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我也喜欢你>第3章 开了一下午的会终于结束了,虽然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

  年驿起身打开窗户,邻居后院里烤肉的香气、油滴炸开的滋滋声和小孩子的笑闹便不再阻隔,扑面而来。活动活动身体,他也开始感到饿了。烤肉是挺香的。

  为了专注工作,手机他不会带进工作间,中午进门时顺手搁在厨房岛上,此刻显示有两条未读信息。

  第一条是个地址,显然是修车店。第二条:【朋友推荐了这家,离你远吗?什么时间方便?】

  年驿在地图上查看了修车店的位置和营业时间,点开自己的工作日历确认,回复道:【谢谢,刚下班,今天来不及了。明天五点半我可以,你呢?如果对不上时间你就先去,我不急。】

  Simo回得很快,约好了第二天到修车店碰面。年驿在日历上把五点后标为所有人可见的私人时段,然后通知相关同事把原本的短会调到午休。

  他的工作很忙,中午开去城里完全是艰难地强行偷闲。他和Jacey的咨询关系从这几年的远程工作时期开始,一贯是视频电话。这个月Jacey终于回到办公室,开始可以in person,他也觉得值得见一面,所以往返路程就把仅有的富余时间挤光了,今天一飞驰到家马上回到电脑前工作。

  每四周见一次咨询师是他工作日历上仅有的私人时段,现在日历页面上多了一块紫色,写着修车。

  年驿切了半块硬豆腐进碗里,坐在岛台边,就着邻居家无偿分享的烤肉味空气吃沙拉。

  邻居是快乐的一家四口,加国爸爸、法国妈妈,还有六岁的男孩和四岁女孩。从年驿的窗户望过两户之间的矮栅,可以看见邻居后院里满满当当各种儿童户外玩具,两层树屋滑梯和一个蓝色的蹦床。这会儿哥哥在教妹妹把水气球甩出去,女孩第一下几乎只丢在自己跟前,哥哥用法语哄着她再试一次。年轻父母坐在露台上,享受了一夏天阳光的面庞坦然地红着,满含笑意地看着他们。

  相对地,年驿的院子无趣极了。正门前是小区的统一绿化,整条路都是一式一样的小松树、矮灌木和一年只开几周的不知名花卉;后院就是一整块草地,草地也是物管在打理。

  即使是可以自由发挥的室内,也和交房时不差多少,没有那个时间去琢磨。

  当初买下这个小联排时,年驿还往城里上班,楼盘广告鼓吹靠近即将开通的地铁,是通勤人士的上佳选择。他也不想天天开车进城,停车麻烦,偶尔喝点酒还要叫代驾。奈何市政的建设速度实在令人发指,最后地铁是通车了,大流行也来了,整个行业都切换到远程工作。

  大流行对经济的负面影响是毋庸置疑的,但在一些领域也有商机。正是在这连轴转的两年半里,年驿的头衔升了两次,这几个月正在忙的大项目上线后或许还能再升,但工作压力也大到让保险公司给他推荐了心理咨询。

  正是和Jacey的固定会面让年驿意识到,他这几年在工作以外的社交太少了,以至于能和人用母语交流本身都是一种放松。Jacey给他提了不少有用的建议。为了从工作压力下把自己的身心保护出来,年驿现在每天早起健身、冥想,周末必须抽一天开车去户外,清空重启大脑,才能尽量维持一种可持续发展。

  大流行前,他的办公室离灯箱剧院很近,那里常年放映各种文艺片。早几年有段时间,他下班后会一个人去看电影。有时和同事朋友去酒吧,那家爱尔兰酒吧在大流行初期就关张了。

  现在想起已觉得遥远,回过头梳理自己才发现,在电影节看《爱乐之城》居然都是六年前了。

  上一次似是而非的心动,也是六年前了。

  他是来送货的?还是Jacey的固定访客?虽然不能向Jacey打听,但名片上的社交账号、邮箱,在网络时代已足以了解许多。年驿鬼使神差地闻了一下这张名片,确实有股香味。

  他戳着沙拉,信手点亮屏幕。

  Simo的YouTube频道分享作画vlog,乍扫过去有木版画、水彩和一些年驿不太认识的形式,画作的内容普遍是静物。频道关注量七百零几,视频的留言普遍十几到小几十,简言之,不红。

  他还在Etsy和Shopify有网店,Etsy大概受限于平台特点,只放了若干当下时兴的肌理画(年驿打开搜索引擎查了这个词,隔行如隔山);自由度更大的Shopify网店里则丰富一些,用自己的作品装饰了页面,在售的除了各种画作,还有小型的陶艺作品。在介绍页面Simo写道,本地定制可视区域送货或自提。

  那么今天他送去给Jacey的,是画框吧。也许再去就能见到画的样子。但如果Simo不是Jacey的访客,不是紧随着自己之后的那个时间段的访客,下一次哪怕去城里也不会遇到了。年驿这么想着,点开了视频下饭。

  Simo的工作台在窗下,自然光的角度很低,从斜侧方照亮他雕刻的小块区域。视频里的手指修长灵活,执着刻刀在木板上稳稳刮出一排细线。字幕显示,这是榉木。Simo用的是一种纤细但利落的字体,他不太懂,但觉得好看。

  干燥的木头看似硬脆,但不论纹理方向都在他的刀下驯服,如同小匙刮起慕斯般轻易。凸起的指关节规律摆动,圆润的指尖在阳光里透着橘色的亮,指甲修得极短。雕完一小片,木屑被轻轻吹走,那只手随性摆在一边,露出桡骨末端的起伏线条,和腕内侧薄薄皮肤下青色静脉。

  年驿对版画的有限印象是小时候在庙会见过的套色木板年画。而Simo的版画是在看起来完成度已经很高的水彩画上加印。效果就像双重曝光,冲突中又有调和;就年驿有限的欣赏经验来看,是新颖而美的。视频最后,那张画纸从雕板上缓缓揭开,伴随着油墨粘连分离时细微的哔剥声,年驿的心神停滞:这幅成品,就是Simo本人给他的感觉。

  叮的一声。年驿放下餐叉,翻看网站上的其他作品。显然地,Simo是个艺术家。

  年驿没有学过艺术类课程,也不懂得这个领域有什么衡量标准;但他工作十年了,现在是每天都在开会、和人打交道的社会人。不能说眼光如何,但也有自己看待人和造物的审美倾向和感受力。哪怕Simo没有什么参展、拍卖的成就,只是在网络经营小店、卖着一两百刀的小装饰画,年驿也能听见创作者以作品发出的声音。

  如果中午那一面只是因为外在而生出好感或好奇,那么画中流露的浪漫灵魂令他悸动,工作状态下的专注专业使他钦慕。Simo有一个世界,那里漏出一些前所未见的明媚色彩,吸引他想要一觑究竟。

  他忽然庆幸今天没有大方放人直接走,至少拿到了一个开始。艺术家是可以同普通人比肩而立的吗?年驿忽然生出少许不自信。

  他没有追求的经验,但他想要试试。

  夜晚接近九点,天彻底黑了,窗外也归于寂静。地球另一面的新加坡团队上班了。年驿从岛台起身,振了振西装两襟,上楼回到工作电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