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林枫下午有个投资会，出办公室的时候，罗副总已经等在门口，后头还跟着两个助手。在员工眼里，宋总是不动声色的。甚至有些人以为宋林枫是瞧不上他们，其实他只是不想多话。因为他心里也很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领导亲近的，他们也不需要自己和颜悦色，只要拿到手的酬劳配得上他们的付出，就可以了。
罗副总50岁的年纪，平时不太发火，可今天都到了投资会现场了，发现助理忘带工作电脑了，电脑里都是投资会的材料，他罕见地严厉起来。
“有备份吗？”
助理垂着眼，摇摇头。这种资料为了避免泄漏，都不发的，只有当事几个主管有。
宋林枫转回头看他们。罗副总皱着眉，跟宋林枫汇报了这事，自责道：“是我的责任，我应该提前再确认的。”他紧接着道：“主办方刚说设备原因，要推迟半小时，我已经派人送过来了。”
半小时没到，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小员工气喘吁吁到了，手里拎着电脑。
“罗总，电脑。”他说话的时候大口喘气，看出来是真的怕送迟了耽误事。宋林枫抬头看他，一眼认出了，这是班君扬。
班君扬不敢久留，都没跟宋林枫打招呼，转身就要走。
“班君扬。”
听到这声音，班君扬还以为听错了，这是宋林枫在叫他吗？
罗副总也看着他们。班君扬又走回来，“宋总？”
宋林枫沉吟半晌，转头问罗副总：“他在你那里？”
罗副总看了眼班君扬，在脑里转三圈，揣测了一下班君扬的身份，难道是皇亲国戚？
“对，跟在小章后头。”
小章是罗副总助理，就是忘带工作电脑那个。
小章刚犯了错，不太敢大声说话，闻言点头。
宋林枫看着班君扬不太知事的眼睛，想起了他上次跟着自己出差，活脱脱一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也就……也就赵秋实还乐意用他。
宋林枫没再说什么，让他走了。
这过后，班君扬进了总裁办公室。总裁办公室里群英荟萃，个个是大佬，班君扬战战兢兢，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
班君扬很忐忑，觉得自己不胜任这份工作，鼓起勇气去找了宋林枫。
“宋总，我觉得，我无法胜任现在的工作……”
宋林枫从电脑前抬起眼，看他，说话没什么表情，想起了某人前几天站在这里的场景，讲话下意识又冷了三分，“你想辞职？”
班君扬瞪大眼睛，“啊？那……那倒没有。”
“那你想怎么？”
班君扬不太敢继续说下去了，半天嗫嚅。
宋林枫仿佛意识到自己这无来由的怒气不该朝着班君扬发，停顿了片刻，再次看向电脑。怔怔望着屏幕上的数字，他暗自懊恼。
这不像他。真的不像他。宋林枫什么时候这么情绪化了？不该这样。
“你想辞职就辞。这世界上没有谁少了谁不行。”
班君扬又懵了。又惊悚又懵。
这……他只不过是想调岗，怎么就承接了宋总这样的怨念了？这……不是对着他的吧？
宋林枫看了眼戳在原地的呆鹅，悠悠叹了口气。他疲惫地揉了揉眼角。
“行了，想好了直接跟你主管说，别戳在这了。”
班君扬“哦”了一声，逃似的溜了。
换岗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班君扬还在微信上跟赵秋实偷偷吐槽。
【我天天在办公室里跟只狗一样，只敢苟着】
赵秋实休假了，回复微信一般都很快，他先给了个哈哈的大鹅大笑的表情包，后面问他：【没提换岗的事么？】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班君扬就怵得慌。
【宋总怎么阴晴不定的】
【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还说不行就让我辞职，说起辞职这两个字的时候，那个哀怨都快溢出屏幕了】
【感觉上一个跟他说辞职的人肯定拔了他的毛】
赵秋实看着手机里那头班君扬一条条蹦出来的消息。
上一个跟他说辞职的人就是他自己。料想宋林枫到现在都不太高兴。
赵秋实输入，他最近看着这么样？
删掉。
又输：宋总最近忙不忙？
删掉。
赵秋实长长叹一口气。把手机撂下了。正好厨房那头老妈叫他：“秋实啊，过来剥蒜。”
“啀，来了。”
赵秋实走出卧室就闻到了很浓郁的饭菜香味。
“今天做啥好吃的了？”
老妈指了指厨房台面上那个盘子，“剥了。等会红烧鱼用。”
赵秋实应了，老妈有要求哪敢不从。哪怕你这手日进斗金，回了家也是得剥蒜倒垃圾。
老妈收拾着水池里的鱼，很利落，嘴里念叨着：“明天乖乖去见人家啊。”
赵秋实四字开头的年纪了，身边没个人，老爸老妈一辈子就操心这个。三十来岁那会儿，是爸妈催得最急的时候，赵秋实一冲动，坦白了，自己是个gay。
老妈老妈都是工薪阶层，接受过高等教育，可也不能立马接受这事。如今已经十来年了，也没见儿子要回头，老两口就也默默接受了。
“你爸单位那个刘阿姨，她家侄子，在供电局工作，人好。”老妈往赵秋实身边靠了靠，小声说：“跟你一样。”
赵秋实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跟我一样？跟我一样什么？”
老妈“啧”一声，“别装傻。”
