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间,虞意白感到殷时的指腹触上自己的眼尾,缓慢地拭去那里的湿意,不同于对方堪称轻柔的动作,那抹温度寒凉得近乎刺骨。
“哭什么?”
青年被他压在身下,微扬的脖颈绷出脆弱的弧度,眼眶缀着薄红,胸口伴着呼吸起伏着,殷时又听见对方胸腔内堪称吵闹的心跳,无声啧了一下。
在他注意到虞意白的小动作之后,心底竟产生了几分莫名的、恶意的期待。
——如果对方敢动手,哪怕他就有了充足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把青年身上的骨头一根一根地碾碎,看着那张漂亮的脸是如何在极度的恐慌里露出待宰的羔羊般绝望无助的神情,发出痛苦的求饶与呻/吟。
可惜虞意白不知为何没有下手,这让殷时不免感到了些许遗憾。
他捏着对方的下颌,指腹陷入他两颊的软肉,意味不明地勾唇冷笑:“你很怕我?”
这已经不是殷时第一次问这个问题,虞意白被他手指抵着下颚,没有温度的指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刺入他温热的皮肤。
他嗓子有些发堵:“……还好。”
至少殷时在他的眼中是一个正常人的模样,虽然极度危险且喜怒无常,但短暂地相处下来,虞意白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怕他了。
至少比起那些没有人形与神智的恶鬼,殷时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那怎么哭成这样?”
他抚过虞意白脸上未干的泪痕,那感觉就宛如被一条阴冷的毒蛇般缓缓爬过,对方剧毒的獠牙随时都有可能刺入他的身体。
虞意白强定了定心绪:“不是因为你……”
说完这话,他便抿紧了唇,他害怕殷时继续追问下去,这样他大抵会语无伦次,仿佛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揭开,闪躲狼狈。
在经历了片刻令他不安的静默后,一道幽凉的呼吸擦过虞意白的耳垂,殷时似乎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沉沉地注视着他。
“你不敢看我,是在说谎吗?”
虞意白辩解道:“可我看不见你。”
殷时将鼻尖低埋在对方的颈间,声线含混地笑了笑。
下一刻,虞意白感到自己的后腰被一只手扣住,身体一翻,就和殷时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腰被对方搂在臂弯里。
他呼吸微微一窒。
与这样一具冰冷宛如尸体般的身躯紧贴着,呼吸交缠地躺在陌生的床上,虞意白本以为自己会无法安稳地入睡,却不知不觉地阖上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不知道,黑暗之中,殷时的眼睛从未闭上,暗红虹膜里漆黑的瞳孔一直都在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人,看完了虞意白从紧张到呼吸平稳熟睡过去的全过程。
青年长睫低垂,眼眸闭上时的轮廓线漂亮而柔和,淡红的眼尾像上了层浅浅的胭脂,他的唇形优越,上唇轻薄,下唇丰润,唇色是润泽的淡粉色。
他悄无声息地凑近虞意白,自后者身上散发出的,将鼻翼包裹的香气愈发浓郁,伴着对方温热鲜活的体温。
殷时舔了舔牙尖,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青年鲜血芬芳甘甜的气息,他虽然有味觉,但人间的一切食物于他而言都如同嚼蜡。可活人血肉的味道不一样。
他不像那些普通的鬼物需要定期地吞噬活的血肉来维持形体,对此也并不热衷,但虞意白,却让他久违地,极度强烈地产生了一种对这人身体的渴求。
急不可耐的欲望。
想要细细地沿着肌理的纹路将他剥开皮囊,吃掉他的每一丝肉,吮净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拆分出经络与骨骼,吞食下内脏。
可他却又不满足于单纯地、一次性地把虞意白吃完。
这样似乎少了点什么,又或者说,在这之前他应当对对方做些什么。
但这些念头只是在他的脑海中朦朦胧胧地一闪而逝,弄不清楚,也抓不住。
殷时有些烦躁地捻了捻指尖,抚摸过虞意白脖颈上两个结痂的血点和淡青色的指印,阴冷的鬼气侵入对方的身体,睡梦之中,青年也禁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
他的脖子很快就变得光洁如初。
殷时满意地收回了手。
他想多次“食用”虞意白,要是太过虚弱的话,或许没享用几次就会死掉,至少目前他并不希望对方变成一具硬邦邦的尸体。
人类都是很脆弱的。
当然,也很可恶。
殷时又垂眼打量了自己的食物一会儿,随后环着青年的腰躺了回去,像着对方的模样,闭上了眼,黑暗的床榻上,他伪装的呼吸声逐渐与虞意白的重合。
-
意识模模糊糊清醒了一些的时候,虞意白就感到有道陌生的视线生了根般停他的身上,久久打量着。
从小到大,他对来自他人的视线格外敏感,不管是同情还是恶意,一想到自己正身处于哪里,虞意白心中的那根弦便骤然紧绷起来,却自欺欺人地不敢睁眼。
“醒了就别装睡。”
懒洋洋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他只好睁开了眼,撞进一双殷红的血眸,因为有心理准备,倒也并没有太多惊慌的感……
殷时突然凑近了他。
那张放大数倍的脸令虞意白心头一跳,不知他想要做什么。
对于殷时的恐惧,虞意白其实已经淡了不少,但看着对方照正常审美标准来说颇为俊美的面容时,还是会有种脊背发凉的诡异感。
或许是对方的肤色苍白得总会让他联想起棺材里的死尸,或许是身为鬼王的殷时周身阴冷的气场令他发自本能地恐惧,又或许……是他身上总隐隐透露出些违和的非人感。
正乱七八糟想着,殷时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面前,随后慢条斯理地,拨开粘连在虞意白脸颊的发丝。
他触了下青年白皙脸颊泛红的睡痕,温热包裹住他寒冷的指尖:“这里有痕迹。”
虞意白迟钝地眨了眨眼:“啊……应该是昨晚压到了。”
突然间,一道突兀的声音自紧闭的门外传来。偏中性的嗓音,略微沙哑,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主人,奴可以进来吗?”
