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让仔细回想了薛子昂这些日子的一举一动, 他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分外荒唐的猜测。
他不确定薛子昂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他跟薛子昂相处这么久,就是因为对方同他说同性恋恶心,所以他才能放下脸面, 被对方拉到身边去。
尤让在心里有了这个猜测,哪怕只有一点可能,都让他感到不适。
荒诞、不可思议以及恶心。
高三的课程更加多, 老师们动不动就又开始加各种考试, 几乎到了后面就都是靠写试卷度过的。
尤让心里有事情,大部分都是康志文, 只有一点点是薛子昂, 那地方小得很,打个比方的话, 一粒黑芝麻都要比它大。
尤让嘴巴里的泡没有好,又生了口腔溃疡, 疼得要命。
张嘴说话,吃饭都没有精神,而口腔溃疡又没有那么快好。
只能先喷点西瓜霜, 看看一周后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西瓜霜不是薛子昂买的。
尤让拿起来喷的时候, 薛子昂还惊讶了一声,“原来你有啊?”
事实上尤让并没有。
不过他“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宿舍里另一个人的身上。
陈庆如果有什么药给他的,都会直接当面拿给他,只有不想让他知道是谁给的药的人才会匿名悄悄送过来。
尤让喷完药好多了。
过了几天,他的口腔溃疡好了,将没有用完的西瓜霜收起来。
又过了一两天, 高一高二的学生也开学了, 学校里一阵热热闹闹, 只有高三是安静的。
没有活力,都被考试和题目给榨干了。
尤让以前上的是职高,到高三的时候,学生照样能在外面跑,不写作业,或者是随便混混,出去唱歌打架都是可以的,有负责任的老师想要管都没有办法完全管到。
只能看个人。
那时候的天是蓝的,是灰色的,周围都是放松迷茫的氛围。
但这里不一样。
普通高中的高三是用生命去堵高考的那几分,一分的差距可能真的就是几千人。
甚至是上万人。
这里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
班级的氛围像是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头发丝,只要有一点点压力的施加,都有可能带着所有的人崩溃。
哪里有时间去想东想西,谈恋爱?怎么可能呢,也没有时间。
就连之前去的操场都去不了了,没有时间,也没有人陪。
高压的氛围影响到了班上的两对情侣,他们将精神绷住了,成绩好的想要拉着成绩差的上去,但成绩差的却不想自己爬,想拉着成绩好的不松手。
最后拉断了,两队情侣分手了一对,还有一对在苦苦挣扎,但平日里也不见他们有任何的接触。
尤让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东想西,他睁开眼起床、吃饭、考试,闭上眼梦里都快考试了。
以前没有体验过的高压,现在在这个电影世界里体验到了。
百日誓师的那天,学校特意给所有高三学生的家长发短信,让他们过来一起参加。
尤让家里尤让和纪学鸣都来了。
薛子昂家里没有来人,物理老师薛霖在场。
康志文家里也来了人,来的人尤让认识,是见过了三回的漂亮女孩子。
女孩子对着康志文挥挥手,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里面有高兴与骄傲。
尤让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过了半晌又垂下眼来。
但他没有将自己的不高兴表现在脸上,因为尤芳跟纪学鸣一直望着他,手里还拿着相机,将今天的他拍摄下来留作珍藏。
百日誓师是在操场上,正好高一高二下了课,听到老师说高三距离高考剩下一百天时,一个个立马跑了出来,想要见见。
纪辰也出来了,他一过来就望见了父母,他被纪学鸣拉住,让他去看站在学生队伍里的尤让。
尤让迎着太阳,朝气蓬勃,所有的学生似乎都成为了千军万马中的一员,在高考那个独木桥上面一步步向前。
百日誓师结束后,尤让就整个都投入了课本里,不止是他,班上所有的学生都像是上紧了发条。
脑子里除了考试与题目没有旁的什么,唯一的娱乐也就是上午课间操和中午吃完饭那点儿时间,和自己相处好的同学一起聊一聊。说说班级里的暧昧和八卦,来打发干枯无聊的学习生活。
令所有老师都感到欣喜的是,坐在班上后排的一些男孩子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们开始写作业了,试卷上的题目也多做了一些,就算是错的比对的多,那还是有进步的,至少在态度上,进步非常明显。
