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看向玄宸。
对方内心莫名的波动没有表现在脸上。
对上他的视线，玄宸又移开目光：“若是……”
说到这，玄宸顿了顿，才接着道，“沐浴用的水会使此花显露乾坤，我来想办法。”
闻言，沈寂再从仓库里取出五朵幽离香，供他实验：“用完告诉我。”
玄宸拂袖接过：“好。”
幽离香告一段落，他才提起正事。
来到魔宫已有不少时日，三界调查也已卓有成效，但自上古遗迹中归来，伏黎大致清醒，对封印一事记忆模糊不清，心有震怒，调查因此推翻大半。
他们目前的进展，已退回初至魔宫时的脉络。幸而伏黎揽回大权，再调查的思路方向都十分清晰，比之前更接近真相。
仅仅前两日，伏黎密令肃清魔宫，便抓到不少叛逆，而这不过这千年间的沧海一粟罢了。
再往深处，是魔界内务，三界反而不好插手。
然而离魂症一事，知情者寥寥无几。
莫说妖鬼二界，乃至众仙之中，亦有人猜测伏黎如今所作所为，是否掩人耳目，混淆视听。
长久下去，对四界安稳不利。
玄宸看向沈寂：“你以为如何？”
沈寂说：“那就公开吧。”
玄宸未料想他会如此果断，略有意外。
“确诊之前保密，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影响治疗，当时魔尊意识错乱，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做出什么，我们不能冒险。”
沈寂说，“但现在他恢复神智，病情也趋于稳定，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玄宸道：“以魔尊性情，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沈寂说：“让公主去劝吧，我们毕竟是外人。”
洛凝点头：“沈兄说得没错，让公主去劝。”
沈寂看着她：“公开魔尊病情，不止对调查有利。洛凝是魔尊的恩人，有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她的安全会有保障。”
这句话也是玄宸最大的考量。
他也看向洛凝：“我明白。”
沈寂问：“什么时候去复诊？”
洛凝算了算日子：“明日。”
沈寂扫过散落地面的枯萎花瓣，提醒她一句：“注意魔尊的病情有没有变化。”
洛凝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点头：“哦。”
在她看来，魔尊的病虽不是短期工夫，可胜在已然稳定，不会再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不过沈兄的话向来有理，她照做就是。
沈寂看一眼天色：“好了。我该走了。”
洛凝心有不舍，却没挽留：“快去吧，凤皇陛下该等久了。”
沈寂走向门外的脚步微顿，再看她一眼，才说：“花的结果传讯给我。”
洛凝连连点头：“我会的，沈兄。”
沈寂对玄宸颔首示意，飞身直往天际。
穿入云端，他记起什么，想了想，转向去了魔宫城外。
系统看着宿主脚下被淡淡薄雾笼罩的宫殿往后飞掠，忍不住问：“宿主，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沈寂说：“买点东西。”
系统左右看看：“要出城去买吗？”
沈寂说：“之前楚遮提过的那个商场，叫什么楼？”
系统想了又想：“呃……朝归楼？”
沈寂看着它打开的地图，按路线向前，在朝归楼门前落地。
面前这座六层高塔，周身霞云缭绕，闪耀着飘摇的火光也本该浓烈张扬，可惜在魔界都显得压抑深沉。
他记得系统说过，这是属于辛煊的产业。
上一次没来得及进去，这次没人打扰，他径直走进楼内。
“这位上尊，楼上请！”
进门还没两个呼吸，一道热情的声音迅速由远及近。
沈寂看过去。
对方眼睛滚过一圈，已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个来回，脸上极其友善的笑容更深更浓，微微弯腰，对他往楼上虚引：“上尊来得正巧，六楼近日来了一批新货，还请上尊掌眼。”
系统惊叹着说：“哇，宿主，你好有面子，六楼可是商场的特级贵宾vip！”
沈寂看着殷勤介绍的工作人员，很清楚有面子不是他，而是他身上的这件贡品。
能让玄宸九殷都触动的法宝，成色看上去肯定像个资产阶级。
“上尊——”
沈寂抬手打断他：“我不需要法宝。”
负责接待的男子不甘心放走一个贵客：“若是——”
沈寂索性把要求说了一遍，免得浪费彼此时间。
男子听完，嘴角抽了抽，脸上热情的笑容也消退几分，抬手道：“上尊这边请。”
带客人来到铺面前，他正要退下，忽然手掌一翻，取出一方精致深色木盒，面向沈寂打开。
“上尊，服用此丹，体内灵力可百倍运转不止，可谓保命良药，赠亲朋，赐小辈，皆为不二之选，一枚只需三千灵石，一万灵石可得四枚！”
沈寂看着盒子里的丹药，沉默两秒。
“哎？这不是如意丹吗？等等……”
系统先是惊喜，然后是浓浓的气愤，“杀千刀的冤大头！他的差价赚得也太离谱了吧！奸商！奸商！！”
当初冤大头给宿主开的条件，一颗才两百灵石，宿主涨到三百它还觉得赚了便宜，结果这个臭不要脸的奸商转头就卖三千，良心大大的黑了！！
男子又说：“上尊莫嫌价贵，万转如意丹现世时，拍得一丹便要一万五千灵石，如今已是便宜了。”
系统：“…………”
