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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你了,出来吧!”

  听到这个声音的张嘉敏猛地睁开眼,几乎要尖叫出来,幸好被林辰捂住了嘴巴,他用眼神示意她冷静下来。

  张嘉敏点点头,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他们皆是一动都不敢动,但是眼前的黑板就是迟迟未被拉开。

  在空气中无意义流动的,只有雨滴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天明揉着僵硬的脖子:“应该走了。这个老巫婆,吓死人!我真的服了!”

  张嘉敏声音也是有一些发抖:“她在找我们!”

  “不止是我们。”林辰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警惕地拉开黑板,映入眼帘的,依然是熟悉的教室,带着些潮湿之气。他望着教室的音箱,“广播一直没有响,也许人数一直没有衰减,所以她着急了。”

  “诶哟,我去,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周天明跳下来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索性用手撑了一下,没发出大动静。

  然后是张嘉敏,她慢吞吞地下来,满脸通红,目光急迫,咬着唇又吞下了要讲的话。

  林辰扶着周天明起来,“你小心点。”

  “你以为我不想啊,在那样狭小的空间待一个晚上,我都要发育不良了。”周天明愤愤地说道。

  “别皮了都什么时候了。”林辰目光不经意瞥见张嘉敏,见她欲说还休的模样,迟钝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想上厕所?”

  “……你们不想吗?”她为难地捏着手说的这句话,叫两个男生也脸红了。

  但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三个人一商量,各自在教室摸索了一个瓶子来解决生理问题。极其尴尬的两分钟过去后,大家看着对方都有些不好意思。

  还是周天明一本正经地说:“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他们稍稍活动会,就打算躲回去。

  “你说老妖婆这招打草惊蛇能吓到多少人?”

  “……”林辰一时也无法回答周天明这个问题,“具体数字只有那个老师知道吧。”

  “噢……”周天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要是这个数字她也是骗我们的呢?”

  一瞬间,林辰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就算我们知道她有可能在说谎,我们也没有办法。”蒋梅华就是他们时间和人数信息的所有来源。

  “因为大家都躲起来了,谁也不知道谁的情况……”周天明看着头顶的黑暗,忽然来了兴致,“是不是有点像《三体》里写的黑暗森林。”

  张嘉敏没有看过那本书,有些好奇:“什么意思?”

  “简单来讲,就是我们的学校现在就像一片黑暗的森林,每个人都藏在黑暗里,谁也不知道谁在哪里,每个人都在等待其他人漏出马脚……”周天明吧唧了下嘴,“当然,谁被看见谁就死,这就是所谓‘明的缺陷’。”

  他们正说着,尘封已久的广播响了,第一句就是:

  “你们的人还是太多了。”

  “是你们已经失去了杀戮的欲望,准备束手就擒?还是你们窥伺的新猎物迟迟不肯出现,反而使你们懈怠了?”

  “我可以告诉你们,现在是星期六早上八点,存活的人数是80。”

  “认真想一想这个数字——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抱在一起不一定会一起活下来,可能你们两个人都沉下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周天明下意识地看了看张嘉敏,但林辰的身体忽然挡住了他的视线。

  广播还在继续:“没有人能清清白白活到最后,看清楚你自己是什么颜色吧。”

  “……如果到了晚上八点,你们还达不到我的要求,鬣狗啃食猩猩的戏码已经使你们厌倦了,那我们就在这场游戏中加入老虎。”

  “嘀”一声,广播再一次被关闭了。

  “她在说什么?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周天明眼里充满了疑惑,“什么老虎、猩猩和鬣狗?这是什么语文老师的新奇话术?”

  大家也都不明白,张嘉敏关注的则是另一个点:“你们说80个人这个数字是真的吗?”

  林辰摇摇头,并没有发表意见。

  周天明尝试着解释:“一个人说谎,要么是对自己有利,要么她就是一个疯婆子,现在学校就她一个老师了,我还是宁愿相信她只是一个想坐上飞船的普通人。”

  “但这80个人也太难了。”张嘉敏显得有些沉默,她充分理解刚才周天明提到的“黑暗森林”理论,越理解就越觉得艰难:现在这种情形,怎么样才能淘汰50个人呢?

