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快穿]>第48章 君臣已与时际会(48) 番外

  燕陵又开始下雪了。

  洁白无暇的雪纷纷扬扬落下, 悄无声息地掩埋了地面上的痕迹,好似是在表明,天地不会永远铭刻任何人走过的身影。

  冷漠地让人心惊。

  也许正是白雪无情, 光阴不肯为人驻足, 所以世上人才格外重视历史。

  青史永存,那些被岁月忘记的、走失在长河里的传奇, 历史都会原原本本地传承下去。

  每次下雪,骆修远都会想起沈明欢。

  这么说也许不恰当, 骆修远总会在四季的每一道风景里想起沈明欢。

  冬日看雪, 他会忆起那人纯白的衣角;

  秋日黄叶飞舞, 他会想起那人初入灵王府时脚边的枯草;

  夏有酷暑蝉鸣, 他怀念与那人树下对弈的时光。

  而春……沈明欢死在春天。

  骆修远很想多撑一段时间,撑过这段漫长的冬季, 撑过这场看不见尽头的雪, 与沈明欢埋葬在同一场姹紫嫣红的时节里。

  可苍天素来薄待于他,亦不肯圆他最后的苍白念想。

  骆修远推开宫人递上来的药, 清楚地意识到, 他已时日无多了。

  “父皇!”

  身着繁复龙袍的女帝下了早朝便匆匆而来。

  这一幕放在二十年前的皇宫应该会很奇怪,然而时至今日,天下人已经习惯了朝堂上有女子踏足。

  为官、为相、为帝, 经商、研学、著书, 世上没什么是男子能做而女子却不能为之的。

  骆青音跪倒在骆修远床边,声音带颤:“父皇,您怎么不吃药?是不是、是不是太苦了?儿臣给您准备了蜜饯……”

  “音儿。”骆修远语气和缓, 本来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更何况,他已经活得够久了, 沈明欢不在了,陆绥平、卢植、林知航、卓飞尘、先生、舅舅、何彰、陈信……

  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去,他越来越觉得孤独。

  这种孤独感,比死亡还要更让人难以接受。

  “这么多年,孤一直没有问过你,音儿,你愿意当这个皇帝吗?”

  骆青音眼眶微红,笑着应道:“父皇说笑了,九五之尊何等荣耀,怎会有人不愿意?”

  “他就不愿意。”

  骆修远眼神恍惚了一瞬,忽而意识到自己又偏题了,“音儿,孤选你为继承人……”

  骆青音是骆修远妹妹十一公主的女儿,严格来说,她已不算皇室中人,皇位便是再怎么更迭,也是轮不到她的。

  骆修远有自己的孩子,皇族也有别的宗室,但骆修远还是和自己的皇妹商量过后,将三岁的小青音过继到自己膝下,先是封为公主,而后是太女,再之后他便直接退位,让骆青音为帝。

  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这个孩子,也不是因为她小小年纪就展露不凡天赋,只是因为——

  “因为帝国需要一位女帝,需要一位并非由您所出的女帝。”骆青音慢慢将头靠在他手边,好似如小时候那般,对方轻抚过她的额头,“父皇,儿臣都懂的。”

  骆修远眨了眨眼,“音儿你说,孤算是一个好皇帝吗?”

  “当然。”骆青音语气坚定,字字句句发自肺腑:“父皇乃盛世明君,在您治下,河清海晏,歌舞升平,百姓莫不诵您恩德。”

  骆修远笑了笑:“这都是明欢的主意,孤只不过帮他做事而已,孤这一生,完全出自孤之手的,唯有两件事。”

  “其一,追封沈澈为帝,尊明皇。”

  当时曲正诚等人皆已致仕,听到这道旨意后纷纷敛衽入宫。

  “陛下,明欢若还在,您要禅位臣绝无意见,可他已经死了,便是哀荣再甚又能怎么样呢?他若在天有灵,知您为了他引起皇朝动荡,定然也不会欢欣。”

  圣人说三思而后行,骆修远早已思虑过千千万万遍,他很坚定:“诸公当知我并非为了虚名而已,我怎会用这些来看轻明欢。”

  是的,骆修远从不会拿沈明欢开玩笑,所以他这个举措是很认真的。

  “从古至今,皇朝更替向来弱肉强食。沈明欢若还在,他能掌兵权、能得民心,这天下给他无人能质疑。”

  “可他死了,你要以他有大才大胸怀的理由追封他为帝,意味着陛下你亲口承认,这帝位有能者居之。”

  “皇权可以被夺走,但不能被你主动让出去。”曲正诚看着他:“陛下,这先例一旦开启,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皇权之所以稳固,因为大家都知道造反是大罪。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择一人为主,效忠其终生。

  但这个先河一旦开启,谁又会“卖艺”,谁又肯“择主”?

