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珣在心底里再怎么喊都无法得到回音,三月天愣是给急出一身汗。
洪禄抬头一看,诧异道:“陛下怎么了,是发热了吗?”
周珣幽幽道:“没,我是要升天了。”
升天那可不得了了!
“陛下若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说给奴才们听,虽然奴才不懂治国理政,但能陪陛下解闷逗趣。”
周珣仰头倒在椅子上,这让他怎么说,说他们那自己铜梁换柱的陛下现在下落不明了吗?
一连大半天都没有回应,他无计可施,思忖片刻,起身,“摆驾钦天监。”
下人进来通报时,白宁深正窝在书房里津津有味的看书,听到通传手忙脚乱的把书给盖起来,堪堪在周珣进来前藏好。
周珣气势汹汹的冲进来,一把抓住白宁深的手腕:“大师救命!”
动作间无意碰到了一旁摞起来的书,一整摞左右晃悠两下,轰然倒塌,周珣眼尖的抓住一本书,一看封面:《霸道王爷狂宠妻》。
周珣:?
他同白宁深对视两眼,默默转过头去,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师。
白宁深轻咳两声缓解尴尬,宠辱不惊的把花里胡哨的话本从他手里揪出来,淡声询问:“陛下何事如此惊忙?”
哦对,周珣把手收回来,告知了他突发状况,后者不以为然,淡淡道:“这是陛下的劫数,躲不掉的。”
周珣满脸担忧:“不会出什么事吧?”
“唔,不会。”白宁深下意识摩挲起桌上摆放的铜钱,徐徐道:“真龙天子,紫微帝星护体,死不了。”
周珣把心放回肚子里,白大师的话犹如免死金牌,他兀自想象:请在陛下身上打一道圣光,谢谢!
他顺手拿另一本书来看,一打开,只见满页白花花的人影交叠,问题是交叠那俩人还都是男的!
周珣手一抖,脖颈间瞬间漫上一层血色,这什么脏东西!退!退!退!
他冲着白宁深怒目而视,后者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再度把书从他手里揪出来,好心好意相劝:“陛下,还是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为妙。”
周珣嗯嗯点头,他是万万没想到,看似正经的白大师内里是个小黄书爱好者!
忽然间,他脑子一激灵,“大师您……该不会平时闭关就是在看……”小黄书吧?
白宁深微笑:“怎么不是呢。”
他瞧着周珣整个人都要冒热气了,收起打趣,否认道:“微臣开玩笑的,陛下切莫当真。”
周珣:“我……”
“周珣?”
他一震,下意识回道:“陛下?”
萧以谙的声音很疲惫,他打量着四周,双手双脚都被人绑了起来,动弹不得,他坐在满是石灰碎屑的地上,入目一片漆黑,不时响起虫子微弱的叫声,显得空旷又寂寥。
远处似乎还有水声,随着风声传过来。
右上角闪着红光,依萧以谙本就不多的现代知识推断,那应该是个摄像头。
万幸还能和周珣联系的上,他靠在墙边,推测:“朕被人绑架了。”
罕见的,周珣不是幸灾乐祸或者出言不逊,只是十分沉静的问:“绑架您的人是谁?”
萧以谙一本正经:“是一群壮汉。”
周珣蚌埠住了,这种时候还开什么玩笑!他很严肃道:“陛下您静观其变,白大师说您死不了。”
房间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暴力推开,扬起一阵尘土,外面洒进来的是灯光,天已经黑透了。
长期处于黑暗的眼睛并不能一瞬间接受强光的刺激,萧以谙半眯着眼睛,静候缓冲期过去,咚咚的脚步声有规律的打在地面上,等到他睁开眼睛,一名中年男子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萧以谙谨慎的没开口,只仰着头与他对视,看谁先沉不住气!
中年男子好似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半蹲下来与他平视。
笑着开口:“亲爱的侄子,好久不见。”
侄子?!
萧以谙瞳孔微缩,“周珣,绑架朕的人是你的叔叔。”
“啊……”周珣发出了然的感叹,“果然……”
什么意思?!
周治宗抬起他的下巴,啧啧两声:“和你爸长得真是越来越像了。”
萧以谙想强行扭开头,却被人狠力捏住下颌,周治宗拇指摩挲着他的侧脸,当着他面打开他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电话很快被接起,紧接着一个温柔女声传过来,“喂,阿珣?”
是谢云湘!
他被人攥着没法说话,周治宗看着他笑了一下,猛然发力,萧以谙闷哼一声,顺着手机传入谢云湘耳中,他对着电话那头说:“你好啊,嫂子。”
对面的声音骤然冷下来,“怎么是你?你把阿珣怎么了?”
“别急啊,嫂子,我不过是请阿珣来做客而已”周治宗嗓音里满是愉悦,边起身出去边说:“我们来谈谈如何?”
