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饭桌上忙碌的筷子不约而同停住了。
唐时追问:“能不能详细说说?”
沈梓曦摘了眼镜放在一边:“先吃完饭吧,我想先跟你单独聊聊。”
说着转手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凌綦的盘子里,眼神示意:“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
凌綦冲他一瞪眼:“沈教授,别买关子了,你觉得谁还有心情吃东西啊!”
沈梓曦放下筷子,看向对面的唐时:“关于那晚天台上的情况,我有几个问题想跟你求证一下。”
“你说。”十分简短直接。
“你们在天台上接吻——”
话音一出,桌上另外三人愣住了。
“是在莫矜出现发情症状之前还是之后。”
唐时手里捏着水杯,面不改色:“之后。”
“之后吗?”对方的答案似乎有点意外,沈梓曦继续问,“那这中间隔了大概多久,你还有印象吗?”
“大概……”唐时回忆着当时的情况,手指无意识敲着杯壁,“应该也就四五分钟的样子,没有隔太久。”
“这个时间足够你抱着他回病房了吧,”沈梓曦的语气完全不是刚才那种例行询问,更像带有个人情绪的吐槽。
他夹起一块鱼肉,慢条斯理地尝着味道,热腾腾的鱼肉软嫩酸辣,转头看了一眼凌綦。
凌綦拿起筷子,把盘子里的鱼肉送进嘴里。
唐时咳得很重,捏着水杯的手指都有些微微发白:“莫矜发情很突然,而且他一直在哭,怎么也哄不住。”
“沈教授,这不能怪唐时啊……”林枫露忍不住出声,“那种情况他能扛得住就已经很不错了……”
迎面投来不怎么赞同的目光,林枫露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单身三十年的Alpha老光棍解释,气急败坏丢给他一句:“哎呀,等你自己谈恋爱就知道了!”
沈梓曦无视掉谈恋爱的话题,继续问:“整个接吻过程大概持续了多久,这中间你有刻意收敛信息素吗?”
“需要问这么详细啊?”凌綦在旁边小声嘟哝着。
“2分48秒。”
唐时喉咙更哑了,端起水杯大口润着喉咙。
“中间我有推开他,可他立刻又扑上来了。”
“这么猛……啧,莫矜……看不出来啊。”凌綦眉毛一挑,嘀嘀咕咕地感叹。
沈梓曦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身旁,转回头问:“这么精确?”
唐时点点头,连续的咳嗽让他脸上有些不太自然的红。
“莫矜的信息素浓度太高了,我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才能压制住自己的信息素释放。”
“这样啊……”
沈梓曦双手环胸抱在身前,有点自说自话似的:“不过这回你要是没收敛信息素就好了。”
桌上的人听得清楚,表情都变得有些复杂。
“在明知道让他接触到我的信息素会很危险的情况下,没能推开他确实是我的错,但是不代表我会任由自己错下去。”
唐时眉心紧皱,忍着喉咙的不适,声音像是被刀割破的纸。
“我没那么管不住自己。”
“这我当然知道。”
锅里的食材随着沸腾的汤底上下翻滚,沈梓曦在红油锅里夹了几片肥牛。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觉得挺遗憾的。”
解昭敏锐地觉察到沈梓曦话中的含义,突然激动:“难道莫矜没有因为接触到唐时的信息素引发应激症?”
“还是学霸会抓重点,”沈梓曦赞许地点头。
饭桌上一时陷入沉寂,只有锅里沸腾的汤底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唐时难以置信,讲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可他那天一直在说很痛,全身都很痛,肚子痛,腺体也很痛,哭得停不下来……”
沈梓曦笑了笑,说:“他摔了一身的伤,当然哪儿哪儿都痛,至于肚子和腺体……”
“那是正常反应,”解昭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作为在场唯一一个Omega,他拥有绝对发言权,“Omega发情期得不到标记会很痛苦,尤其是生殖腔的剧烈反应,莫矜才会觉得肚子痛。”
细长的手指在解昭的手背上缱绻地摩挲着,手掌白净,骨节分明,常年摁琴弦的指尖还有硬硬的茧。
“那按照这样来说,是莫矜先出现了发情的症状,然后才接触到了唐时的信息素。”解昭神情认真,继续问,“所以,一开始你是怀疑,莫矜是被唐时的信息素影响才突然发情的?”
