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三颗米>第二章

  

  下午日头大,河边闲聊的都闭上嘴,一个劲儿对付手里衣裳,赵成成一边洗一边琢磨,去苞米地要经过村长家,待会去掰两管苞米,借着送苞米的由头去瞅瞅大学生也成。

  家里两口人的热天衣服费不上时间,赵成成把老头的床单子往河里甩上两下漂干净,便打了招呼往回走。

  回家先去侧屋看老头子,电风扇慢悠悠摇着,赵老头正在睡下午觉,给爷把肚上的薄单子拉好,赵成成到院里晒衣服,裤衩拿衣架穿好挂在檐下,又拉了绳子晒床单,老头子年纪大了,夜里不太方便起夜,床单要天天洗。

  衣服晒完赵成成又进自己屋重新收拾了一身,他擎着把小圆镜照照自己的脸,摸摸灰扑扑的头发,没把自己照好看也没把自己照难看,锁上院门挎上篮子往苞米地去了。

  苞米能嫩吃的时间不多了,再过半个把月就得收,赵成成选好几管大苞米,须儿长得红亮亮,从梗儿上直接掰下来装到篮子里。

  路上遇到几个闲步的他都开口招呼着,喊人喊得甜,他没爸妈,能长到如今的岁数村里人帮衬不少,他不是狼心狗肺的娃子,心里都念着。

  他没遮掩自己目的,说是早上错过了,现在去村长家瞅瞅大学生,几个叔伯婶娘一听,说反正没事干也跟着他再瞅瞅去。

  一行人边闲话边往村长家走,越走近赵成成心里就越是打鼓,他暗叹自己瞎作怪,又不是见菩萨神仙,紧张个什么劲儿。

  到了村长家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闹哄哄的说话声儿,看来这大学生不止他们没看够,好些人也没看够呢。

  冯橧坐在村长家的堂屋里,面前是吃饭的大桌子,他手边摆着一个搪瓷小缸,里面泡着一层厚底茶叶,喝一口人都苦发懵。

  除了中午吃饭那会儿,冯橧就一直在被人围观被人提问,土路走得他腿打颤,现在满脸都写着一个累字,他有意想说休息,可是一见到这些历经风霜的脸上淳朴的笑,他就熄火了,只能由着大家一言一语瞎唠。

  赵成成刚进门就瞅见被一众人围着的大学生,实在是不看见不行,跟黑鸭群里的白鸭子一样,显眼出头得发光,他一下子局促起来,手拉着自己衣摆抻抻,想把自己抻得体面点。

  他把苞米提给村长媳妇,却突然害起莫名的羞,可是眼前对象不对,村长媳妇看着他红扑扑的脸颊,关心问咋了,赵成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低着头莽声喊了声婶娘就跑了。

  回到家赵成成暗骂自己没出息,大学生又不是吃人的妖怪,在村长媳妇面前弄成那样,再厚的脸皮都不够丢的,算了,有些热闹注定不该去凑,以后还是少往人家跟前儿显眼。

  想是这么想,可是到夜里躺床上,赵成成脑子里又不由自主浮现出白天那张脸,翠姐儿说得没错哩,确实是个俊汉子,比新闻联播里那男什么员还俊,不知道有没有对象,他想到这开始要红脸,暗暗骂自己狗脑袋。

  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醒来脑袋里全是大学生,他晕头转向在床上坐了会儿,觉着自己这么想人家,总不能是瞧上了吧,大清早的,赵成成脸红得冒烟。

  念头只要开始了,就跟扯乱的线头一样,乱七八糟缠在脑壳里,这几天赵成成干事老走神,赵发财不骂了,猪打架看不见,在河边洗衣服也不敢跟翠姐儿对眼,生怕被发现什么,他觉着自己比癞蛤蟆还下贱,大学生可不只是天鹅肉。

  眼瞅着收苞米了,赵成成暂时停了思春的想念,家里只他一个能干活的,得抓紧干,不然一场大雨下来,苞米棒子都给捂发霉了,索性两张嘴吃不下三口饭,地做得也没那么多,有时候还能帮帮叔婶儿。

  收完苞米棒剥掉壳子,晒两天开始搓苞米粒儿,把橡胶鞋往板凳腿儿上一穿,就能开始搓,赵成成关上门坐在堂屋里,电风扇在一边吹着,伏身吭哧吭哧擦棒子,赵老头虽然顶不了啥事,也乐意拿着棒子掰掰缝儿,方便赵成成擦。

  天儿热,连赵发财也不爱往院里趴,赖在风扇前贪凉,赵成成没好气骂它:“赵发财你滚远点,风全让你个狗东西挡完了,俺热坏了你给端茶送水啊!”

  狗耳朵听不懂人话,赵发财睁开眼睛瞅瞅又闭上,尾巴耷在地上要摇不摇,活像个大爷,赵成成看它那死样就来气,拿着搓完的苞米芯要扔,手还没举起来赵发财就翻爬着向门口吠叫。

  他家轻易不来人,赵成成有些奇怪,扔了手里棒子去开门,刚把院门打开就看见前些日子念着的人,他一手扶在门上,另只手揉揉眼睛,一睁眼人还是没消失。

  “成成快开门让人进去啊,天儿可太热了!”村长端着个搪瓷杯子,手里拿着蒲扇摇着,赵成成这才看见旁边还有个人,连忙把门开开了,进屋收拾凳子出来。

  他正往苞米堆里刨呢,外面赵发财跟打仗似的吠起来,担心咬伤人,赵成成直接拎了个小棍儿出去,两棍揍到赵发财身上,狗一下就瘪了声儿,他拽着狗耳朵往柴屋里送,“个狗东西!平时懒成精了,现在瞎勤快,今晚没饭吃!”

  收拾完赵发财,赵成成把两人让进堂屋,等村长坐下把他杯里水都喝完了,才交代事情,原来学校里的娃子这两天都回家帮着干活去了,学校里没事情,大学生老师就打算也帮着做点事,这不赵成成家没干活的大人,村长就把冯橧带来了。

  赵成成拿水壶连忙给村长把水添上,又到灶屋打碗绿豆汤给冯橧,这才犹犹豫豫开口:“那多麻烦老师,俺家活一个人也能干,累到老师咋办?”

  “不怕不怕,冯老师说他在学校里也干活,热天还扛着沙包跑步呢。”

  冯橧没解释军训是什么,听村长这么说,他捧着碗点了点头。

  赵成成其实心里乐意得不成,又怕自己不会说话惹嫌,正为难着,冯橧突然指了指凳腿儿上的胶鞋,“玉米粒就是从那上面搓下来的吗?”

  赵成成第一次听大学生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哑,感觉斯文得很,他嗯嗯点头,直接弯腰拿根苞米演示,“把缝对准一擦,粒儿就下来了。”他三两下就擦完一根苞米,看起来很容易。

  冯橧放下碗,也捡了根苞米去搓,不知道是太滑还是缝没对准,手指给搓到了鞋底上,白生的皮肤立马泛起红印。

  赵成成呀的一声叫出来,走过去捧着冯橧手检查,“没事吧,刚开始是不好搓,是不是难受,俺给你吹一下。”

  其实冯橧根本没什么感觉,生活里小擦小碰太多了,自己不在意,也没有别人在意,何况此时手上连血都没出,实在不需要大惊小怪,但他看着赵成成撅起的嘴唇,也没有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