  周天明愁得用头轻磕了一下身后的墙,“大家都躲着不出去,就是死路一条,谁出去谁就是死路一条,搞鬼噢。”

  就在这个时候,广播又突兀地响起:“存活:77。”

  三人都有一些吃惊,“这么快?怎么回事啊?”

  林辰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肯定是有人下手了。”

  张嘉敏追问道:“你是说有人被发现了?”

  “……”林辰垂眸,细细思量刚才在广播里听到的每一句话,“也许是……内讧。”

  有些吊儿郎当的周天明适时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你们觉得我们三个可以一起活着出去吗?”

  听到这些话,张嘉敏眼里的慌张肉眼可见,“……能不能别丢下我,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林辰偏头,有些不满地看了周天明一眼:“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吓她了。”又侧过身以温柔的眼神安慰张嘉敏,“你别理他,他这人就这样。”

  “嘁!”周天明做了个鬼脸,“林辰林辰,我可算看透你了,重色轻友。得,你们两个双宿双飞,让我一个人暗自泪流吧。”

  这个烂透的玩笑自然没人笑,林辰从这个戏谑的情景中挣脱出来,有些黯然地说了一句话,“也许是我们三个一起死呢……”他看向两人,勉强地笑笑:“三个人作伴,总算不会太孤单。”

  三个人?周天明这时又想起唐鹤城来,便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

  黄平端着水杯往阮软嘴巴边送,可是高烧昏迷的她却完全不入口。他只好将水在她干裂的唇上抹了抹。

  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就算她能撑下去,但正如广播里老师强调的,人太多了最后就会失败。

  光躲在这里是没有用的。黄平很清楚这个事实。

  他听着外面自昨晚起就没有停过的雨声,每时每刻,他都会想起那个女孩现在孤零零地躺在操场,不断地,不断地被雨淋湿。

  黄平替那个女孩觉得冷,他想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她的身上,只希望能给她些许温暖。

  可是他的外套现在正披在阮软身上,他也需要照顾这个女孩子,尽管阮软一直说不要。有时候她表现得那种抗拒、嫌弃、害怕,也像之前他遇到的所有人一样刺伤着他,让他难受。

  只有尹艺龄不同。

  黄平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至今为止,他还是不理解尹艺龄对他的感情。

  “喜欢?”是这个词汇吧,这是阮软告诉他,她也有过当好人的时候。她说了很多关于尹艺龄的事情给他听,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阮软用很肯定的语气说:“她不后悔。”

  后悔,又是一个新的词汇。

  他缺乏理解,缺乏经验。最后缺乏表达。

  他习惯沉默的黑白岁月,不关注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所关注。但是有一天,他才发现,原来他长长久久地被人注视过,那些单调枯燥的日子在别人眼中也是五彩斑斓的。

  真奇怪,那个叫尹艺龄的女孩。

  她就像一只彩色的铅笔,把他人生所有的画面都上好了美丽的颜色。

  真奇怪,那个他从未真正认识的女孩尹艺龄,关于她的一切,忽然在她死后变得那么清晰,他可以想象她带笑的眼睛和浅浅的梨涡一百遍。

  但她死了,她的眼睛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睁开看他一眼,她的嘴巴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一个和他有关的词语,那张暗藏心思的小脸只会永远地惨白下去。

  黄平知道,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他应该让阮软活下来,她是尹艺龄最好的朋友,对阮软好,就是对尹艺龄好。

  而无论如何他都要回报尹艺龄,因为她对他,是如此的不同。

  这是他唯一想做的事。

  这是他一定要做成的事。

  安置了好阮软,黄平就在通风管道匍匐前进。坚定地,不屈不挠地,他既不着急,也不感觉到害怕,他觉得这就是他要走的路。

  终于,他从通风管道下来了,耳边的雨声也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

  外面的世界就这样无遮无拦摆在他的面前。他从暗处来到了那个他窥视已久的人身边,当他动手时,他也就进入了其他猎人的视线,成为了明晃晃的一只猎物。

  多米诺骨牌,一切就如此地坍塌下去。

  ……

  雨中的蒋梅华看着手表上的数字,眼睛也不眨。

  69。

  68。

  67。

  ……

  59。

  58。

  57。

  56。

  55。

  手表屏幕上的55已经停留了三个小时了,冥冥之中她有一种感觉,这个数字不会再变了,这就是最终结果——如果她不加以干预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