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一骑红尘君子笑>第37章第三十七章

  如今仙门还说得上话的人全到了。

  华仲扬与长孙桓,谢桐,柯以长,常苑等人坐在堂上,堂下一众华氏弟子分站两边,显得站在大堂中央的宋凌霜和长孙珏二人有些势单力薄。

  今日华云征倒是没在。

  很明显堂上之人已知事由。宋凌霜看了一眼长孙桓的脸色,便知道事态不容乐观。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等着。

  华仲扬先开的口,他看起来比之前更显疲惫,“你为何要杀害我儿?而且还用的是红焰疫这般残酷的手段!”

  宋凌霜已准备好对华晨的死矢口否认,可这一问却把他给问懵了,“红焰疫?红焰疫跟此有何关系?”

  华仲扬:“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装傻?”他略显悲恸之色,“晨儿怎么死的,你最清楚!”

  宋凌霜:“他怎么死的?”

  谢桐看华仲扬阴着脸不说话,解释道:“华少宗主是因感染红焰疫而去世的。”

  “不可能!”宋凌霜脱口而出,下意识望向常苑。

  常苑神情凝重,点头道:“华公子的确死于红焰疫。”

  宋凌霜愣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可他并未结丹。”长孙珏指出问题所在。

  众所皆知,红焰疫只传染修士。

  常苑:“红焰疫并非只会侵害金丹。红焰疫的本质是暗灵力,暗灵力通过灵力传染。普通人无法使用灵力,一般来说没有感染途径,这也是为何当年红焰疫盛行之时并未见凡人感染。但如果修行者故意将暗灵力渡入凡人体内,以凡人的心脉更是难以承受,症状也会比修行之人更为严重。”

  “你与晨儿发生冲突,大庭广众之下更有数十人佐证你当日曾说过要杀了他。如今晨儿因红焰疫而亡,有紫晶石的除了你便只有常先生,难道你要说,杀害晨儿的,是常先生不成?”华仲扬怒目而视,捂着心口,句句直指宋凌霜。

  宋凌霜看着华仲扬演戏,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有紫晶石的又何止我和常先生?你华氏也有!能够制造走尸戕害婴孩,怕是你有的还不少。

  可是他无凭无据。之前他已经吃过了空口无凭的亏,此时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毅然道:“我没有杀他!”

  华仲扬冷哼一声,“人证物证俱全,又岂容你否认!留你至今,不过是要问清楚紫晶石的来龙去脉和它与你宋氏的关系,以免今后再有他人受害!”

  宋凌霜听出那话里的意思,神色一凌,“你想说什么?”

  华仲扬对着常苑一揖,“华某听说,常先生多年以前就见过紫晶石,可是真的?”

  常苑嘴唇一抿,点头。

  华仲扬:“第一次给常先生看紫晶石的人,是谁?”

  长孙珏心知不好,低头就看到宋凌霜握紧的拳。

  常苑沉默片刻,道:“是阜阳君。”

  阜阳君,宋煜,宋凌霜的父亲,宋氏的宗主。

  闻言,包括长孙桓与谢桐,堂上几位都露出惊诧之色。而一直置身事外略显不耐烦的柯以长,此刻才生出了几分认真听下去的兴致。

  “你想说什么?”宋凌霜一字一句,字字咯血。

  华仲扬:“当年你父亲宋煜手中有紫晶石,如今你又用紫晶石谋害我儿性命,你莫非还要狡辩三年前的红焰疫与你宋氏无关?”

  “红焰疫之时,宋宗主已经去世……宋公子还小,又一直在长孙宗主门下,如何会与红焰疫有所牵连?”谢桐站出来质疑。

  “秀廉君莫不是与长孙宗主交情颇深就要护短?”华仲扬毫不客气地反问,“宋氏有同谋又有何奇怪?青岩山的灭门惨案,难说就不是内讧所致!”

  华仲扬的话如一记重刀扎在宋凌霜心上,他忍无可忍,于是决定不忍了,“敢问华宗主又是以何物来豢养会瞬行的走尸?你口口声声说紫晶石与我宋氏有关,与你华氏就无关了?”

  “放肆!”还不待华仲扬反驳,长孙桓便一个符法打到宋凌霜胸口,将他震飞出去。

  宋凌霜嘴角溢血,还来不及委屈就惊觉体内灵力重新充盈。长孙桓这一击,竟然解开了他被封住的灵脉!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师父,却从他严厉的表情中看不到其它。

  其他人也只当长孙桓是因为弟子重提旧事而震怒。

  长孙珏惊愕之余,赶紧去扶宋凌霜。他想不明白,就算宋凌霜不该再以走尸之事来激化事态,父亲也不会如此反常,不问青红皂白就下了狠手。他刚想质问,谢桐却从堂上走下来,拍了怕他的肩,同他一道扶起宋凌霜。