  不如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帝国需要一位皇帝。”曲正诚说,只能是一位。

  骆修远身上的威势随着时间越发厚重,他不容置疑地说:“先生,从来只是我们觉得帝国需要。”

  认为百姓需要被管束,实在是一种很傲慢的想法。

  但如果认为百姓永远需要被管束,那就是很愚蠢的想法了。

  骆修远目光忽然又变得温柔:“我想,这也是明欢想要的世界。陆公,陈信,二位遵循明欢遗志,排除万难为百姓启民智,你们不觉得,比起诗书,文化的灵魂更重要吗?”

  “终有一天,这世上不会再有皇帝。”

  “人生而平等,你我都有同样自由且不可估量的未来。”

  彼时的骆修远权利声望极高,他一声令下,没有人能够反对。

  不比当年风华正茂,骆修远躺在床上,虚弱如同风中残烛。

  他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复杂:“其二,禅让皇位与你。”

  后来随着大祁人才越来越多,官制越来越完善,皇帝的作用其实远没有那么大了。

  新帝若是聪慧,那自然最好,足以带着皇朝再上一层楼。

  可他若是愚笨,那也没关系,就在龙椅上做一个吉祥物,祸害不了百姓。

  所以骆修远在选择继承人人选时,更多是在考虑背后的象征意义。

  重启古之禅让,让其成为刺破皇权父死子继的一把尖刀。

  择女子为帝,以最决绝的方式提高女性地位,实现无关性别的平等。

  “孤一直在想,孤这么做,是对的吗?”骆修远有些惶恐不安。

  他所有的治国政策都出自沈明欢留下的墨迹,循着对方为他指引的方向,他一直都走得无比安心。

  唯有这两件事,他很怕,怕最后的结果非但没能如他所愿,反而还害了祁朝。

  骆青音握住他的手,苍老与年轻的手掌相合,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传达给这位暮年的天下之主。“父皇,儿臣相信您能如愿,就连诸公最后也是支持父皇您的。”

  他们支持我吗?明欢也会支持我吗?

  骆修远眼前飘过一片黑影,他挥了挥手,“音儿,你去吧,孤睡一会儿。”

  似梦似醒间,骆修远仿佛来到了一片雾蒙蒙的空间,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故人。

  年轻模样的曲正诚含笑地朝他招了招手,“远儿,快来,我们带你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后世。”

  卢植等人也朝他微微颔首,笑道:“陛下,这些年辛苦了,你是当之无愧的好皇帝。”

  骆修远有些迷惑,这是死后的世界吗?那为何没有看到明欢?

  卓飞尘冲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扬袖驱散白雾。

  如同海市蜃楼,白雾散后,突兀地出现一座端庄整洁,却有些奇怪的建筑。

  里面远远传来朗朗读书声。

  *

  “同学们,今天我们继续来讲解古代史的最后一个章节——《末代皇朝·盛祁》,打开书本第八十二页。”

  穿着相同样式衣服的少年们乖乖拿出书本,空旷的教室里只有翻书声,和老师娓娓道来的讲课声。

  “之前我们已经学过外国史,同学们应该知道,放眼世界,所有制度的变革乃至进步都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在这个过程中分裂与消亡的国家也不是没有。”

  “唯有我们华国例外,从封建社会到现代社会的转变,我们几乎没付出任何代价。自祁昭帝骆修远禅位于祁荣帝,直到末代祁恒帝自愿退位,这个过程顺理成章到有些神奇。”

  老师挺直脊背,与有荣焉地说:“这个进度比其他国家早了将近三百年。政治上的三百年是一种什么概念?某国的历史都才只有两百年!”

