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愿念>第22章 二十二

  周行逸看着窗外一道探照光扫过,半个房间在刹那间明亮后又转瞬暗下,他想了想猜测是来自港口的灯塔。小时候他去外公家过暑假,远处江流滚滚船只不息,夜里总能看到灯塔的光从天花板上掠过,然后消失不见。他有十多年的时间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了,抱紧了陈愿心想:我居然会在这里。

  陈愿的身体是温暖的,周行逸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这静谧的夜里变得温柔了一些:“我的眼光分明是最好的。”

  陈愿转而问道:“你是不是很累?”赶了这么久的路。

  周行逸不免懊恼自己太过轻易就失陷于他似假还真的脆弱中,但还是在那个瞬间尽数原谅了他扎扎实实想要和自己一刀两断的念头,说道:“还好,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放屁,气得根本睡不着。

  陈愿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走?”

  周行逸终于破功了,大掌用力揉了一把他的乳肉,气道:“你问题还没交代完,就想糊弄我走了?”

  “嘘……”陈愿压低声音,“小孩在默写。”

  “默个屁,默写本都不知道带回家。”周行逸很不满,“不问前任是有这个道理,但是我和你说了啊,你为什么不能或者不愿意告诉我肖媛?就算我再大度,总不能避免有想法吧?”

  陈愿发现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也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就想先去开灯看清楚他此刻的神情。周行逸却拦住他:“不开灯挺好的,就假装我们不在吧。”

  他说话时有这种捉摸不透的,陈愿此时不计较他到底什么意思,只依言照办,和他一道停留在黑暗中。

  陈愿无意识地握起他的手,摩挲着凸起的指节缓缓道:“我不知道怎么和你准确地描述我老家的样子,反正就是男丁各领一片地,砌砖房土房楼房随便你。我家和肖媛家挨着,在农村很容易因为几尺的距离闹矛盾,我们两家不例外。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小时候当女孩儿养的,后来上户口,大家才知道我爸妈生了个男孩。村里当然闲话多,什么古怪的说法都有。我妈有办法,牵着我到别人院里站着尿个尿,大家就夸我爸妈聪明,想生二胎会想办法。肖媛家里不一样,她有两个大她很多的姐姐,等她妈妈好不容易怀上她的时候政策开始收紧,东躲西藏最后交了罚款生下的还是女孩。你可以想象她之后的处境吗?”

  周行逸不由自主亲了亲他的侧脸,像一种无声的理解和安慰,虽然事情并不发生在他身上。

  “我爸、我爸脾气不太好,又很喜欢喝酒,他对我妈还算可以,但是不太喜欢我。这个不难理解,他想要个正常的儿子而已。他歇工的时候也喜欢喝酒,喝多了经常发火打我,白天我妈到镇上的厂子做事,又顾不到我。小一点的时候不懂逃跑,等大了一点我就学会往肖媛家跑。肖媛的爸爸很眼红我这个陈家的儿子,又和我家不对付,只要他在家就会帮我拦我爸。但是大人都要出去干活的,我不是每次都能遇到救星。”陈愿感觉到周行逸的手反握得越发紧了,心弦难免触动,继续道,“后来就是肖媛,她挡在我前面,有次还被我爸喝迷糊打中了,耳刮子甩下来脸都肿了。她爸妈找来要说法,我爸在一段时间里都忍住没喝酒当然也没打我。所以我知道,他如果不是喝醉了控制不住,他也不会打我的。”

  周行逸怒火渐起,但听着陈愿的低语,他只有按捺自己。

  “所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怪她。”陈愿像是很需要周行逸的认同,抬起头贴近周行逸,闻着他身上始终流动着的淡淡香味,说道,“当然十岁以后,对我好的爸爸没了,会打我的爸爸也没了。但我一直和肖媛很好,大概她在家里是最小的妹妹、爸妈最不喜欢的小女儿,我们会主动接近彼此。后来……”

  陈愿突然停顿了,周行逸长长舒了一口气,抱着他轻声道:“对不起,陈愿,我真的很抱歉,我太欠考虑了。”

  陈愿咯咯笑了起来,叫周行逸有些意外,他埋进周行逸怀里,胸腹笑得颤动,闷声道:“我说的你都信吗?”

