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六年四中旬,迟迟未接到回信的北契王庭确已经按捺不住了。
此时,北契王庭的大帐里聚集了三方势力。
东海倭国和南洋巫族使者跪坐在大可汗下首,即使已经穿着厚厚的皮袄,他们还是恨不得离火炉再近一点。
大可汗见了撑着膝头嘲讽道:“启兵可不像你们这孬样,这要是上了战场,你们还举得起刀吗?”
一身黑袍的南洋使者只是阴恻恻的笑了笑,并不答话。
反倒是倭国使者一板一眼的道:“北麓自然是可汗的天下,并不是我们族人可以适应的地方。”
大可汗听了又满意的大笑起来。
随即他才道:“大启这两年动作频频,我虽不知道你们为何搞出那么多小动作,但是你们应该清楚,我们的目的是要吞掉大启!”
他说着便朝着倭国使者倾身道:“刺杀大启太子只会给他们提供发起刀兵的借口。
如今大启皇帝看重的儿子除了太子就是赵嵩,他们两个,不管是谁的命,我都要!”
倭国使臣解释道:“据我所知,大启太子心胸狭窄,又庸碌无为,正因此,我们才决定用他来离间赵嵩和大启皇帝。”
“荒谬!你以为大启皇族和你们的氏族斗争一样吗?
抓了赵嵩,大启未必妥协,但抓了太子,他们必定投鼠忌器。
到时候我要拿回雁南雁北两城,岂不轻而易举。”
倭国使者被大可汗喷了满脸口水,却不敢擦拭。
他闭上眼忍了忍,才道:“如今我国陛下已经准备剑指大启,陛下想知道可汗准备何时南下?”
大可汗看向南洋使者,南洋使者则道:“粮食过几日便会到达,大可汗请放心。”
大可汗闻言,这才举起酒杯道:“待我北契南下,本可汗自然会有回报。
至于大启这块肥肉你们能咬下多少便要凭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倭国使者和南洋使者闻言对视一眼,随即相视一笑,与大可汗举杯共饮。
四月中旬,凤十三带着两人运着酒入了丰城。
入城前,北契士兵拦下凤十三,调笑道:“十三娘好本事啊,如今商道不通,十三娘竟也能买到酒。”
凤十三一扭腰,拍开士兵的咸猪手道:“诶油,军爷真是的,奴家相公还在呢。”
她说着朝毛十四看了眼,毛十四随即拍开一坛酒,弯着腰送到北契士兵身前道:“生意不好做啊,军爷先尝尝?”
士兵见毛十四卑躬屈膝的样子就看不上,他拿过酒后一脚将毛十四踹翻在地,守城的军士们见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他士兵喝了口酒后,眼神却还停留在凤十三身上。
只听他一脸猥琐道:“这一坛怎么够,今晚十三娘便陪兄弟们喝个够,如何?嘎嘎嘎...”
“讨厌~。”十三娘娇笑的推了他一下,反又惹得对方一阵粗笑。
十三娘一边推拒,一边又拿出小酒坛子分给众军士后,这才引开了士兵们的目光。
士兵们见十三娘如此识趣,便对着酒车一顿草草乱戳后,便将两人放了过去。
酒车入了城,待十三娘的酒车入了闹市,平云初便趁着空挡从车底翻出。
这一滚,路上便多了个粗布脏衣,满脸灰土的小乞丐。
平云初蹲在墙角看着,见往来人群里少有衣冠整洁的大启人。
就像毛十四所说,丰州的启人除了商人,大都被当作牛马对待,哪里需要苦力了,便当街将人拉走干活。
平云初正看的出神,不妨旁边有人倒飞过来。
他下意识的想要将人一掌拍开,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手腕藏进衣袖里,一个后仰还是接住了对方。
平云初低头一看,竟是个衣衫褴褛的小孩。
小孩此时口吐鲜血,竟是被那北契士兵当胸一脚踹吐了血。
周围的人群见了纷纷往后退去,那北契士兵却如赶牛羊般的挥着马鞭道:“将他们拉去牧场!”
平云初稍一迟疑,还是被人推挤着往前走去。
他抱着孩子拉了一下那士兵,却反而挨了一鞭子。
只听士兵道:“该死的下等人,竟敢触碰我的衣服,来人,将他带到采石场去!”
平云初‘唔唔唔’的被连拉带踹,却还是紧紧的护着怀中的孩子。
他一边挨着打,一边检查了下孩子的肺腑,见孩子又吐出血来,心道要糟。
就在这时,一道黑袍身影阻止了凶残的士兵,随即蹲下身,对着平云初道:“让我看看这孩子的伤,好吗?”
