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康志文第一次看到尤让对自己露出如此不耐的脸色。
在他以前的记忆里面, 尤让从来都不会如此看他。
他记得尤让看自己的眼神，是小心翼翼的、颤颤巍巍的，像是在看着不可触及的梦。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在他的心里, 好像非常遥远，以至于他每一次回过头去看尤让，对方总是会先他一步移开目光。
那一瞬间, 他的心也跟着一动。
不知道是不是怅然若失, 还是其他的什么。
现在想想，可能是喜欢, 是心动。
后来, 他习惯了对方的目光，尤让真的很特别, 他好像非常擅长暗恋。
但是又不会擅长伪装自己的表情。
他会在看到有女生靠近自己的时候，脸色木然, 但视线一直都不自然地撇过来，在自己发觉抬眼之前撇开。
会在排队的时候，走路的时候, 吃饭的时候, 用目光来丈量他们之间的距离。
会因为距离变得近了，而高兴，也会因为距离远了，而变得失落。
康志文这个时候才知道以前的尤让也并不是一厢情愿的。
他发觉自己可能，在以前，就对尤让上了心。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不知道，机缘巧合之下, 错过了太多次。
尤让的告白还有一次次眼神的交汇。
他都错过了。
康志文情不自禁地更加有利抓住了尤让的手, 他太投入自己的情感, 而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力道。
尤让被他抓的痛呼一声，小脸都皱起来，康志文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松开了一点自己的力气，但依旧是没有将尤让给松开。
楼上楼梯间的门被推开。
舍友的脑袋探了出来。
他看到了楼下僵持在一起的两个人，又摒住了呼吸，偷偷摸摸地又缩了回去，关上了门。
他已经听从康志文的话，给他跟尤让制造出独处的机会，能不能把握的住，就是他自己地问题了。
尤让脸色难堪。
他现在喜欢的人不是康志文。
“康志文。”尤让正视对方的双眼，“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你能不能不要缠着我啊？”
尤让的话没有一点的弯曲，他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了，一点都没有留情面，哪怕康志文的脸色并不好看。
“以前的我喜欢你，你把我当成了空气，视而不见。我跟你表白，你直接放弃了我。当时你真的很决绝，你是不喜欢我的，我很清楚。”
尤让说的话用力，眼睛都忍不住跟着酸涩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脸上的表情太用力了。
“现在你又是怎么喜欢我了？”
“是不是因为现在的我不是一直围绕着你转的了？还是因为你喜欢这种被人盯着的目光？还是说现在我喜欢上了薛子昂，你就感觉好像以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的人给拿走了，所以心里不服气是吗？”
尤让说的话越来越离谱，康志文的眉头也跟着蹙起来。
“不是。”他打断了尤让的话，他的喉咙动了动，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很多想要说出来的话，但是在这一刻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望着尤让的眼睛，“我以前确实是伤害了你。但是我现在已经认清楚了自己的内心。”
“我以前是喜欢你的。”
尤让直接打断了他的自白，趁他不注意，挥开了他的手，连忙往楼下跑，急匆匆说道：“晚了！”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失去的是不可能回来的……唔！”
尤让的速度根本就没有康志文的快。
康志文比他要高一个脑袋，双腿也长。
尤让害怕摔倒，只能使劲儿一级一级往下跑，他不敢两级跳下来。
但康志文不怕。
尤让刚说完他不喜欢听的话，他立刻追到了尤让的身后，这一次他没有扶住尤让的身体，而是拉着对方的手一起往楼下倒去。
尤让被他吓了一跳，双眼都害怕的闭上。
结果整个人就被紧紧抱住，康志文的呼吸凑上来。
那一瞬间，尤让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紧接着涌上来的是一大片的恶心感。
一阵阵往他的喉咙涌。
尤让被困在康志文的怀里，怎么都挣扎不开。
好不容易松开，康志文把他推到了墙上，人又贴了上来。
像是一块狗皮膏药。
尤让整个人被他的气息所笼罩，几乎喘不上气来。
眼前跟着发黑。
他紧紧咬着牙齿，这才没让对方闯入进来。
此时的康志文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面上的冷静自持，已经被他自己完全给撕扯下来给尤让看。
看看他到现在到底因为他有多疯狂。
尤让心里又惊又怕。
他使劲儿捶打康志文的胸口，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不能活动。
