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心疼完自家的命苦王爷,又开始心疼隔壁家那同样苦命的皇子。
可那毕竟是萧霆的亲爹,他一个外人,想义愤填膺都没有资格。你爹忒不是东西这句话在喉咙里转了两圈,终究变成了一句叹息。
“萧兄,这么多年,你也不容易啊。”谢澜轻声地叹,忘记了他自己比起这两位,要更惨些了。
他拿过一旁的茶壶倒了杯清茶,递到萧霆的手边,“以茶代酒,咱兄弟走一个。”
看戏看了半天的慕容锦瑜眼见着谢澜踩进了人家的苦肉计里,又是好笑又是生气,手痒地想狠狠拍谢澜脑袋两巴掌。
看能不能给人打得开了窍,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信。
萧霆抿着苦涩的清茶,低垂的眼里是志在必得的笑意。现在看来,他的情报没有出错。
大安谢澜,是当世不可多得的良将,用兵如神,百战不殆。为人正直热烈,对交了心的朋友兄弟仗义忠诚。
如若能收进麾下,必定会如虎添翼。
谢澜从未与大楚萧氏皇族打过交道,自然不知萧氏的腹黑是一脉相承的。
这个将自己形容成了爹不疼娘不爱,兄弟欺负,宫女太监侮辱的小可怜,其实也未必有他说的那么可怜。
是,萧氏皇族排外。
但这萧霆也不是乖乖站着挨打的主,在年幼时是过了一段苦日子,但也很快就长成了可以威胁兄弟们的可怕存在。
要不然身为皇后嫡子的萧霖,也不会冒险杀弟。
当然,萧霆身上受的伤都是实打实的,没有一点苦肉计的成分。不过他进了谢澜和慕容锦瑜的房间躲藏,却是刻意为之。
毕竟谢澜太好认出来了,红衣、银枪、高马尾,又长相俊朗。皎月尚且能认得出来谢澜,更何况本就有意调查过他的萧霆呢。
于是,萧霆带着一身的伤和血逃进了谢澜的房间。那些他曾经找不到解决办法的问题,全部迎刃而解了。
萧霆放下茶杯,看着谢澜,说:“前两件事说完了,该说第三件事了。”
谢澜看着萧霆要比方才严肃的脸色,眸光一顿,知晓这第三件事,才是今日宴请的主题,前两件事不过是铺垫而已。
这样想着,他又觉得好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值当萧霆这般大费周章。
“萧兄你说。”
铺垫了这么多,萧霆也不与谢澜再兜圈子了,直接挑明,“澜弟,你可愿与为兄共同统一天下,开创个天平盛世?”
谢澜下意识地想点头应好,下颌才向后扬起一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萧霆说了什么。
他愕然地看着萧霆,惊地下巴都掉了,整个人就跟被雷劈傻了一样,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别说是谢澜了,早就知道萧霆藏了旁的心思的慕容锦瑜也被他露出来的狐狸尾巴骇住了。
这已经不是单单要篡位那么简单了,他还觊觎着周边的大安东离和天澜呢。
真是疯了。
这一刻,慕容锦瑜和谢澜两个人的脑中同时冒出了这四个字。
谢澜总算是回了神,他目光复杂地看萧霆,希望能从这人的脸上到玩弄。
可是,没有。
谢澜知道这个人是认真的,他是认真的想要包括其他三国在内的整个中原。
谢澜深吸一口气,仍然不死心地确认道:“萧兄,你是想要大楚的皇位吗?”
“不。”萧霆嘴角挂着笑,被他收敛的气势全都放了出来,那是只有高高在上的皇族才有的说一不二的霸道。
“大楚太小了,我要大安、天澜、东离,包括漠北草原在内的整个天下。”
“萧兄,你是想让谢澜背叛大安吗?”这一次,谢澜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丁点的情绪。
萧霆微微眯起了眼睛,有些琢磨不透谢澜在想什么,“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大势所趋。”
“这个中原已经分裂够久的了,所以,草原以及漠北的蛮夷才敢如此欺我中原。”
谢澜:“这是各国自己该操的心,萧兄想的太多了。”
萧霆知道光是一句话是说服不了谢澜的,当然,如果一句话就能说服的谢澜,也不是他想要的谢澜了。
“如果是百年前的中原四国,自然不用我操心。可如今的四国,还是当年的四国了吗?”
“怎么不是?是萧兄魔怔了。”谢澜不服气地顶了回去。
“当年四国君主皆贤明,而如今的呢?”萧霆冷笑,一一数着四国君主的罪状。
“天澜女王刚愎自负,屠戮名臣良将;楚帝年老昏聩,骄奢淫逸,百姓怨声载道。”
“东离早就国纲不振,现在的主君年幼,摄政王把持朝政,东离已经不姓雍,姓了白吧。”
“再说澜弟的大安,慕容琢妇人之心,心胸狭隘,苛待长辈,重文轻武,宠幸奸佞。”
萧霆看着谢澜的双目,逼迫道:“这样的君主,是澜弟心中要的明君吗?”