  “以我们现在的眼光来看,昭帝当初的举措正确无比,可以说是预料到了历史的轨迹,影响深远。可在过去那个时代,这几乎是要和全世界固有的观念相对抗了,哪怕是祁朝有名的朝臣团,最初也不能理解昭帝的行为。”

  上课总是让人昏昏欲睡,学生们没精打采地翻着书,对照着讲台上的投影记笔记。

  一学生听到这句话忽然抬头,似悲似叹地说了一句:“如果沈明欢在的话,他一定能理解昭帝的。”

  你要说到这个,那大家可不困了。

  学生们放下笔,兴奋地举手提议,“老师,你给我们讲讲明皇的事迹吧。”

  老师正好是沈明欢的粉丝,他犹豫地看了看时间,才上了半节课,可是……

  “好,反正也快下课了,我就给你们讲讲。”

  “祁朝的历史得分成两段去看,前半段不重要,后半段被称为盛祁,以明皇逼宫政变为标志。不过虽然我们称呼他为明皇,但沈明欢实际上并未做过一天皇帝。”

  “这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沈明欢是个不容置疑的天才,后续盛祁所有于国有利的政策,几乎全都有沈明欢的影子。”

  “他一个人,用不到一年的时间,为后世铺平了三百年的路。一直到现在,我们还在从他留下的只言片语之中汲取智慧。”

  老师叹了口气,每每念起那人的名字,他都会觉得上天太残忍了。

  不只是对那人残忍,也对天下人残忍。

  沈明欢若是多活几年,这世间该是多繁华的景象?

  “老师,我看陈信著的《大祁记事》,他说他们曾经想拥立沈明欢做皇帝,连当时已经继承皇位的骆修远都是赞同的。”学生有些不解:“皇位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当时所有人都想着把这个位子给沈明欢呢?”

  老师正色:“你要知道有些人,他生而为王。”

  这句话出自如今一位史学大家,听来很是有些荒唐,但没有一个人能反对。

  沈明欢就是这样一个存在,你看到他,就忍不住追随他,你认识他,就不可能不信服他。

  “没有人比他,更热忱地爱着这个世界了。

  “沈明欢能得众人拜服,不仅是因为他举世无双的才能,更是因为他真正做到了以天下为己任。”

  老师回想起他曾经读过的关于沈明欢的记载,眼眶有些发热,忙微侧过头:“如果有一个像神仙一样完美的人,会因为你的悲喜而牵肠挂肚,会珍视你胜过你对你自己,为你彻夜难眠、为你呕心沥血、为你不惜此身……”

  老师把沈明欢的3D人像投影打开,“看着他为你献出生命,你能不感动吗?”

  “好帅啊!”

  老师瞪眼:“肤浅。”

  “看一个人为你付出了什么,先要看看那人有什么。”

  “沈明欢是沈家唯一继承人,当时的沈家家主沈长卿是他爷爷,对他爱重到骨子里。”

  “他年少扬名,堪称燕陵最为意气风发、光彩夺目的少年郎。想想如果你们的父母是首富,零花钱六位数六位数地给,而你们年纪轻轻,就以全国第一的成绩被菁北大学抢着要……激不激动?”老师哼了一声:“对你们来说是做梦,对沈明欢来说,那就是他的经历。”

  很有代入感,学生们已经被打击到了。

  “就是这么优秀这么骄傲的少年,居然被废物的二皇子折辱。沈明欢为了让自己选中的骆修远登上皇位,甘愿成为二皇子的幕僚,被世人唾弃的同时,还要被二皇子羞辱打骂。”

  老师气得眼睛都红了,“骆修启他就是一块狗屎,他连给我明皇提鞋都不配!还有那个骆修远,他有什么资格让明皇对他这么好啊。”

  学生们面面相觑,“老师,别激动别激动。”

  老师很难不激动,“后来逼宫,他明明能当皇帝,结果却只当了一个权臣,虽然现在我们知道他用心良苦,挥起屠刀为的是铲除毒瘤,但是当时的人不知道啊!”

