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没了太子,大臣们便又活跃了起来。
而北疆新的督军也因太子一事被监察处拿下调查。
大启风云骤变,皇帝却在这时候召平云初入宫。
这是云初第一次踏入皇帝的勤政殿。漆黑的大理石冒着寒气,他单膝下跪行礼之时都能感受到勤政殿的威压。
上首的皇帝见他脊背挺直,不卑不亢的样子,不由道:“抬起头来!”
平云初抬起眼,第一次见到了一国之君。那是个普通又威严的老人。
他听皇帝道:“平云初,你可知罪?”
云初一愣,随即道:“微臣不知。”
皇帝沉声道:“你明明是云氏子弟,却以平姓行事,迷惑视听,还不知罪!”
平云初不卑不亢:“云初少时失父,跟随母姓,一路从军行事从不更名改姓,何错之有。”
“大胆!”皇帝喝道:“既如此,你与平王一纸婚书为何被他说成与云氏有约!
既然有约为何又遮遮掩掩,行事毫不磊落,说,云氏可知此事?你是否借了云氏之力接近平王?云氏究竟有何居心?”
平云初一惊,他不知道皇帝要如何,且不说他没有婚书为证,当初那份白纸黑字他也未曾当真,但皇帝句句不离云氏,是要借他之故发落云氏吗?可是,为什么呢?
一时想不出合理的理由,但他知道皇帝一定要他和赵嵩分开的理由。
皇帝见平云初惊疑不定,不由道:“你若迷途知返,从此离开赵嵩,朕便当你们之间只是少不更事...至于云氏..”
平云初闻言,立刻道:“微臣与平王殿下既没婚书也没相守之约,一切都是微臣的错,至于婚约戏言云氏一概不知,还请陛下饶命,微臣再也不敢了。”
皇帝:“...”
虽然结果是他想要的,但这平云初也太利索了吧,他的儿子就这么随他说不要就不要的?但皇帝见他认错,也不想再生事端,不由再次确认道:“当真?”
“当真!微臣定洗心革面,恪守臣子本分,定不靠近平王殿下分毫!”
皇帝闻言不由舒出一口气,随即淡淡道:“下去吧。”
平云初并指起身,随即恭敬的快步退下了,皇帝却没有挪动分毫。
他对着一侧点点头,就见本被绸布堵住嘴押着的赵嵩,此刻没了绸布也是一言不发。
皇帝道:“你都听见了,这就是你所谓的有能力承担之人?”
赵嵩无力的笑了笑,随即道:“不然呢,父皇一上来就问罪,他若不认错,父皇会怎样?”
皇帝心虚道:“他也算是为了家族舍弃了你,而且舍弃的毫不犹豫,可见相比家族,你在他心里没有一点位置。他甚至连承认都不敢,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对你对他都好。”
赵嵩心中一痛,面上却一点不显。他看着手里捏着的那张白纸黑字的婚书,喃喃道:“婚书果然要用红纸写,太不吉利了。”
他看着上面并排的名字还是舍不得丢,随即他便将那张纸折好塞进了袖袋里。
云初回到家,又生出了那种想要逃离京城的感觉,那铺天盖地的杀气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得承认,皇帝是个很普通的人,但他手握生杀大权的时候,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谁知道他脑子一抽是不是就会将他拖出去。
不要管了吧,别管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了,他如困兽般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但黄老将军的临终之言,他父亲的尸骨好似一遍遍的在他身边回荡着,他愤怒的踹了矮塌一脚,直踹的那张实木做的小榻分崩离析。
经过的王叔听见动静,在门外问了一声。
云初稳了稳心神,拉开房门问道:“家里还有酒吗?”
王叔道:“有呢,王姚又送了几坛过来。”
云初笑了笑,随即道:“我睡不着,都搬进来吧。”
“都?”
“是,今日我要不醉不休!”
王叔少见少爷如此不淡定的时候,他心想一定是为官太累了,偶尔放纵一次也无妨。
说着,王叔还真傻傻的将酒都搬了进去。
云初拎起一坛酒,拍开泥封,对着嘴就大口大口的灌着。
他想一边喝着一边挥着手,想要将那环绕不去的阴魂给拍开。
赵嵩进来的时候,还含着怒气,但见他如一滩烂泥般的躺在一地混乱中时,那股气又散了些。
他绕过倒地的书架,踢开地上滚着的空酒瓶。扯着他的胳膊往内室拖去。
云初听到动静,睁开了眼,见是赵嵩,下意识的将他甩开了。
赵嵩捏了捏拳,他矮下身捏着他的下巴道:“没有婚书,没有相守之约,那这是什么?”
云初见他手里拿着的那张纸,伸手一抢就往嘴里塞去。
“平云初!”
刚息下的怒火又升了起来,赵嵩不知道他竟能如此绝决。
他伸手抠出那张纸,可惜,拉扯的过程中,‘撕拉’一声响起,纸张一分为二,就像他们的关系般轻易破灭。
赵嵩看着他无动于衷的脸,一把扯过他的衣领,红着眼咬牙切齿的道:“你一点都不在乎是不是?一切都是我在自以为是是不是?”
云初愣了愣,他掰了下赵嵩的手,吐出那张纸道:“殿下既然都听到了,还来问什么?”
“我以为你只是在应付父皇。”
“天子座前,岂敢欺瞒。”
赵嵩闻言,一把掐住他的咽喉,神色狰狞的道:“所以,一开始你就计划好了是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将沈夺和曹清派到我身边开始,还是早在北疆的时候?”
云初被他掐着,忍不住狠狠推了他一把。
赵嵩被他推的踉跄了一步,又见他满脸通红的咳着,不由卷了卷发麻的手指。
见云初还不理他,他又接着道:“我早就让沈夺将周勤处理了,可是他为什么还活着,还被送到了刑部,是不是你让人将他扣下的。还有太子的这么多罪证是不是也是你查的?”
云初撑着身子站起身,随即嘲道:“殿下这不很清楚吗?殿下不想做的事,有我来做。相信再过不久,殿下便要荣升太子了。”
他边说边朝里间走去,却听赵嵩哑声道:“那我呢?那我们这两年算什么!”
云初背着他自嘲道:“遮遮掩掩,无媒苟合,不知廉耻,殿下觉得哪个好?”
赵嵩怒道:“平云初!你闭嘴!”
“你总是这样,总是将所有的人都推开,就像舍弃一个个累赘一般,你看看如今,除了你自己,身边还还剩下什么!你就活该一个人孤独的活着!”
云初被他说的血色全无,赵嵩见他这副样子,又没出息的心疼了。
他愤怒的一脚踹在案几上,就见桌上原本封在木盒里的令符们散落一地。
玄铁令牌滚到他脚边,赵嵩见了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
“你...你怎么会有暗处十五的令符。”十五从来都是用‘初一’回消息的。
“你...你是十五。你怎么会是十五?”
云初见他这副哭号的样子,不由抚了抚额。
几步走过来将这些令符收好,他冷声道:“如您所见,如今我也只是个地位低微的探子身份,又怎么配的上您这样的金枝玉叶呢。
而且,这样的身份早一天晚一天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何必拖累旁人。
和您相处一场,倒是我占尽了便宜,殿下若还想要我活命,便放过我吧。”
他什么都不提,什么都瞒着他,赵嵩满脸苦涩的看着他,自责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所以才这么步步为营。”
云初哼笑道:“若不是杖着殿下喜欢我,我的计划怎么会如此顺利呢。”
赵嵩闻言脸一白,只觉得这两年的点滴成了一场笑话。
云初见了侧过脸,低声道:“我要睡了,殿下请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