“没错,”沈梓曦利落肯定,然后继续解释道,“莫矜这次症状比以往剧烈很多,信息素浓度大约是之前发情期的三倍,我让助手加大了特殊抑制药剂的用量,但依旧比以往药效起作用的时间慢了近四十分钟。”
“这个情况,跟他完成分化后的首次发情期情况很像,我查阅了他这几年每一次发情期的记录,只有这次出现了这种情况,所以我最开始才会猜测,他这次又是受了唐时的影响。”
沈梓曦最后这句话戳到了唐时的痛处。
他清楚唐时每天都在因为当初诱导分化的事情懊悔自责,于是放下手中的筷子,极有深意地看着唐时缓声道:“虽然这次发情期的诱因暂时无法确定,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你的信息素并没有引发莫矜的应激症。”
凌綦忍不住激动,一把抓住沈梓曦的手腕:“也就是说,莫矜可以尝试跟唐时接触,不需要戴什么防护工具,也不用再隔着观察窗,我说的没错吧!“
沈梓曦翘起唇角,任由刚夹到调料碗里的肉片放凉,冲他肯定地点点头:“理论上讲,是这样没错。”
“可是……接吻固然会让莫矜接触到唐时的信息素,可唐时也说了,他压制了信息素释放,如果信息素浓度更高一些呢?我记得当初莫矜做腺体功能评测的时候,对唐时的信息素也是出现了无差别应激的,会不会是因为唐时的信息素浓度太低,或者应激反应不明显呢?”解昭紧皱的眉头并未放松,对沈梓曦持续发问。
“所以我觉得有些遗憾,”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不知何时悄悄收了回去,沈梓曦拉回注意力,“这也是今天我把你们叫在一起的目的。”
他定定看向唐时开口:“我想重新给莫矜做信息素测试。”
“不行!”
一直沉默着的唐时立刻出声拒绝,丝毫没有犹豫。
“即使你推测的是对的,莫矜对我的信息素没有应激反应,可不代表其他人的信息素也没有,这是在拿莫矜的身体冒险,不行!我不同意!”
嘶哑的嗓音像被大力扯开的破布,激烈地反对着。
“唐时,你先别激动,听沈教授说完。”林枫露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松点。”
“做信息素测试不单只是评估莫矜的腺体水平,这几天我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和相关类似的临床案例,我想验证一件事情,假设唐时的信息素不会引发莫矜的应激症,那么他的信息素会不会对莫矜的腺体功能有保护或者促进恢复的作用呢?”
沈梓曦说得够明白,四人听完这番话,眼神完全变了。
“测试中我会把人工合成信息素的浓度降低,控制在相对安全的范围内,莫矜可能会吃点苦头,但不会有危险。”
“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莫矜一旦出现应激症状,我需要唐时立刻给他释放安抚信息素,如果莫矜的应激反应得到缓解,那么——唐时的信息素有很大几率可以治疗莫矜的信息素应激症。”
“怎么样,要赌一把吗?“
“我……”
心情难以克制,要赌吗?
唐时心中几乎立即就有了答案。
可是他不敢。
不仅仅是舍不得莫矜再经受身体上的痛苦。
他更加不敢再让莫矜经历一次失望。
“唐时,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们也在担心,但你不能因为‘可能’出现的意外就放弃希望,”林枫露沉声说,“要抓住希望,不然你做的所有努力,根本没有意义。”
“露姐说的对,我们不能放弃,就算再渺茫的希望也要去试一试。”凌綦深神情认真到甚至有些严肃,“唐时,不要再用发生过的事情折磨自己了,不管沈教授的假设是否成立,情况也不会变得更糟糕了。你跟莫矜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接下来的每分每秒,你们都应该用来相爱。”
“被折磨的不止有你,还有莫矜,与他而言,身体上的病痛固然是一种折磨,可心理上的折磨比身体更加痛苦,”解昭眼眶微微泛红,像是感同身受一般,恳求道,“哥,只有你能救他,他在等你救他!”
唐时紧握的拳头又收了些力气,喉结上下滚动,终于坚定开口。
“那就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