谢澜眉宇一紧,用力咬着后槽牙,下颌线蹦出锋利的轮廓。
他用力攥着彩瓷的酒杯,手背上青筋暴起,掌心中的酒杯上也出现了细细的裂纹。
谢澜当然知道要反驳萧霆,可他偏偏句句属实,让他无言以对。
谢澜要说什么?昧着良心说文慧帝贤明?怎么可能,他登基一年,光是税收就涨了两次了,天水城附近的村庄里早就一片骂声了。
可这些都不是他叛国的理由啊,他是谢澜,是谢家人啊。
萧霆见谢澜沉默不语,再接再厉,“既然当下已无明君,也无天平盛世,何不再创造一个太平盛世出来?”
谢澜闭了闭眼,添了下干燥的唇,道:“战火再起,只会让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饱尝痛苦。”
萧霆厉声反驳,“天下不平,百姓才是真的受苦。谢澜,你是镇守边关的武将,一年中蛮夷要来骚扰多少次边关,会死多少人,怕是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吧。”
谢澜点头,别说往年了,今年入了秋,蛮族就没闲着过,十几天就来一次,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闲。
萧霆冷声陈述,“换做之前,蛮夷哪敢如此猖狂?还不是因为他们更早地察觉到了当下的中原,已对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谢澜深吸一口气,在攥碎杯子之前松开了手。他垂眸看着掌心中沾着的白色的碎瓷屑,眼底弥漫着苦涩。
“外敌尚且还在,哪里是中原再起战火的好时候啊。”
“那何时是最好的时机?”萧霆逼问道:“难不成是等着蛮夷打入中原不成?”
“有我在,我不会让蛮族跨入天水城的。”谢澜抬起头,眸光冷冽,语气坚定。
“那要是你不在呢?”萧霆忽地笑了,那笑很淡很浅,笑得谢澜背脊生寒,那感觉就像是掉进了地底寒潭,冰冷而窒息。
“谢澜,你该知道武将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单是一个粮草,就能逼死你。”
谢澜被戳中了痛点,是啊,粮草,朝廷已经三个月没来粮草了,去催促的折子,得到的回信也不过是再等等,都有难处,克服克服。
他也知道文慧帝有意裁军,可是天水是大安的门户,兵马粮草不足,大安要如何守呢?
谢澜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他的喉咙,窒息的感觉让他眼底发热,胸口中像是憋闷着一团火,急需要找个出口宣泄出来。
他张了张干燥的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和我一起吧,再待在这样的君主手下,太委屈你了。”萧霆看出了谢澜一瞬间的动摇,忙抛出了利益的饵,温声地劝诱。
“只要你愿意追随为兄,待我们一统天下之后,我必不会亏待你。我会封你为我的异姓王,可世代承袭,荫庇子孙,这是你应得的荣耀。”
坐在一旁跟隐了身的慕容锦瑜,看了看谢澜,又去看萧霆,眼底的兴味都快藏不住了,丝毫没有听到别国的皇子要打自己国家的愤怒。
说句实话,他倒是挺希望谢澜应允了这萧霆的。
虽说萧霆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比起他那端不上台面的侄子,萧霆更能善待谢澜。
可他心中明镜,谢澜会拒绝。
谢澜轻轻叹了口气,抬起了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萧霆,星眸中有惆怅,也有惋惜。
“多谢萧兄好意,只是我是谢家人,绝不会背叛做这等叛国的事情。”
“果然。”萧霆闭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揉了揉眉心,失笑,“谢澜不愧是谢澜啊。”
谢澜微笑,“如果萧兄执意要与我大安兵戎相见,那你我二人之间的情谊,便要断在这里了。”
萧霆知道招安不成,就会是如此结局,心中惋惜,想了想,给了谢澜一个承诺。
“我答应你,日后我攻打大安,只要百姓家门外悬挂白旗,闭门不出,我的人便不会伤百姓分毫,全当是偿还了你的救命之恩。”
“有了萧兄这句话,我便安心了。”谢澜站起来,反手抽出慕容锦瑜腰间别着的短剑。
闪着寒芒的剑身在谢澜掌中转了个圈,桌面上就多出了块布料。殷红似血,扎得人眼红心痛,隐隐带着股不详。
“今日谢澜与萧兄割袍断义,往日种种,皆为云烟。下次再见,我定不会对殿下手下留情,还望殿下好自为之,莫要死在谢某手中了。”
【作者有话说】:古代篇暂时到这里,明天开始回到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