  宋凌霜感觉到手中被塞进了东西。他向来心思灵动,也并未声张,借着谢桐和长孙珏的遮挡垂眸悄悄确认。站得远的人看不见,在宋凌霜身前的长孙珏却看见了。

  谢桐塞到宋凌霜手中的,是散灵丹。

  散灵丹是一种急性毒药。用灵力化于空气之中,能使吸入者暂时灵力丧失。它生效极快,但维持时间短,即使只是一境的修士也不过半日就能恢复。然而自诩正派的修行者大多认为此丹卑鄙,不屑于使用。

  谢桐嘴上说着:“宋公子,你这是何苦。快将你所知尽数道来,也不负你师父当日为你作保。”他此刻背对诸位宗主,只有宋凌霜和长孙珏能看见他在这些话之后无声地说了一个字。

  “逃。”

  宋凌霜立刻会意。对于在场的宗主能人,散灵丹的药效撑死不过半柱香。但对此刻的宋凌霜来说,这半柱香的时间已经难能可贵。他知道自己使出散灵丹,难免又会背上一个阴险卑鄙的罪名,但他身上的脏水还嫌少么?

  待谢桐转身回到堂上,宋凌霜目光扫过堂上众人。他忽然明白了那日书房里师父说的话,也真切体会到了“无力”的感觉。

  他不由得冷笑起来,道:“好,我说。”

  众人凝神,欲听原委,却见宋凌霜右手飞快撑起一道符咒隔开自己与长孙珏,与此同时左手中灵光骤起。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已被散灵丹化去了灵力。

  宋凌霜:“众口或能铄金,但没做过的事,小爷我不认!”

  无力,但不代表他就不会反抗。

  能拦得住他的都已经没了灵力,而门外那些没中散灵丹的华氏弟子里却没有一个修为敌得过他的。

  宋凌霜轰散那帮前来阻拦的人,转头就见长孙珏已经御起了君笑,叫他上来。

  宋凌霜见状焦急道,“你走什么走?跟师父回芦花荡去!”

  长孙珏神色坚决:“你上不上来,我都必然跟你同去。你是要分开走,还是一起走?”

  时间紧迫,宋凌霜知道此刻不是与他争论的时候,果断跳上君笑,与他一同绝尘而去。

  华仲扬中了散灵丹,只能眼睁睁看着宋凌霜与长孙珏二人冲出重围逃离百灵墟。震惊与暴怒之中,他也不再给长孙桓面子,一声令下响彻议事堂,“追!无论如何给我将宋烨带回来!生死不论!”

  宋凌霜与长孙珏在众目睽睽之下逃离,长孙桓必然是要向华仲扬请罪的。他信誓旦旦要抓回逆徒交由华氏处置,只求华仲扬放过长孙珏。

  华仲扬觉得长孙桓终于为儿子要放弃徒弟了,不由信了几分。再加之谢桐从中周旋,他便没有对长孙桓过多的追究。他此时还想不撕破脸是一方面,另外卖谢桐和长孙桓一人一个人情,日后不亏。

  前脚离开百灵墟,长孙桓后脚就立刻指派弟子去寻人。

  这次领头的是老三长孙祁。宋凌霜在芦花荡人缘一向很好。长孙祁小心翼翼地问:“师父,真的要将师兄交给华氏吗?”

  长孙桓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交什么交!赶紧找到,藏起来!”

  这头要被藏起来的宋凌霜和长孙珏没出清州地界都不敢从剑上下来。长孙珏灵力几乎用尽,他们才终于在南陵山中找到一座废弃的道观落下脚来。

  他们来南陵的理由很简单。

  清州决计不能留。阴山华氏耳目众多,黔川与华氏交好,所以也是不能去的。谢桐与长孙桓一唱一和帮自己逃脱,回明河亦或是去西岐难免牵连自己人。

  剩下的地方里,南陵在宋氏灭门之后由众世家共同管理。说是说合力驱除邪祟妖兽,但各家辖域混乱,反而多有纰漏发生。一旦出现漏网之鱼,各方势力互相推诿责任,许多时候还是长孙桓无法置之不理,派遣弟子处理。

  当下宋凌霜与长孙珏便是寄希望于这些因为分治而产生的漏洞。即使真在此处被发现,也不至于牵连什么人。

  南陵山多,道观也多。宋氏惨案后有一段时间南陵无人管制,山中妖兽横行,许多道观都在那时被废弃了。如今宋凌霜与长孙珏落脚的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年来,长孙氏弟子虽时有被派遣过来镇压妖兽或邪祟,但宋凌霜却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宋凌霜没说想回,长孙桓就从未要他去。

  今日他被华仲扬一番话定成了罪人,成了过街喊打的老鼠,反倒逃回来了。宋凌霜心中百感交集。

  不光是他自己,华仲扬还将他整个宋氏都牵扯进来,话语之间,已然将宋氏定罪为当年红焰疫的始作俑者,这如何能叫他心甘!