漆黑的房间里独留下萧以谙一人,哦,还有看门的两个壮汉。
萧以谙静静的坐着,一时间谁都没有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忽地传来一声道歉:“抱歉,陛下,这些本该是我遭受的。”
萧以谙淡声道:“想着道歉还不如想想办法,或者……讲一下缘由吧。”
周珣依旧在钦天监里待着,但白宁深不在旁边,他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保持一下冷静,踱步间登上平日里用来观星象的摘星楼,萧瑟的吹着冷风,忽然间也有了杜夫子“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凄凉。
从这里能眺望到小半个皇城,巍峨高耸,天上繁星点点,映在他的眼瞳中。
他手握温热的茶杯,舒一口气:“陛下,这其实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萧以谙:“那就长话短说。”
周珣一噎,刚蓄好的满腔愁绪顿时跟瘪了的气球一般,他瓮声瓮气道:“陛下,您能给点听故事应有的氛围吗。”
“嗯。”
他一被打断,也忘了自己要从哪儿说起,猛灌一口水,自暴自弃道:“就是豪门仇怨。”
“没了?”
“没了。”
萧以谙顿感不可理喻:“你在逗朕?”
周珣冤死了:“不是陛下您说要长话短说吗?怎么我说了还玩始乱终弃这一套?”
萧以谙扶额:……始乱终弃不是这样用的。
其实他没说错,那就是一个又长又俗套的故事。
他妈妈与他爸爸周治评年少相识,谢云湘出生谢家,是真正含着金汤匙的豪门千金,而周治评不过是普通家庭,门不当户不对,本不该有所交集,却偏偏上了同一所大学。
周治评蓄意接近,人人都以为他是个普通阳光的男大,却不曾想他从一开始,盯上的就是谢云湘背后的谢家。
二十岁的小姑娘对爱情都充满着向往,谢云湘也是,还是个无药可救的恋爱脑。
谢云湘不顾家里反对,与老人决裂也要执意嫁给周治评,刚开始也过了一段时间幸福生活,还有了一个孩子,也就是周珣,那段日子把她冲昏了头,愈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但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她父母的性命,这个名义上的女婿自然而然的继承了大量遗产。
生活也是从此急转直下,周治评终于暴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他开始出轨、家暴,行事越来越过分、越来越荒诞。还好谢云湘没傻到不可救药,也从麻木慢慢开始反抗,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发现,自己父母的死亡另有隐情,她才将这件事怀疑到周治评身上。
她用尽一切办法,同周治评离婚,精心设计了同样一出车祸送他上路,他名下的遗产被谢云湘、由周治评抚养的周珣和他的弟弟周治宗瓜分殆尽。
也因此,谢家地位一落千丈。
这几年经过谢云湘的苦心经营,才好转了一些,但没有经济头脑的周治评却慢慢陷入了困境,所以想出了这一招来威胁谢云湘。
“所以……这就是你对恋爱脑如此特殊的原因?”萧以谙发问。
周珣:……
不是,陛下您有没有抓住重点啊?
这样做阅读理解是要扣分的,不,打负分。
萧以谙大致了解了,他倒是没想到,多年前瓜分遗产的时候,周珣也没多大,他还能在那俩人那里捞出来一份。
“那是因为谢女士帮我争取了,不然哪能拿到那么多。”周珣忽然道。
“那为什么你们关系还那么差?”
周珣讥笑,“陛下以为她是为了我吗?当然不是,她只能尽力为自己拿到那么多,可一旦我出现,多了一个人分遗产,周治宗拿的就会少一份。她看不惯小人得志,她不好过,别人也不能好过。”
他小时候,谢云湘为了锁住周治评的心,费力让他学习各种才艺,处处都争第一,只是为了让周治评看到他的价值,她好重新获宠。
后来发现没用后,谢云湘一度得了重度抑郁,开始脾气暴躁,她不敢与周治评起冲突,便将所有火都发在他身上,幼时被家暴的不止谢云湘,还有他。
再后来,还有贺姨,同谢云湘决裂,本想带他去海外,甚至不惜同昔日闺蜜打官司,却因法院判定无法带走他,也离他而去。
贺萱就是在那个时候坠机身亡,这也成为他与谢云湘之间难以消解的隔阂。
谢云湘如今对他的好,不知是为了修复早已破碎的母子关系,还是因为他与她一同经历当年昏暗的人生,于是想要补偿他,也救赎自己。
所以他成为了她这些年唯一的精神寄托。
但他始终……不过是一颗可以随时拿来用的棋子罢了。
萧以谙听到最后,垂下眼睫,淡声道:“朕知晓了。”
周珣一个趴在桌子上,尽管白宁深说了他会没事,语气中还是带了些未知的意味:“陛下一定要活着出去,那时,我把贺姨的过往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