尤其是薛子昂的改变。
薛子昂现在一下晚自习就回宿舍,不再去小店和小店楼上的小食堂,他临睡前还拿着书跟宿舍里的人都一样看。
整个宿舍都安静着。
“你有没有发现老大变了?”何超是郑学洋的同桌,他捅了捅对方的手肘,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结果一个没有收住,郑学洋的笔尖直接划破了面前的本子。
“你是不是有毛病!”郑学洋烦躁,他刚进入状态,就被这个傻逼给打扰了。
他把掉下去的笔捡起来,又埋头继续写。
他的沉默与无视让何超立马警惕。
“你怎么跟老大一样开始用功学习了啊?”何超使劲儿把自己的脑袋伸过来,想要看看自己的朋友到底在写什么东西。
郑学洋把他的脑袋推开,“写你的作业去,别烦我。”
何超被推开,嘴巴都撅起来。
他就是想不通,好像是突然之间,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都像是变了。
就连一向不爱学习,找到机会就立马出去的薛哥都不怎么晃悠了。
而且还写作业,得到了老师的表扬。
几次考试下来进步非常明显,都到班级中上水平了。
照这个速度,等到高考前,甚至还能进入前几名。
他的突然发力把班级里的不少好学生都给震慑住,后面前进来一个,就意味着前面会有一个人掉下去,即使掉的队伍不多,但这是从后面的人挤上来的。
把他们给挤掉下去的。
之前有一个尤让,现在出了一个薛子昂。
薛子昂跟尤让表白了。
在他发奋图强之前。
考试的压力大,班级里氛围紧张,这样的高压下,表白或者是分手都是高发期。
表白的地点跟平时吃饭一样,在小卖部上面的小食堂里。
尤让吃着炒河粉,正要问薛子昂要他手旁边的醋瓶子,对方就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一句“你要不要和我试试”的话脱口而出。
那一瞬间整个桌子上的氛围都变了。
尤让当作没有听见,说:“我想要倒点醋。”
薛子昂没有给,他的脸没有红,但耳朵却是红透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尤让闭上了嘴巴。
他不要醋了。
那一顿饭两个人都很沉默,薛子昂第一次点饭没有吃完,他的心思压根不在食物上面,而在对面的人身上。
他实在是受不了对方看康志文时候专注的眼神,他每每想到以前自己不在宿舍里时,对方有可能和康志文有过什么样的进展,他都要呕死。
尤让吃完了,拿纸擦了擦嘴巴。
然后拒绝了薛子昂。
薛子昂那瞬间的眼睛都要红了。
他顾及着周围有许多来吃饭的学生,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大声询问对方的心思。
“为什么?”
尤让没说话,他不想说。
他一直忘不掉一开始和薛子昂的那些事。
腰间的裤带、每天都要洗的衣服……和瓶瓶罐罐让他感到难堪的指甲油。
这些记忆都在他的脑海里,他每一次看到薛子昂的脸,都会不受控制地呼吸加速,他和对方相处还是会惧怕对方的拳头与威胁。
只是这些记忆似乎只有现在的尤让记得清楚,而薛子昂倒是忘了,也许是不想去记起。
就是不知道如果时间倒流一次,他还会这么对尤让吗?
这是个未知的问题。
从那之后尤让便不跟薛子昂走了,但总会被对方堵,他调整地很快,最终面对以往的事实,跟尤让说对不起。
尤让不说话,只看他一个人后悔。
从那次之后,薛子昂就安分了下来,搞学习,但看到尤让而忍不住自己呼之欲出的喜欢时,还是会强行再次表白,或者是给尤让买东西。
可是对方本就对他没有心。
尤让和他走在一起,一个是成为对方小弟,就可以不被对方欺负,二来,他想看看康志文在看到喜欢他的自己跟别人走在一块儿的时候,会不会有些许的反应。
只是他猜测错了,他和谁走在一起,在康志文眼中与他都没有任何关系。
逐渐的,尤让的那颗心也慢慢随着考试的压力,被沉寂下去。
选择用学习来麻痹自己,逃避现实。
现在的他是班级的前五名。
他的桌子里放着的都是他的草稿纸,一沓沓的,一次都没有丢过。
桌肚里除了草稿纸其他什么都没有,就连上课用的书也都放在地上的箱子里。
他喜欢看到自己一点点变好,也喜欢留下那些痕迹。
他想的很清楚,现在是学习最重要,如果在学习与暗恋之间做一个取舍,他倒是宁愿选择能看见进度的学习,而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暗恋。
黑板上有一个专门的区域,上面记录着高考倒计时。
从三位数,变成了两位数,两位数的十位慢慢从九变到一,时间过的很快,眨眼间似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尤让拿着老师发下来的准考证,收拾自己的文具。
他将所有需要准备的东西都塞到了笔袋里。
又忍不住摸了摸桌肚里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本,他的心里头一次如此安定。