赵秋实笑笑，老妈不搭理他，念念叨叨：“男孩子女孩子，你倒是带一个回来啊。还编排我们管你，谁乐意管你呢。这么些年，还以为你心里有人，结果呢？也没人惦记……”
赵秋实苦笑着叹气：“好了好了妈，我又没说不去。”
老妈瞥他一眼，“谁逼你了？”
赵秋实举手投降，“没人逼我，我自己乐意。”
老妈“扑哧”笑了，湿着手只能用胳膊肘去拐他。
赵秋实晚上躺床上时才九点。以前还上班那会儿，这个点估计都还在办公室，也许正跟宋林枫吃晚饭，他们加班的时候就经常一起吃饭。
赵秋实翻个身侧着，想到以前无声笑了下，过后又叹气。可我不在，他也会照常吃饭啊。
这么大年纪了，还在纠结这些小孩心性，赵秋实觉得自己挺不像样的。
宋林枫晚上有点头疼，提前回家了。宋家大宅里冷冷清清，宋林枫没惊动人，径自进了房间。冲完澡十一点，宋林枫竟觉得无聊起来。
他随手翻了翻朋友圈动态。以前他不翻这些。可赵秋实会翻，而且是有计划的翻。朋友圈里会有各种信息，谁家有人生病了，谁家有人有什么喜事了，谁心情不好了，谁准备有新计划了……这些都能窥见一二。虽说这只是社交平台，展示的也是他们想展示出来的，真假难辨，但是赵秋实不当真，却也不说假。比如看到合作伙伴发了一条，说生病了。赵秋实会微信问他，身体是否好点。
真生病假生病赵秋实不过问，他只是想表达关心，只要对方接受到这一点，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赵秋实处处妥帖，八面玲珑。可他……为什么……这么鲁莽的说要辞职？没有理由也没有解释，这实在不像他的为人。
宋林枫拿着手机，又一次想到了这点。烦躁地扔了手机。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宋林枫的坏心情就一直持续着。只有中间接弟弟的电话时笑了两下。
宋开心在那头听到赵秋实辞职了，惊呆了。
宋林枫知道，宋开心很信任赵秋实，也很喜欢他。宋林枫这时候才知道，赵秋实已经渗入到他生活里的方方面面了。
宋开心跟他男朋友要来北京，宋林枫本来准备自己去接，可想想还是算了，事太多了。他想了想，把班君扬叫了进来。
“宋总，您找我。”
宋林枫看着他，“明天我弟弟跟他朋友来，你去机场接一下，这几天你陪着他们。”
班君扬听说过宋总的弟弟，是个看不见的瞎子，的确是到哪都得有人带。
“好的，宋总。”
班君扬出去了，宋林枫靠回椅背，闭上眼睛休息。最近总是累，也许是快到爸妈忌日了吧。
晚饭时分，王璇进来问要不要定晚餐，宋林枫动了动酸胀的脖颈，摇头道：“我去员工餐厅吧。”
员工餐厅在地下一层，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餐厅里都是SK的员工，大家看到宋林枫都很拘谨地打招呼。
宋林枫也无意跟人寒暄，拿了餐就坐在靠窗的一个位子上沉默地用餐。
大家吃饭都不太有声音，餐厅还放着悠扬的钢琴曲。周边断断续续有大家聊天的动静。
“……我给我爸妈买了点铁皮枫斗……”
“啀？在哪买的，靠谱吗？我也想给我爸妈买点……”
“朋友圈有个代购，你要看吗？”
“嗯！来看看！”
……
“靠！赵总这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啊？”
“你来看你来看……”
本来是两个小姑娘在找朋友圈代购，结果一翻朋友圈，刷新头一条就是赵秋实的动态，两个人的重点立刻变了。
“新开始？你说他什么意思啊？是不是要谈恋爱了啊？”
“谈恋爱？可他拍这张照片，这手，是男的吧？他对象……是男的啊？”小姑娘语气立刻扬了上去，充满着期待。
宋林枫夹着一颗西兰花，还没吃上嘴，西兰花就从箸尖掉了下去。
一顿晚饭吃稀烂，宋林枫也不想吃了，将餐盘收了，信步走出去餐厅。进电梯的时候，他掏出手机，点了动态刷新。
他手上拿的是工作手机，微信号也是工作号，里面人很多，而且形形色色，搭上面有过一点交情的几乎都在里面，动态几分钟不刷就十好几条。
陶博士出差的火车又晚点了。
付行长转发消息：下月一号开始盈利一号基金开始发售。
汤总陪女儿去迪士尼了，配图是他女儿戴着米奇发箍正笑得开心。
江城大学一附院的关主任转发科室的官方公众号消息：骨折时也要警惕心肌梗塞！
希望能有新开始。
宋林枫的手指在看到这条动态时就不再向上滑动。
这是赵秋实的动态。底下一张照片，明显是对面视角拍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往前伸着，去拿桌上的咖啡杯。
“叮～”电梯门缓缓打开。停的楼层正好在行政部门，外头站在一圈正要下班的员工，他们看着里面的宋林枫，目瞪口呆，一时间安静如鸡，谁也没说话，谁也没进去。
电梯门又缓缓合上。
员工们面面相觑，小声议论着。
“宋总干嘛坐这个电梯，这个电梯又不能到他办公室。”
“他那个脸色，谁惹他了？”
“靠，吓死人了，他那手机里有啥啊？那眼神，恨不得把手机里头的人剜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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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林枫：关主任，没骨折，但是被人气到了，会心肌梗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