  “虽然确实都是真的,但好像不需要你道歉。我又忘不掉过去的事,想讲的时候也不知道讲给谁听,所以这样子挺好的啊。”陈愿搂着他的脖子,忽然抬头舔了舔周行逸的喉结,轻声诱惑道,“周行逸,我们做吧,要是你随身还带套的话。”

  周行逸也笑了出来,抱着他翻身跌倒在床上,沉声道:“你这是不是考验我,想诱惑我变态。”

  周行逸拎起他还捆在一处的手臂,把他的上衣尽数推上去,拢着颤动的双乳说道:“真没带,带了我就真的是大变态了,乳交好不好?”

  陈愿说“好”,周行逸却不动了,在长久的两两相望之后他微微扬唇,将陈愿的衣服捋下来,坐起身来从陈愿手腕上抽回自己的领带,缓缓道:“陈愿,我不介意你向我索取一切东西,我都有,我也都会给。但我拒绝成为你回避自己的工具,也不希望你把自己当作搪塞我的工具。”

  “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没法好好交流,只有性爱一种方式能让你满意,我无所谓做你的炮友,只是我觉得很遗憾。”

  陈愿也坐起身来,这时灯塔的探照灯又一次扫来,强烈的光束从他面上掠过,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在那个瞬间,他问道:“遗憾什么?”

  他久久不曾睁开眼睛,周行逸的气息欺来,他听到耳畔的回答:“遗憾我应该是可以好好爱你的。”

  陈愿一颤,不知道为什么有想哭的冲动。他忽觉荒谬,睁开眼睛伸手钳住周行逸肩头,冷冷道:“你为什么能这么轻易把爱这种词挂在嘴边?你是觉得这很简单,还是这很平常?我不知道你到底拥有多少爱,才能这么轻轻松松地随便许诺别人。”

  陈愿喘息着,指了指门口:“对面的那个人,我想她是很爱我的。我妈改嫁以后……对,我妈不爱我吗?可她改嫁后我都找不到她。我高一上了一学期就去珠海找肖媛了,因为没钱念书了,又不是能拿状元的成绩,靠我一个人借钱都没地方借。到珠海我在电子厂她在毛纺厂,上班上得根本见不到面。碰到排休的日子一样,我和她第一次一起去街上玩,到圆明新园看表演、看彩灯,我心里想,我要把工资全部存下来,以后我们要结婚,可以自己做主、可以自己好好生活。”

  “周行逸,你以为你弄那个灯光秀的时候我想的是什么?”陈愿觉得自己被刺痛被激怒了,越发慌不择言,“我想的是那时候的我们,想的是我没用。那点工资存下来又怎么样呢?肖媛也在帮我存钱,哪怕家里打电话把她一次次骂哭,她都把钱存着给我。因为她知道我身上长什么样了,她既不怕也没嫌弃,她说要和我一起赚手术钱。”

  陈愿哭了,攥着周行逸的衣袖道:“决心,约定,发的誓,还有你喜欢挂在嘴上的‘爱’,都是一点一点瓦解的。”他撕扯着嗓子说道,“而且我是看着他们变心的,我不傻,我都明白。周行逸,你要觉得我好睡,我们一拍即合多睡几次,你要觉得我烦,你现在就走啊,东西我全还给你我不要你的好吗?”

  “口是心非都写不来了?是不是的是,不是事情的事,这里不是有解释吗?”楼上的家长忽然一阵吼,盖过了陈愿的声音,陈愿怔住。

  周行逸抱过他,轻声道:“听到没有,口是心非。”

  陈愿的眼泪越发止不住,他呜咽道:“你有没有在好好听我说话?你是不是二百五啊?”

  周行逸慌张地去哄他,用手抹着他的眼泪,想下去给他拿点纸擦擦。陈愿拽着他不给走,哭着说道:“你是不是想骗我啊?”

  周行逸顺势拽过他走到窗口,眼前亮堂了一些。陈愿抓起桌上的餐巾纸往脸上糊,周行逸拨开他过长的额发,叹了一口气:“我要是说,你是这个世上骂我最多的人,你信不信?”