  他自从进了观后一言不发,阴沉着脸,兀自整理思绪。

  暮色已沉,长孙珏拾柴生了火。他未打着野味,就在附近采了些能够食用的山菜,用观里残留下来的瓦罐盛溪水煮了,舀了一碗递到宋凌霜面前。

  宋凌霜看着冒着热气的山菜清汤,半天没接。他忽然抬眸望着长孙珏道:“明日你便回去吧,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长孙珏看过来,目光犀利,却不言语。

  宋凌霜低声道:“在这件事上,我注定要跟他们纠缠到底,但你不必。”

  长孙珏望着他,眼神决然:“我说过,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

  你陪我啊。

  好啊。

  长孙珏的话语如犹在耳。可他怎么就能说得这么轻易呢?

  宋凌霜皱眉,避开他的目光,道:“如今不一样了。”

  长孙珏眼神一黯,将山菜汤放在宋凌霜脚边,背过身去,嘴唇抿得很紧,仿佛在消化自己的怒气。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身来道,“有何不一样?我说过,就算你怕牵连长孙氏,也无需怕牵连我。”

  华晨的死,华仲扬的指控,紫晶石与宋氏的关系,这一切都让宋凌霜心里乱得难受。他孤立无援,又怎会不想有人陪他去面对未知的一切?可他最想要他陪在身边的人,却是最不能陪在他身边的人。所以他很不甘,很愤怒,也很委屈。

  他倏地站起身,拽过长孙珏的手将他整个人甩在墙上。

  脚边的山菜汤被他碰倒,哐当一声,汤水菜叶撒了一地。

  宋凌霜用手臂将长孙珏抵在墙上。面前的少年总是那么倔,总是那么一意孤行。好像只有像现在这样,将他牢牢禁锢在自己身前,他才能好好听自己的话。

  他离他那么近,甚至能看见对方清澈眼眸中愤怒的自己。那原本应该淡漠的眸,为何此刻看起来有些受伤的呢?

  这难得透露的一丝软弱如绵针,那么柔软,又那么锋利,扎在宋凌霜心上,刺得他疼。于是他吼道:“可你就是长孙氏!这一点还需要我来提醒吗!”

  长孙珏望着他,固执又坚定,“我是长孙珏。”

  我是长孙珏。在你面前我就是长孙珏,只是长孙珏。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宋凌霜知道,所以才更难受。

  他终于败给了这个冰冷的人炽热的目光,垂眸松了手,黯然道:“是。你是长孙珏。但你也是长孙氏的少宗主,是师父和师娘的独子,所以你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长孙珏眼神一凌,看着宋凌霜的双目仿佛要瞪出血来:“什么是更重要的事情?”

  宋凌霜:“承袭家业,娶妻生子,不使长孙嫡系子嗣凋零,不叫父母为你忧心。”

  宋凌霜这话是垂着头说的。这话每一个字都天经地义,可他不知道为何自己说起来就变得如此困难。

  “你就这么想我娶谢依兰?”长孙珏反揪住了宋凌霜的衣领。

  宋凌霜总算抬眸看他,那一向冰冷的目光,如今烫得宋凌霜不敢直视。

  他努力让自己不移开眼,故作平静道:“她是个不错的姑娘,与她成亲自然是很好。可若你不喜欢,也不用勉强。过几年再找个自己心仪的姑娘,也是好的。”

  “你……”长孙珏心间如受重锤,他眼中浮出一层薄雾,狠狠瞪着眼前的人。半晌,他嘶哑着嗓音问:“阴山河水下,那算什么?”

  本就薄若蝉翼的纸,破了。

  宋凌霜以为长孙珏什么都不记得,谁想他其实都知道。他迎上长孙珏的目光。那目光太过幽深太过复杂,还有太多宋凌霜看不懂也不想看懂的东西。他仿佛在那目光深处看到了水气。那水气在长孙珏的眼里没有化成泪,却滴在了宋凌霜心上。

  长孙珏薄唇微动,“其实我……”

  宋凌霜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是弟弟,是挚友,是他这些年最亲近的人。如果说水下那番纠缠之后自己心底的陌生情绪让他茫然,那么如今长孙珏将要说的话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害怕。

  有些事,他不敢担,也担不起!

  所以他粗暴地打断他的话,“那什么也不算!不过就是看你要淹死了堵住你的嘴,还赖上了不成?”

  “可……”

  “可什么可,现在想来,两个大男人,还真是挺恶心的!”最后一刀,终于扎了下去,却不知道是扎在谁的心上。

  少年眸中的星月碎了,碎在另一个人的眼里。

  小时候宋凌霜看过长孙珏乖巧的,害怕的,兴奋的样子。长大了,他看过他倔强的,别扭的,生气的样子。

  可他唯独没见过他受伤的样子。

  现在他见了,就痛了。他只能垂下眼去,不再看那个人。

  长孙珏的手松了。他眼里映着跳跃的火苗,却不再有光。那份不可多得的软弱如同破碎的自尊一般一文不值,被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掩埋,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的神情漠然,语气仿佛结了冰,“既然师兄觉得恶心,那又何必等到明天,我现在就走吧。”

  他没有道别,没有回头。

  宋凌霜抬起头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怡情~

  大家觉得师兄是渣还是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