殷时只是往门的方向扫了一眼,也不知通过什么方式给出了指令,门被一只青白色的大手推开,一道佝偻的人影缓缓走了进来。
他面孔煞白,上面安置的五官犹如泥塑般的呆木,每走一步都无比僵硬而缓慢,宛如受纵的木偶,让人仿佛都能听见他关节一格格动作时的响声。
虞意白感到脊柱骨窜上一阵寒意。
那个人从一进来开始,那双黑色几乎占据眼眶的瞳仁便直勾勾地投向他的方向,虞意白清晰地看到对方被纸白皮肤包裹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不敢细想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连忙撇开了视线。
生活在这座酆山之上的,都不是人。
“低头。”
坐在他身边的殷时忽然冷冷发声。
下一刻,它的脖颈便以一种极度夸张的角度弯折下去,脊柱骨断裂的咔擦声尤为清晰,鼻尖直戳上胸口,脸庞与后背平行。
那道注视的视线消失了,虞意白却感到更惊悚了。
那个“人”便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到桌前,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一张红色的托盘上放着折叠好的衣物,糕点与水,随后把手垂在身体的两侧,正面直对着他们。
脊柱骨断开的裂口戳出皮肉,虞意白似乎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有什么蠕动的东西,没等他看清,殷时便下了离开的命令。
随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紧闭的门前,房间里若有若无的阴湿气息彻底散去,虞意白总算松了口气。
“它们很贪恋你身上的气味。”殷时眼眸暗沉,忽然说。
“如果我让它再晚走一步,你就能看到它的眼珠从眼眶里掉下来,它会举着它们,拼命望向你的方向。”
对方轻描淡写的形容令虞意白僵硬了一瞬:“那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只要你的身上染上我的气味,那些鬼奴就不敢对你做什么了。”
“染上……气味?”虞意白总感觉这话听上去有些奇怪,压下那些莫名的想法,抿了抿唇,“要我怎么做?”
殷时笑着用手覆上他的脖颈,侵入皮肤的寒意让虞意白打了个寒噤,昨夜的记忆在脑海里历历在目:“你要……血?”
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殷时往前倾了倾身子,嗓音寒凉道:“我不是在征得你的同意,只是告知你我要进食而已,顺便,我会在你身上标个小小的记号。警告它们……你的归属权在我。”
没等虞意白来得及开口,殷时按着他的后颈一把朝自己压近,经过一夜后,他身上艳红的喜服早已松松垮垮,轻而易举地便被扯开,自殷时的指间滑落。
虞意白细微地颤了颤,熟悉的刺痛从颈部敏感的皮肤袭来,他被迫将头往一侧偏去,纤长的肌肉绷出漂亮的弧度,眼眸里蓄起了一层氤氲的雾气。
伴着殷时刺入更深的动作,失血的眩晕感一阵阵地袭来,虞意白忍不住自喉间溢出破碎的喘息,含着些讨饶的哑,脱力的指尖在对方的肩头徒劳推拒了几下。
在这一过程中,他感到有某种阴寒的、侵略的气息不容抗拒地钻入他的身体,流遍他的四肢百骸。
殷时的唇上染着瑰艳的血红,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手指抚过青年苍白修长脖颈处血红的印记。
他淬了血的眼眸游离过虞意白的面容,哑声道:“我似乎低估了你这具身体的诱惑力。”
他已经开始动摇原本那个想慢慢享用掉对方的念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疯狂蛮横的、不顾一切想要将面前这个人掠夺殆尽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