  陈愿抽了抽,撇嘴道:“那我和你说对不起。”

  周行逸心想你对着别人那蔫巴样,你怎么不去骂肖媛骂徐展啊,你把你那些个白眼甩给他们看啊。心里不服气,周行逸却又觉得陈愿现在的模样着实是可怜,他是不擅长对付眼泪的、尤其不擅长对付喜欢的人的眼泪,此时只能强作镇定回道:“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自己想想你对我说过什么好词?”

  陈愿也心虚,后知后觉自己对着周行逸确实没好气,难为周行逸基本都是好脾气。他们两个都快忘了今晚周行逸会出现的原因。

  周行逸倚在窗边看着垂头擤鼻子的陈愿,无奈道:“你既然能和我说这些心里话了,那为什么不多正视正视自己内心的想法?你觉得我在骗你吗?还是你太知道我是认真的了?”

  “你如果陷入怀疑,我完全可以理解。你无非就是觉得我们在一些评价标准上有很大的差距。但你要知道,我们会遇见,会生出跑去开房的契机,会那么迷恋对方的身体,这本身就是缘分使然,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事,是没办法纳入任何标准去衡量、评价的事。”

  “我爸很有钱,是因为他是市文科状元考进了人大经济系,遇到良师益友指点挖到了第一桶金,从此以后顺风顺水。那么他的因是他会考试、会交朋友,他的果就是他有了瑞安。我很有钱,是因为我是瑞安老板的儿子,我爸的果成了我的因。那么我的果呢,也可能就是你的因。因为我是周行逸、是瑞安的继承人,也是你的爱人,所以你会得到随之而来的一切。这个逻辑很通顺,没有什么需要你纠结的地方。陈愿,命运在告诉你,你该接受的,远远不止这一点馈赠。”

  周行逸慢条斯理说话的时候很有蛊惑性,陈愿的眼泪止住了,他在认真思考和分析周行逸这套不明觉厉的因果论,正在迷糊的时候周行逸又问道:“这里每天晚上都会有灯塔的光吗?”

  陈愿“嗯”了一声,要去揉干涩的眼睛。周行逸捉过他的手:“刚才拍灰的,你揉进眼睛里不发炎吗?”

  陈愿下意识回道:“我什么时候拍……啊,那时候啊,你不是走我前面了吗?”周行逸生气地丢下他,他拿起风衣急着赶上。

  “走你前面,但眼睛长后面了,我想看看你怎么对我的东西。”周行逸想了想转而道,“你哭得稀里哗啦的出去,你姐会怎么想我?等等,她也知道隔音差,当给我上紧箍咒了是不是?”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到底还是被套路了,拉着陈愿的手往外走:“你出去洗把脸吧,这都是你第几次在我面前哭了?多来几次我可受不了。”

  陈愿犟着不肯:“我又没怎么哭,和上次不一样。你衣服我不就挂在外面,你待会儿带走。还有,我只是心疼衣服贵,不是舍不得你的意思。”

  周行逸看他嘴硬,把他推在窗台边上,伸手锢住他的腰:“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你再好好想想,舍得把我这个95新的丢了吗?”

  话语间,灯塔上的光再一次从墙围掠过窗台,周行逸迎面向着那道强光,被迫闭上眼睛。

  绵软的唇瓣印了上来,是陈愿趁机吻了他。在这一道光的吻后,周行逸睁开眼睛,笑了笑:“小时候我在姥爷家,他家离江边更近,我躺在床上看它扫进来又出去,会想塔上值守的人会不会很无聊,会不会很困。刚才坐在这里,我就想起了小时候。现在很想穿越回去,我去找你,请你来我这里玩,最好就一直呆在我身边吧。我夜里还去抓过螃蜞,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个玩意儿。”

  陈愿笑眯眯地看他说些不符合年纪的傻话,过了好久才慢悠悠道:“穿越回去,你会嫌弃我这个小小孩吧?”