  “他受了多少委屈,很长一段时间,连父亲都不曾理解他。都说帝王孤独,上下五千年,没有一位帝王比当时的沈明欢更加孤独。”

  “明皇能开解所有人,能轻易理解昭帝未说出口的担忧,但是没有人能跟上他的思想。”

  “沈明欢没当过皇帝,但他有最忠实的臣子,譬如始终支持他的大将军卓飞尘。他后来有许许多多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心甘情愿认他为主君的下属,但在推动世界进步的长途中,他始终是孤独的。”

  “一人,一火把,踽踽独行。”

  “就连最后赴死,也是在用自己的命,为大祁解决最后的隐患。”

  *

  “明欢……”骆修远以为自己已不会再为思念沈明欢而哭泣,可原来听到那人的名字那人的故事,他依然会痛彻心扉。

  卓飞尘冷声:“你看完了?那就回去吧。后世如你所愿,你这个皇帝做得还行,对得起我的主君。”

  骆修远难受地蹲下身子蜷缩成一团,“让我再看一眼,让我再看看他,拜托你。”

  “远儿。”曲正诚俯下身子,“后世记得你,记得明欢,记得你们之间的情谊。”

  曲正诚试图将他搀起来,没有成功,干脆坐在他身边,“远儿,你看。”

  曲正诚隔空一指。

  他所指的方向出现一大块屏幕。

  【开屏暴击,来看绝美明皇。】

  【再来亿次。】

  【我愿称这个纪录片为所有媒体影视作品的巅峰,诸位没意见吧?】

  【其实还是有点遗憾的,纪录片里只有人物侧脸或者背影,看不过瘾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导演说他觉得没有人能演得出他心目中的盛祁风华,你总不能穿越过去把沈明欢和骆修远薅来给你演戏吧?】

  有些词语骆修远此前没有见过,但他仿佛却能明白其中含义。

  骆修远沉默抬头,认出屏幕中的画面正是他为帝时的第一次朝会,那时沈明欢还是摄政王,而陈信又哭又笑地跪坐在大殿中。

  骆修远忽然想起,当时朝中有人解释完事由,沈明欢曾向他投来一个极为复杂的眼神。

  他正想着,屏幕中也正演到这个画面。

  “陈大人与殷大人是同乡,自幼一起读书,感情极好。当初进京赶考,囊中羞涩,两人还是住的一间屋子。”

  【对视了对视了,呜呜呜,导演好会拍,明明隔着这么远,连人脸都看不清楚,但是就是能感觉到他们是在看彼此的。】

  【这个画面难道不值得一个特写吗?摄影师呢?给我把镜头怼上去!】

  【骆修远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眼神的含义,他也许很久以后才知道,也许一辈子都想不到。】

  【是啊,这段记载还是在陈信的《大祁记事》里,他说陛下曾经笑着问他是不是以前就和沈明欢认识,否则当时那人的目光为什么那样奇怪。】

  【他吃醋了是不是!他以为他的挚友有别的天下第一好了。】

  【虽然我知道我们也是猜测,但我真的好喜欢顾教授的说法:沈明欢听到殷书怀和陈信的故事,抬眼看向了骆修远。

  ——因为殷书怀之于陈信,恰如沈明欢之于骆修远。

  那个眼神分明是在说“我埋泉下泥销骨,君寄人间雪满头”,我埋泉下,我将埋泉下,望君珍重。

  呜呜呜,哭死了,明昭的故事全是刀子。】

  骆修远脸色一白,明欢啊,那个时候就做好了以死成全他的准备了么?

  眼泪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骆修远一声不吭,仍是自虐般地看着屏幕。

  【前方高虐预警!】

  【啊啊啊啊,我不要看,只要我关的够快,明皇就没死。】

  “陛下,我回来了。”

  【我爆哭,明欢你想想你的伤,你这叫回来了吗?】

  【从某些层面来说,明皇确实是一诺千金,泪奔。】

  纪录片纪实为重,这里导演却一反常态地插入了许多本应在回忆中的画面。

  一身白衣的公子言笑晏晏地看着自己的挚友。

  “殿下。”

  “见过殿下。”

  “殿下,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陛下安好。”

  “参见陛下。”

  无数个白衣公子交织,最后依次消散,最后剩下的是公子衣摆染了红梅的身影。

  他说:“陛下,我回来了。”

  骆修远捂住胸口,难受到不能呼吸。

  卢植叹了口气,他扬袖,白雾笼罩。

  画面不曾消失,消失的是骆修远。

  学校里。

  学生问道:“老师,明皇这么厉害,为什么没有推动祁朝向现代社会转变呢?他各种举措都是为了稳固昭帝的政权吧?”

