……”
他的话戛然而止——
“你……”谈易恰巧也微偏头,曲成柯兴奋之下无视了距离感,这番“双向奔赴”导致两人面面相觑,一齐是怔住了。
近在咫尺,曲成柯几乎感受到了谈易的气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谈易的脸,他的眼睛漂亮得惊人,曲成柯下意识屏住呼吸,但仍有淡淡的沐浴露香气萦绕在鼻尖。
他竟没出息地感到一阵眩晕。
不过短短半秒,曲成柯有种过了差不多半年那么久的错觉。
不知是谁先别开脸,屋内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最后是曲成柯先沉不住气,找了个理由落荒而逃了。
他一手抓着外套和书包,另只手给自己的耳朵极速降温,健步如飞。谈易的家在一楼,出去就是马路,那么宽的路,曲成柯晕头转向之下还撞上了个搬着大箱子的人。
如此老土狗血的情节照进现实,曲成柯咬牙切齿,一把将外套罩住了自己快熟透的一颗头。
谈易还没给他评价呢……
周末,原本打算继续去练琴的曲成柯出门前临时被告知有个家庭聚会。
江禾玫说那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要回一趟老家,远在H市的一个小县城,来回高铁两小时,周六去当天是赶不回来的。
曲成柯有点烦躁,掏出手机想跟谈易打声招呼,却发现自己居然连谈易的微信都没,“草……”
“不许说脏话。”江禾玫拍了拍他脑袋。
“妈,怎么不早说啊,我和人约好了有事。”
“你有什么急事?这次机会难得,你的堂哥堂妹们都会去,你也不准缺席。”
曲成柯只能妥协,谈易就算没见到他人估计也不会多想什么,说不准还觉得清净,更别提失望之情了。
曲成柯撇撇嘴,低头上了车。
当晚吃过晚饭,曲成柯跟一群堂哥堂妹插科打诨,全程皮笑肉不笑,几年见不到一面的亲戚,实在亲热不起来。
他正想找个借口回房打游戏去,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曲成柯随手接起来,“喂?”
那头没人声,只传来阵阵时浅时深的呼吸声。
曲成柯皱起眉,以为是恶作剧,道:“到底谁啊?没心情跟你玩儿。”
他正要挂断,那边出声了:“为什么没来。”
“谈易?!你哪来的我的号码?”曲成柯抓着手机离得人群更远,贴紧了耳朵。
“为什么没来。”语气平静却执拗地又重复了一遍问话,透过话筒,他的声音有些失真,都让曲成柯有点怀疑,这到底是是不是谈易。
“我家临时有事,我没你微信……”
那头没声儿了,过了一会儿,便被咕咚咕咚的喝水声塞满了声道。
曲成柯直觉不对,问道:“你在喝什么?”
“水。”
“你这架势,还以为你借酒消愁呢。”
“刚刚喝了一点,不好喝,吐了。”
“醉了?”
“我没醉。”
谈易的呼吸不稳,声线比平时要低,听得曲成柯耳朵发痒,他将手机换了个边,一手搓了搓耳垂。谈易这跟他一问一答的,八成是有点醉了,和平时有细微不同。
“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良久,谈易都没有回答,他还以为是电话中断了,拿下来一看,还在通话中。
“……他来了,我不想回家,他把我的东西丢出窗外……”谈易叙述时的语气相当平稳,就好像在说家门口看到的热闹。只是每句话中间停顿很长,像在思考什么。
“什么?!”曲成柯用力皱眉,牵动了五官,怒气勃然。
谈易说得对,他帮不了他,那是谈易的父亲,他压根插不进手。
谈易如此优秀,可悲的家庭却像个吸血鬼,要吸干他所有的精气神。
“他要砸了我所有东西,还有你的钢琴,然后我还手了……”谈易说着,轻促一笑,“我这辈子第一次和他动手……”
曲成柯听得心口狂跳,别样的感觉无法控制地从心口往外冒。
谈易吸了一口气,说:“我不想和你说这些。可是我很难受,我得说出来……”
他口齿清晰,但曲成柯这会确定他是真醉了。
他松开了紧握的手心,轻声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会一直听着。”
“我说完了。”
“……你特么耍我呢?”
谈易笑了,“我应该是醉了,只喝了两口而已。”
顿了顿,他又说:“我有点想见你……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