  这时楼上又传来家长的嘶吼,周行逸蹙了蹙眉:“很有可能,你差我四岁呢,根本玩不到一起去。”

  陈愿嗤了一声:“我就知道。”

  周行逸见他二人好不容易回温了,奔波了一天的疲倦终于浮了出来。他垂头抵在陈愿颈间,叹道:“你老公就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连轴转13、4个小时,今天就算没这个笨小孩我估计也得发挥失常。”

  陈愿提醒他:“你上次说我们第一回见面,你是飞了两个地方又赶回来的。”

  周行逸搁在他肩窝里闷声笑,懒洋洋地轻咬着一小块颈肉,然后低语道:“你嫌我不卖力啦?小骚货,我今天其实就记住了几个字‘下面大身材和脸都不错’。我那是不错吗?你是太看得起谁还是看不起我?”

  陈愿被他咬得酥痒,伸手抚向他腰后,悠悠道:“和你吵架的时候还记得夸你两句,你还不满意呀?”

  周行逸“嗯”了一声,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抬头道:“陈愿,你不是请假了吗?那你和我一起走吧。”

  陈愿一怔:“走去哪里?”

  周行逸精神一振,声气忽然很足:“陪我去出差啊。你先别急着拒绝,我本来就是去考察两个文旅项目,你当旅游好了,顺便提提意见。”

  陈愿下意识道:“我还是去上课吧。”

  周行逸想了想让一个在校大学生逃这么多课,确实良心不安,便道:“那你乖一点,我在你这里躺一会儿,让人订好了机票再走。最后一班10点50。”

  陈愿急道:“那你现在就要准备准备出发了啊!”

  周行逸推着他倒向床,搂住他亲了亲脸:“机场vip,值机很快的,我再躺个一个小时再说。”

  陈愿想:烦人的有钱人。

  楼上的小孩也终于把默写默完了,扰人的声音没有了。两个人呼吸交缠在一处,周行逸仿佛是真的倦了,呼吸渐渐变得绵长。陈愿怕他睡过头,不敢跟着一起睡,只偎在他怀里静静看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愿轻声在周行逸耳边道:“周行逸,你真的是我的因吗?”

  周行逸在假寐休息,将他搂紧了点;“我姥姥真的信佛,这些因果的东西我也听她念了很多。但我和你说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你要设法放心地去拥有和享受我带给你的东西,因为它并不是无来由、没道理的,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陈愿哦了一声,忽然又反应过来:“那你讲得好复杂。”

  周行逸长叹一声:“小笨蛋,不把你绕晕你能乖吗?”不等陈愿发作,他就卖惨道,“真的很累,身心俱疲,主要力气都花你身上了。”

  陈愿觉得心底有种陌生的欣然的感觉渐渐浮现,甚至可以称之为甜蜜。在这样前所未有的感觉下,他贴向周行逸的胸膛,嗫嚅道:“我跟你走。”

  等陈愿背着书包跟在周行逸后面上了去往机场的车,周行逸春风得意全无倦色,一时让陈愿想不明白这厮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个诱拐计划的。

  在车上,周行逸兴奋地说道:“以后你可不用再向肖媛报备了吧亲爱的。”这么说着他忽然神情有些古怪,“肖媛、陈愿,不是说你们两家关系不好吗,为什么取名像对称取的?”

  在司机面前周行逸毫无顾忌地喊他亲爱的,陈愿其实很不自在,而周行逸恰巧说起这个话题,他便斟酌着提出想法:“你能喊我陈愿吗?就是不要、不要喊别的了。”

  周行逸不解,陈愿继续道:“我们的名字不是对称的,我的本名,叫陈愿男。宝妹,也愿男,就是这样的意思。”既希望他是男的,又希望再有一个儿子,可惜他父母的心愿没成就。

  陈愿露出羞赧的神情:“我自己改的,不要那个字。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名字。”

  他有许多心愿,唯独不再在意困扰他许多年的问题,这何尝不是一种新生?

  周行逸深深地注视着他,许久以后笑道:“好,陈愿,一切如愿。”

  车外秋风萧瑟,高天明月孤悬,陈愿却觉得这是比任何时候都温暖安心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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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愿你其实也喜欢他呢(*¯︶¯*)下面开启恋爱脑模式

  他的故事还很多,我们一点一点说

  (故事外的天气却越来越冷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