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赫羽是个行动派。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的瞬间,他就去做了。
在江楼眠不自知地凑过来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抬手压上对方的后颈,穿过他的发间,缓缓摩挲过那人微凸的脊柱骨。
每当这时,他的身体便会细微地紧绷一瞬,下颌微微后收,宛如一只受惊的猫,但失去了目光的威慑,吐出的字句都不带什么威胁性。
“……你做什么。”
提赫羽只是盯着他淡色的唇,口吻毫不避讳得堪称坦荡。
“想亲你。”
听到这几个字,江楼眠条件反射地抿了抿唇,简直快气笑了。
这一路下来,难道提赫羽还没亲够不成。
他每天醒着的时间也不过数个时辰,起码有一半的时间得应付对方无度的索取。
虽然他不能通过镜子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但也能想象,自己的嘴巴肿得是个什么惨状。
而且很明显,一旦闸门被打开,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方已然不满足于单纯的亲吻与搂抱,更有想进一步的趋势。
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总是以那样亲密的姿势贴着,他俩谁都不是性冷淡,起火是难免的事。
他倒不排斥和对方进行更深入的交流,只是现在……无论是地点还是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
更何况,他不太喜欢在这方面陷入过分的被动。
接吻能忍,一些实质性的接触就不行了。
有时他静静倚着不出声的时候,由于眼睛上蒙着布条,提赫羽不知道他是醒着还是睡着,又或许是在数次尴尬的情况发生后,对方已经愉快地接受了这一切,并不以为意。
以至于江楼眠不时能听见某些压抑的、低沉的喘息自那人的喉间传来。
身为同性,他当然知道对方正在做什么。
他窝着身子,侧头试图想去忽略,但这样近的距离,脑海中总会不受控制地勾勒出现在的场景。
以及提赫羽动作时,那道从始至终都落在自己身上的、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明明没有触碰,但对方的视线却宛如无形的吸盘般粘在他的身上,仿佛能穿透那层薄薄的衣料,直白、露骨,毫不遮掩。
饶是涵养极好如江楼眠,心头也忍不住涌起数次想骂人的冲动。
……那人就是故意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没几天,江楼眠终于忍无可忍地主动开口了。
听完他的话,提赫羽意外地挑了下眉,压下眸中的一片暗色。
倘若江楼眠此刻能看得见,必然能觉察到对方脸上逐渐危险的神色。
“分开?”他慢慢地将那两个字重复了一遍,“你想和我分马车坐?”
他低低冷笑了一下:“为什么?”
江楼眠:“……”
是什么原因你自己心底不清楚吗?
左右他也不是什么脸皮薄的人,对峙了半晌,江楼眠唇角一弯,悠悠道:“可汗总是与我朝夕相对,想纾解欲望都得抓紧解决,若是这样下去憋出病来了,这可不好。”
闻言,提赫羽的投来视线沿着青年的襟口游离向下,在某处暗了暗。
他似是笑了一声。
“多谢挂怀,但是为了照顾江大人,本王可以暂且屈就一下。”
他口吻中带着些含混的暧昧。
“……不过,相较于我,你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
江楼眠微微一愣。
仗着对方此时看不见,提赫羽一点点欺身过去,直到凑得极近了,他才后知后觉地退了退,脊背很快贴上车厢,逼到角落。
突然的触碰令江楼眠的呼吸倏地一窒。
提赫羽的手沿着青年的腰侧缓慢往下,隔着布料的褶皱动作,暗沉的眸光不肯错过面前之人分毫细微的反应。
忽然间,江楼眠浑身都禁不住颤了一颤,脊背宛如绷紧的弓弦,按在腿侧的指尖陡然蜷缩起来,想往后躲,却被一只手环着肩头强硬地拉了回来。
青年闷哼了一声。
他苍白的脸颊浮起绯红,肩膀颤抖,喉结连着颈窝绷出微妙漂亮的弧度,额间沁出的汗濡湿碎发,显得无害又脆弱。
隔了一层雪白的布绫,依稀能见他的睫毛正轻颤着,薄红爬上颧骨,下唇不自觉地被咬紧,淡红中泛着用力的青白。
那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自唇瓣间泄出的,带着些微轻喘的气音。
“……提赫羽!”