  老师喝了一口水:“此言差矣,恰恰相反,虽然禅让看似是昭帝强硬提出的,但其中绝对有沈明欢的功劳。”

  “一来,骆修远受沈明欢影响最深,他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很多沈明欢的思想。二来,史学家们猜测,沈明欢最后之所以……之所以不给自己留下生路,世家都还在其次,毕竟以明皇的本事,灭了他们轻轻松松。最关键的还是,他如果活着,声望就太重了。”

  “明皇何等聪明,你们以为他不知道其他人想拥他为帝吗?可依他们对明皇的忠诚,哪怕明皇愿意退位,他依然能掌握颠覆帝国的权利,甚至他死后,他的信徒还会拥护他的子孙后代,哪怕那是一群废物。”

  “这是明皇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一个死了的沈明欢,比活着更有用。”

  “沈家亦是满门忠烈,明皇死后,沈铎辞官,此后沈家无一人入朝为官,就是怕无意间借了沈明欢的势。”

  “我知道你们会说,可以先活下来,然后循序渐进地改变这一切,我也很想他能活着。留存有用之身,为世界多添几分璀璨。”

  “可是,这就是我们和圣人的差距啊。明皇那么爱这个世界,怎么舍得循序渐进,怎么能忍受百姓多受几年苦楚?”

  “他了解骆修远,知道他死后骆修远会完成他的举措,更不会贪慕权利,所以他放心地赴死。”

  老师又想哭了。

  “明皇和昭帝的关系果然很好,高山流水,至交好友。”学生感叹道,相信一个人相信到死而无憾,那是什么感天动地兄弟情。

  老师宛如信仰被污辱,跳脚道:“什么挚友,那是明皇聪明,了解人心而已,他是对自己的识人能力有自信,他信的是他自己!”

  屏幕上。

  【好的,看完明昭了,我要去看明皇和他的大将军了。】

  【楼上厉害,我得缓缓,大将军那边也全是刀子啊啊啊啊。】

  【你们也太没用了吧?我就不一样了,我不会哭,等等,这两个字是……折、柳,我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人被刀,就会死。】

  【我不行了,我得去看点开心的。说起来,骆修远和黎承濯一过世,两国就迫不及待合为一体真的很好笑,我看一次笑一次。】

  【对啊对啊,其实本来就已经亲如一家了,也不知道那两个领袖什么臭脾气。】

  【噢?楼上你不知道吗?我告诉你啊,是“大祁和黎兰,一个都不会有事”,是“如果是你的话,臣服也没关系”,是“大战过后,我们再于燕陵把酒言欢”……

  是墓碑前的一樽樽清酒,是黎承濯无数个夜里对着月色写下的思念,是终生未踏入大祁的脚步,是和卓飞尘对饮时谈起的那辆马车……】

  【闭嘴啊楼上,你要我哭脱水了才甘心吗?】

  【《论“明皇陛下养了一整个鱼塘,但每只鱼都觉得自己是唯一”这件事》】

  【骆修远:啊,难道不是吗?】

  【黎承濯:鱼塘里不是只有我吗?】

  【卓飞尘:今天宰哪只鱼做鱼汤给陛下补身子呢?】

  【陆绥平:分个田给你们种绿油油的菜。】

  【笑死。】

  *

  昭帝驾崩了。

  他于睡梦中逝世,走得轻松安详。

  没有人知道,夜色沉沉里,骆修远曾醒来片刻。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窗棂上透进来的一缕月光,怀疑自己是否在无意间窥探到了时光河流的另一端。

  但他想了想,还是觉得那不过是一场离奇的美梦。

  否则如果真有如此境遇,为何他在那边没看见沈明欢?那人才是最有资格看这一切的人不是吗?

  所以这是他的一场梦,他的梦里没有沈明欢。

  骆修远眨了眨眼,艰难抬手拂去眼角的泪珠,他闭上了眼睛。

  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我已寄人间,雪满白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