楼梯间都有朝着外面的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临近的花丛里面有一只体型大的蜘蛛，正蹲在自己编织出来的网上，突然一只小小的蝴蝶被风儿刮起，掉进了这张网上。
在蜘蛛网上不断挣扎，想要挣脱，浑身的力气都要用没了，但它的挣扎无法对这张网造成一点的伤害。
连一根蜘蛛丝都无法撼动。
蜘蛛循着味儿慢悠悠靠近过来。
它在蝴蝶的周围逡巡了一圈，似乎在闻嗅蝴蝶身上的气味，蝴蝶刚刚进了花朵芯儿里，身上全都是甜蜜的味道，直直地往蜘蛛的鼻腔里面钻。
它朝着蝴蝶吐丝，慢慢悠悠地用自己的能力将蝴蝶一整个困住，阻止对方的脱困。
蝴蝶的挣扎越来越小，被它所制服。
而等候已久的蜘蛛，也终于能够将自己看中的猎物，吞入腹中了。
它之后便不再是别人的猎物，而是自己的了。
尤让一被放开，立刻扭过头，发出一阵阵干呕声。
抓住他的男人脸色很不好看。
他不想自己竟然让尤让如此恶心。
尤让的嘴唇红了，艳艳的，像是偷摸擦了女生用的口红。
眼睛是润润的，里面噙着眼泪，眼角是湿润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掉下来。
他已经没有推开对方的力气了，只是想要自己安静安静。
他闭上眼睛不想看对方。
眼睛里的泪水憋不住了，扑簌簌往下掉。
康志文的脸色变了又变，还是当作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纸张给尤让擦脸。
尤让闭着眼睛，垂着头，咬着嘴唇，愤恨地打他。
他露出来地一截手腕上全都是鲜艳的痕迹。
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康志文刚刚已经做过了，第二次便熟能生巧。
他又凑过来，尤让使劲儿避开，对方的呼吸落在自己的脸上，鼻子上，湿润泛红的眼睛上，最后落在自己的嘴唇上。
尤让的喉咙里发出了哽咽的声音。
他这一刻真的好想好想薛子昂啊。
他真的很想他。
尤让心里崩溃了。
被康志文拒绝的时候，他没有崩溃，被薛子昂强制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有崩溃。
可是现在他终于是受不了了。
为什么康志文是这个样子的呢，自己喜欢他的时候，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自己不喜欢的时候，他又眼巴巴凑过来。
这是什么啊。
这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啊。
尤让呜呜呜哭出来。
康志文的嘴巴里吃进了咸涩的味道。
他从尤让的嘴巴里退开。
再一次给对方擦擦脸。
尤让的嘴唇比上一次更加红艳。
眼睛也更红了。
这让他想起来，自己第一次看到尤让的模样。
全班所有的人都在笑着，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对着自己哭。
眼前的一幕跟当初的一幕奇迹般重合在一起。
他永远都忘不了当时尤让的模样。
那只是匆匆一个眼神，却不想当初看到的画面，竟然让自己记了这么久。
“别哭了。”
康志文生疏地安慰尤让。
他将尤让抱进怀里。
这一次，尤让没有躲避。
空荡荡地怀抱终于是被人给填满，康志文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似乎他本来就需要这么一个人，来填满自己的怀抱。
尤让对他的话不做反应。
所谓所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反抗了有用吗？
没有。
没有人。
舍友都没有回来。
尤让的脑袋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样如此清醒。
舍友平日里的举动一点一滴在自己的脑子里过一遍。
舍友比之前还有关心自己的生活，会时不时问问自己在做什么，还会在自己碰到不会做的题目的时候教导自己。
有很多的题目舍友也不会做，但他拍下照片之后，就会很快有人给他答案。
尤让曾经问他，“是谁啊！你的朋友嘛？”
舍友的表情有瞬间的不自然。
他道：“就是、在社团里面认识的、一个学长啦。好了，快写作业吧！”
那哪里是什么学长呢？
他现在想想，照片里的字迹，跟康志文的字迹多相似啊。
可怜他只是以为两个人用的是差不多的字体。
没有往其他的地方去想。
还有舍友说今天考试，不经意说什么“我感觉这道题目可能会考欸”这些话，以及刚刚说的要回去拿一下自己的笔，让他先走。
结果呢，人没了。
他还会回来吗？
尤让不清楚。
应当是不会回来的。
康志文就在他的跟前，舍友怎么会回来。
他回来，那康志文呢？
尤让撇过脸躲开了康志文给自己擦拭眼泪的动作，自己抹了一把脸。
他笑了一声，是难过的、无奈的。
康志文真好啊。
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一眼都觉得是侮辱。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能将自己以前所有做的事情全都淡忘干净。
真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