前端被碰触的感觉宛如过电般窜上天灵盖,令他整个人禁不住发抖、战栗,破碎的喘息从喉间溢出,含着竭力压抑的哑。
提赫羽抬眸盯着他。
此时此刻,青年墨发凌乱,唇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如画的眉眼被遮住,仅露出的下半张清俊的脸却更引人遐想。
领口之下,他脖颈与锁骨的相接处勾勒出优越的弧线,纸薄的皮肤上沁着层薄汗。
提赫羽将额头虚抵在对方的颈窝,微哑的嗓音撩拨着对方敏感的神经。
“说起来,江楼眠,我似乎从没看过你情动时的模样。”
“真是稀奇……”
他唇畔勾起一个堪称恶劣的弧度,伸手抬起江楼眠的下巴,毫不留情堵上他的唇。
他看不到那人的脸,只能感受到一片黑暗中,唇上狠狠压下的炽烫温度,听见对方急促迫切的呼吸。
伴着布料之下,令他浑身颤抖的动作。
分开之后,提赫羽不急不徐擦过青年唇上的水渍,压低了声线。
“看来需要担忧坏掉的人不是我,是你才对。”
他似是低笑了笑,埋首于对方的锁骨,叫了声“江楼眠”。
“我帮你。”
江楼眠:“……!”
-
青年双眼上的布绫在刚刚的磨蹭间滑落,露出带着湿意的纤薄睫羽,眼尾因过分的刺激勾抹出晕红。
饶是知道对方此刻看不到,猝不及防对视上那双琉璃似的眼睛的时候,提赫羽的眸光还是冷不丁暗了暗。
江楼眠脖颈微微后仰,无声喘气,胸膛伴着呼吸起伏着,倚在车厢的角落,配上那涣散无神的视线,不得不说,是一幅极度旖旎而惹人遐想的画面。
提赫羽喉结滚动,随手捋了捋被抓乱的头发,坐回了青年的旁边。
江楼眠的大脑有些空白,哪怕已经感觉到那人侵略性的气息几乎将他包裹,也没动弹,只是抬起发酸的手,不紧不慢将眼睛前的布绫缠了回去。
“还敢么。”
江楼眠循着声音的方向微侧了侧头:“什么?”
提赫羽又重复了那两个字:“分开。”
虽然对方语气平静,但他还是敏锐地觉察到这人话语下压抑的情绪,不安宛如海底的暗漩般滚沸着。
江楼眠摸索着拢好自己的襟口,不想答话。
他不都再三保证过不跑了么,这人怎么还对这个话题这么敏感。
下一刻,手腕便被一把攥住。
对方接下来的话令江楼眠刚平复下来的呼吸瞬间变得紊乱。
“你若再有这个心思,本王不介意对你多做些刚才的事。”
江楼眠:“……”
好狠。
还未完全褪下的头皮发麻的刺激感再度袭涌了上来,沉默了半晌,他战略性退让道:“好,听你的,不提了。”
话音刚落,江楼眠便往后缩了缩:“离我远点。”
他因对方的那话仍心有余悸,虽然愉悦感是真的,但照他现在受制于人的模样,实在遭不住三番五次的折腾。
若是提赫羽一时兴起……
他呼吸微窒。
救命。
提赫羽看着面前把自己缩到角落的青年,他很少见对方有这样戒备的时候,不由兴味地挑了下眉。
提赫羽:“放心,不动你,我有分寸。”
江楼眠:“……”
在这方面的事情上,他已经完全不相信对方的鬼话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来,一字一句道:“……希望可汗说到做到。”
-
翌日,提赫羽正在马车中假寐。
身下行进时的颠簸忽而猛地一顿,外面传来隐约的骚乱,他皱了皱眉,侧眸扫了一眼身边已经呼吸平稳陷入熟睡的人,径自撩开帘子,跳了下去。
正午直射下来的阳光令他不自禁眯了眯眼,待看清面前的景象后,他不禁愣了一下。
前路已然被细密丛生的黑色荆棘覆盖,细细密密的荆刺生长着,在雪白的阳光下泛着炙目的光,张牙舞爪宛如尖利的指甲,几乎长及腰际。
“可汗,马车过不去了。”其中一人说,“前面的路被堵死了。”
“照地图上画的,只要过了这里,就是目的地了。”
提赫羽拧眉确认道:“要去的地方就在这后面?”