这是别人给不了他的。
只有自己才能给自己。
“这是你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们之前的十几年的光阴也都是为了完成它!我相信你们是可以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卷……”
讲台上的班主任慷慨激昂,眼睛都隐隐发红。
尤让盯着他的脸,恍惚想到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时间似乎过得那么快,一眨眼是之前,一眨眼就是现在。
中间隔了快一年。
尤芳和纪学鸣、纪辰三个人比尤让还要紧张,送尤让去考试的那两天,三个人起来的比尤让早,睡觉也比尤让晚。
就连上班都忍不住频频出神,幸好纪辰是因高考而放假在家呆着,要不然他这种状态去上课,保不齐会吓到老师,从而请家长。
相比他们的惊慌,尤让倒是显得非常镇定。
他进入了考场,打开笔袋。
铃声响起便开始写试卷。
他写完后不久楼下传来一阵熙熙攘攘,是已经写完交了卷子的学生们出去了,被围堵在考场门口进行采访。
尤让凝神静气,额间却出了一些细汗,这是他第一次参加高考,是非常新奇且珍贵的回忆,他要给自己一份满意的答卷。
铃声又响起,监考老师收了卷子,尤让跟着考场里其他的人走了出去。
他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康志文,对方没有提前交卷,而是和大多数的学生一样,等到结束再离开。
尤让还未移开视线,对方的脑袋后似乎是长了眼睛,一转头就将他看进了眼底。
尤让沉默着自然而然移开了目光,高考太重要,他不能多想别的。
紧张的两天过后,尤让终于解放了。
那一天晚上他们全家人都特意去了中大街吃东西。
没有去酒店包厢吃好的,只是在路边摊吃了一顿烧烤,空气里满是啤酒与烤肉的香味。
尤让放松了许多,他的脸上露出了笑。
“来,现在成年了,也高考完了,可以喝酒了。”
纪学鸣要给尤让倒酒,尤让没有推辞,他看得出来父母都很高兴。
一旁的纪辰也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的弧度就没有下去过。
他跟他父亲一起劝尤让喝酒,直接将手搭在了尤让的椅背上。
慢慢的,落在肩膀上、脖子上,最后尤让喝醉了,他搂着尤让的腰起来,将人扶住。
尤芳哈哈大笑,她儿子酒量差劲,只喝了两杯啤酒就软了,要靠着纪辰才能站起来。
“行了,我们回去吧。”她说完纪学鸣就去结账,尤让靠在纪辰身上,脸对着纪辰的脖子,呼出来的气息都喷在对方的脖子上,但纪辰只是低头看了眼,没有松开拉住他的手。
尤让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看上去像是醉了,但脑子却清楚。
他只是喝酒上脸,又不想喝了,便装作是喝醉了。
他的目光瞧见了一个人,对方还是跟那个女孩子走在一起。
康志文的五感也很敏锐,他一抬头,就瞧见贴着其他男生的尤让,正搂着身边的男孩子,侧过脸。
从他的角度来看,他们两个人就像是在闹市里旁如无人地接吻。
“喂?”康晓雯接了个电话,一扭头他弟弟站在原地,冷冷的面无表情,她熟悉她弟,这一看就知道是出了大事,“怎么这是?逛个街都能把你给气着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好笑,顺着弟弟的目光去看,就看到之前在电影院里看到的那两个男孩子正结伴扶着走远。
“他们关系真好啊。”
康晓雯不明所以,发出了一声感叹。
康志文脸色更臭了,“关系好?”
他到现在都不清楚那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康晓雯一听拧起眉头,“你对我发什么脾气?”
康志文不说话了。
康晓雯不知道她弟弟抽了哪门子的风,不过作为姐姐她大人有大量,不跟臭弟弟计较。
“是兄弟吗?不太像,该不会是小情侣吧?”
康志文眼皮一跳。
康晓雯就跟他说,“你可别是看上其中的一个了,要是让你爷爷知道了,我可保不了你。”
她的表情很严肃,一下子就看清了些什么东西。
康志文喉咙一动。
像是被人说中了心思。
他见姐姐如临大敌的神色,转移了话头。
“去那儿吃烧烤吧。人不多。”
原来是吃烧烤啊,早说嘛。
康晓雯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好!看在你今天高考结束的份上,你敞开肚皮放开了吃,姐姐有钱,今天你吃多少姐姐都买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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