平云初侧头朝黑袍人看去,却见那人已经挑开了孩子的衣服给他号起了脉。
“唔——伤的有些重,要是再不治疗,怕是要没命了。”
说着,他又瞧了平云初一眼:“跟我回去吧,我会治好他的。”
平云初眯着眼,挡了挡光线,随即便听孩子咳了一声,朝他叫了声‘哥哥。’
他正迟疑时,便见士兵对着那人拱手道:“使臣何必发善心,不过是一群下等人。”
那人摆摆手道:“无妨。”
他说完看向平云初道:“你可决定好了?”
平云初闻言只得抱起孩子跟在了那人身后。
那人见他皮开肉绽的却一声不发,心中不由对他越发好奇起来。
黑袍人回了自己的落脚处,仆人见了他都躬身行礼,不敢直视,平云初只是扫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仅看服饰就不是北契人,平云初想到那声使臣,不由敛了神色,不敢把心中猜测表现出来。
待黑袍人给孩子看完病又开了药,平云初这才安下心来。
他给小孩喂完了药,见黑袍人还在看着自己,不由比划着手势朝黑袍人道了谢。
黑袍人见了,心道,竟是个哑巴吗?
平云初此时嗓音嘶哑,又不想说话,便干脆装起了哑巴。
黑袍人摆摆手,让他好好休息后,便退出了房间。
之后,又有小厮给平云初送了药来,他稍一犹豫,还是用在了伤口上。
晚间,小孩又发起了高烧,平云初捧了外面的雪水帮他降温。
他不知道管不管用,他只记得他小时候就是这么降温的,况且如今也没药,他便时不时的看顾着小孩直到天亮。
平云初一夜没睡,心里的消息却已经整理了七七八八。
看这府邸上至主人,下至仆从,服饰纹理显然是南洋人。
虽然不好判断他们是南洋哪国,但这些人千里迢迢到北契显然不安好心。
使臣不在王庭却在丰城,这是为何?就算两国开打,这些人也不应该出现在前线才是!
小孩嘤咛一声后,平云初低头看去,却见对方转了转头,小手抓到他的衣裳后才放松的呼出一口气。
平云初见他目光毫无焦距,不由一怔,这竟是个盲童吗?
“哥哥?”
平云初闻言却没出声,他拍了拍小孩的背后,便将他抱了起来。
仿佛找到了安全地带般,小孩圈住了他的脖子后也不再出声。
平云初一路出去时,竟没遇到阻拦。
他却不知,当他踏出府邸的那一刻,便有人跟在他身后了。
仆从对着黑袍人道:“大祭司,为何要跟在那人身后?
城守那边登记的便是哥哥哑巴,弟弟眼盲,没有出入。”
大祭司却笑道:“好久没见到如此有血性的启人了。
大可汗占据丰城以北多年,竟未收服这些人,反而如猪如狗般的对待他们。真是可惜。”
仆从却道:“启人自恃天朝上国,礼仪之邦,怎会真心归顺大可汗,想来大可汗也是如此想法,才将他们贬入尘埃。”
“是啊,所以,我想看看若他们遇到绝境的时候会如何?”
见仆从不解,如今形势,难道还不算绝境吗?
大祭司却没再多说。
而敏锐如云初,自然是知道有人跟在自己身后的。
他一路慢慢的走着,时不时的还要躲避执着长矛的士兵,以免被抓去当苦力。
当他寻着路线经过凤十三他们的铺面时,便看到了刚出笼的白面馒头。
“哥哥,饿了。”
平云初拍拍他的小手,就算是他,肚子也饿的叫了起来。
他看了周围一眼,就像个真的乞丐一样蹲在了凤十三铺面的墙角。
买包子的渐渐散去了,他慢慢起身,瞅着空档趁着小二不注意,拿了包子就往自己嘴里塞。
小二见了抄起家伙追赶道:“抓小偷啦,老板娘,有人抢包子!”
凤十三闻言,风风火火的也拿了把刀追了出来。
平云初见状,将包子往怀里一踹,抱着小孩就往人群里穿梭着。
好不容易将身后的尾巴都甩掉后,平云初才飞出一个石子,被凤十三一把抓在了掌心中。
几日后,赶到延边的赵嵩便收到了‘初一’的消息,“丰城有疑似南洋使臣停留,着黑袍,会医术。恐有后手,将军小心。”
赵嵩见了这条消息却皱起了眉头,因为上辈子的丰城解决熊部虽不轻松,但他确实也没留意到什么南洋使臣。
赵嵩来了,李骁自然是要来觐见的。
听赵嵩将疑惑问出口,李骁一时间竟也答不上来:“末将一直镇守北方,虽也接触过南方人,但南洋人却从没见过。”
他见赵嵩皱眉,眼珠转了转,连忙道:“殿下若不忌,不如找个商人问问,他们说不得知道的还多一些。”
赵嵩听了随即道:“还不快去,要找靠谱的。”
李骁闻言脚步一转,便抱拳出了郡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