“是啊可汗,可是我们几个在这附近转了一圈,都找不到供人走的路,不如绕开这里……”
提赫羽陷入了沉默。
不能再拖了。
他一直呆在江楼眠的身边,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对方的身体宛如即将烧尽的残烛,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熄灭的危险。
他们已经等不起了。
思至这里,他对着那些人吩咐了几句,然后回到了马车。
车里的人已经被外面的动静的吵醒了,略略动了下身子,面向提赫羽,嗓音里含着几分疲惫的倦怠。
“怎么了?”
注视着那双蒙在布绫下的眼,他说:“前面的路有些不太好走,马车过不了。”
提赫羽将江楼眠往外拉了拉,在他的身前微微俯下身子,把对方的手虚搭上自己的肩头,侧头示意道:“上来。”
江楼眠一怔:“你背我?”
话音刚落,他便轻笑了笑:“多谢。”
他用双臂环住对方的脖子,下巴自然地搁在提赫羽的颈窝,说话时,温凉的吐息落他的颈侧:“路很难走?绕路不行吗?”
“绕路太远了。”提赫羽道,“等不了这么久。”
对方跳过了他的第一个问题,一片漆黑中,江楼眠应了一声。
他刚从昏迷中抽身出来,眼皮仍旧有些沉重,垂下的指尖一搭一搭地落在对方的胸前。
提赫羽一步步往前走着。
哪怕前路有派出的人清理,但两侧肆意生长的荆棘还是不受控制地划破他的衣衫,荆刺穿透布料,在腿上落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随行中有人发现了,忍不住低呼道:“可汗,您……”
话还没说完,就被提赫羽丢了一记警告性的眼刀,吓得连忙噤了声。
江楼眠在对方的背上半梦半醒了片刻,也觉察到了不对,微侧了侧头,发丝无意识地挠过他的脸颊。
他蹙眉道:“提赫羽,这到底是什么路?”
“怎么有血腥味?”
极近的距离,他能感受到对方逐渐沉重的呼吸,提赫羽走得不快,甚至远慢于正常前进的速度,缭绕刺鼻的血腥气始终萦绕不散,甚至有愈加浓郁的趋势。
心头隐隐涌起一阵不安的感觉。
半晌,他听见对方微哑的嗓音传来。
“很快就到了。”
提赫羽沉着眼,鲜血沿着他的裤腿一滴一滴地淌落,在身后拖曳下一条蜿蜒斑驳的暗红血迹,沾染殷红的荆棘颤动着,尖锐的利刺反射出猩红诡异的光。
那人的声线很平静,平静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就仿佛在生生隐忍克制着什么一般。
觉察到不对劲的江楼眠试探性地将手往旁侧摸索着伸去,下一刻,尖锐的刺痛自手背袭来。
皮肉被勾连着绽开的疼令他不自禁皱了下眉。
提赫羽垂眼看了一眼那人落在他胸前的手,苍白的手背上,鲜红流淌而下,在指尖坠成血珠。
他的额间因疼痛染着薄汗,闭了闭眼,声线暗哑道:“别乱动,伤着怎么办。”
鼻尖的血腥味愈发浓郁。
一瞬间,江楼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唇瓣动了下,却没发出声响来,染血的指尖无声攥紧,在掌心留下白色的掐痕。
半晌,他说:“我自己也能走的。你拉着我……”
“闭嘴。”
提赫羽尝到口腔里弥漫的血腥味,磨了磨后槽牙:“你就在上面乖乖呆着,什么也别管。”
江楼眠不说话了。
无边的黑暗里,唯余那人的呼吸声环绕在他的耳畔,对方颈侧脉搏跳动时的震动沿着他紧贴的手臂传来,一下又一下,安稳,沉闷。
江楼眠:“你累了就放我下来。”
虽然他心知肚明,提赫羽绝不容许让这种情况发生,但他还是说出了口。
那人也一样,丢下一个“知道”,便毫不停顿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