沈寂简单说：“不用，这丹我有。”
男子会意，收回木盒，退了下去。
沈寂也进店说明来意，下账签过契约，回去的路上，系统还在激情大骂。
“宿主，这个奸商简直是把你当廉价劳动力！他好不要脸！”
沈寂倒没怎么在意。
辛煊在原文里就是傻鸟的钱包，不去坑蒙拐骗，哪来的血汗钱供傻鸟挥霍。
不过，一粒如意丹卖一万五。
难怪当初他在仙界用它换雪莲会那么轻易。
沈寂想着，驾云回了通明殿。
“叔叔。”
见执昌迎到门前，沈寂问他：“感觉怎么样？”
执昌道：“叔叔不必挂心，我无碍。”
他的唇色还苍白。
疗伤对他而言，显然也有负担。
沈寂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哪里不舒服，别放在心里，一定要及时反映，才能恢复得更快。”
执昌点头：“是。”
系统忽然惊讶地说：“宿主，大反派不在哎。”
沈寂看向殿内。
主座果然是空的。
执昌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陛下有事外出，事毕便回返。”
“有事外出？”沈寂转向他，“你怎么没一起过去？”
念及谢浮交代，执昌垂首道：“是我想侍奉叔叔左右，故未前往。”
系统的感动还没发芽。
沈寂说：“谢浮让你留在这保护我？”
执昌默然杵在原地。
沈寂进门：“他去办什么事？”
执昌才有动作：“我不知。”
“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
沈寂看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执昌道：“护叔叔周全。”
沈寂看着他木然的脸。
第一次治疗很成功。
但想解决执昌的问题，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
翌日。
结束修炼收到洛凝传讯，见谢浮还没回来，沈寂让执昌留下，先赶了过去。
到行汤宫时，九殷也在。
见到他，洛凝说：“沈兄，魔尊的病真的加重了一些。”
她的话让九殷从桌前起身：“仙子此话何意？莫非仙君早已知晓，父尊病情会加重？”
玄宸道：“公主稍安勿躁。”
他看向沈寂，眼带询问。
沈寂微一颔首。
玄宸才凭空取出一朵幽离香。
九殷不由往前一步：“这……”
沈寂先问：“有结果了？”
“嗯。”玄宸道，“我们猜得不错，确是因水不同。”
洛凝解释说：“用沐浴后的水打开这朵花，便会有轻微的失魂症状。”
九殷惊怔：“什么？”
玄宸道：“公主，沈寂无意寻得此花，又在无意间发觉花开之谜，可引动失魂之症，这或许正是魔尊离魂之症的诱因。”
九殷踱步两圈：“可……”
东应宫确有幽离香，父尊也的确每至月圆便至东应宫。
可沐浴后的水？
父尊怎会在姑母墓前……沐浴？
绝无可能……
沈寂看她的表情，猜出她此刻的心乱如麻，提醒说：“不一定必须是沐浴后的水。”
九殷回身看他：“仙君的意思是？”
沈寂说：“既然是需要和人体接触过的水，不止沐浴，血水也是水。”
九殷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洛凝补充：“那还有泪水。”
她举起玄宸手里的花，“花开后叫情人泪嘛。”
玄宸微微笑道：“说得很是。”
九殷却又皱起眉头。
有沈寂指点在前，她曾以为父尊离魂症系属人为，若是因幽离香，那便并非人为，而是偶然。
东应宫守卫森严，除去她与父尊，从未有旁人入内。
“公主在想什么？”
九殷看向沈寂：“今日又承仙君恩情，九殷在想，实在无以为报。”
“涨了涨了！”系统高兴地说，“宿主，好感度又涨了！”
沈寂说：“这朵花的具体毒性还不清楚，如果只是轻微毒素，那应该不会损害魔尊心脉，我听玄宸说，幽离香本来已经绝迹，现在又出现，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关联。”
九殷眸光凝肃，点了点头：“此事我会详查。”
话落，她又笑着说，“多谢仙君相助，有劳仙君几度为父尊着想。”
沈寂也笑了笑：“朋友之间不必言谢，公主的事就是我的事。”
九殷微怔，红唇又轻轻提起：“仙君所言极是。”
玄宸：“……”
他看了看沈寂，眼中复杂难辨。
忽地。
行汤宫上，一抹银色流光呼啸而过。
“凤皇？”洛凝第一时间看向沈寂，“沈兄，凤皇回来了。”
沈寂说：“那我回去一趟。”
今天出门没人报备，回去得晚又有不必要的麻烦。
三人对此心照不宣，一齐目送他飞身而起。
—
离开行汤宫，沈寂先去了宫外朝归楼，取回定制的礼物，才回到通明殿。
谢浮和执昌正在殿内，似乎一问一答。
他一进门，殿内悄然无声。
谢浮扫过他，面色看不出冷暖。
沈寂说：“聊什么呢？”
谢浮还未开口。
执昌道：“聊叔叔去往何处。”
谢浮闭了闭眼，转身回到座前。
沈寂说：“我刚从宫外回来。”
谢浮转眼看他：“宫外？”
沈寂笑说：“忘了？你不是要赔礼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走到谢浮身前，轻轻打开。
一支凤簪斜躺在盒内。
顶端的银色凤皇栖梧而息，华贵雍容。
和九千年前的那一支，别无二致。
谢浮看着它，袖中的手掌几不可察一颤，缓缓握紧。
沈寂把玉簪取出来，含笑和他对视：“以旧换新，怎么样？”
片刻。
谢浮才缓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