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烨初三回来，在姑姑家放好东西，还没站稳脚步，周远就来了。
姑姑笑他们：“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她拍拍周远的后背，“俊烨在他爸妈那里过完暑假回来，你就猴似的窜过阿来了。”
周远嘻嘻笑。方俊烨爸妈在大城市打工，那里没法上学，只好把方俊烨托付到姑姑家，寒暑假他就孤身一人到大城市找他爸妈。周远每逢假期就“痛失小伙伴一人”，所以要开学的时候听说方俊烨回来了，立马就往他家里钻。
姑姑要留周远吃晚饭，周远跟方俊烨都摆摆手，表示跟周舟约好了。姑姑也知道他们小孩子心性，不拦他们，还交代：“回不回来都给我来个电话。”
周舟在家等着呢，宋开心在客厅听电视，茶几上跟桌子上都摆着瓜子糖果，挺有过年那味。
方俊烨看到宋开心穿着白色棉袄，就跟粉白团子一般，赞叹道：“这是谁家没成年的小仙君下凡了啊。”
宋开心“咯咯咯咯”笑。
三人上次聚在一起还是夏天那会儿吃烧烤。方俊烨在省城上班，回来难得。周舟准备了火锅，自己用鸡汤熬制的锅底，一半放牛油底料一半纯鸡汤。
方俊烨看周舟都准备好了，冲他竖竖大拇指，“看以后谁能娶你。”
周舟手里还端着两盘洗净的蔬菜，闻言脚踢他一下：“别挡道。”
方俊烨往边上让让，帮着在桌上摆菜，周远咋咋唬唬拎着两瓶酒来了，酒是拿矿泉水瓶子装的，透明瓶里装着淡黄的酒液，“我这可是在我爷那人参酒坛里舀的，大补！”
周舟扬声让宋开心来吃饭，宋开心把电视声音关小，摸着坐到餐桌边。
火锅咕嘟咕嘟沸腾起来，有鸡汤汤底跟辣油汤底的香味飘出，耳边是周舟三人说笑的声音，不远处还有电视隐隐传出笑声。
这么多年，过年的时候这小屋第一次有这么多人，宋开心拿着筷子一边吃一边都有点恍惚，感觉都有点不真实。
周舟一双筷子烫两个人的菜，竟一点也不慌乱，很快就把宋开心喂饱了，后来又给他倒了点自己酿的葡萄酒，宋开心喝了，觉得甜甜的。
“这你们家门口那棵葡萄树结的葡萄？”周远问。
“嗯，大部分是，还有小部分从我那个葡萄园里摘的，不然酿酒不够。”
“嘿，我说，怪不得村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夸你，你真是十项全能，怎么酿酒你都会。”周远感叹一句。
方俊烨也尝了这酒，觉得挺好，“度数不高，平时喝喝很不错。”
“我这又不是什么美酒，就是喝个新鲜，酿起来也没什么技术含量。葡萄过了那个点就要坏，酿酿酒自己喝。”
周远说：“我看倒是可以尝试卖卖，反正你不是也有个葡萄园吗？原料都有了。”
周舟笑起来：“我那园子才多大，真要做起产业来，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周远凑近来：“周总，你现在很可以啊，那点葡萄园都不够你塞牙缝了。”
“以前不懂，现在在泉声，才逐渐了解到，很多事情不是想象中那样简单的。就说酿酒，用什么葡萄什么酒，酿出来是不是统一质量？不能你今天卖的跟昨天卖的尝起来味道天差地别吧？主要客户群在哪里，怎么推广，前期是不是有这个市场需求，这都要花功夫，不是一拍脑袋就行的。”
方俊烨跟周远看着他，都没说话。
宋开心吃饱了，就在边上听他们说话，桌上突然沉默了，还非常奇怪地左右望望。
周远半晌开玩笑：“船，你离我们远了。”
周舟扑哧笑了，“远不了，我有绳拴着呢。”
周远瞪大眼睛：“谁啊？谁能栓你了？……你这话说得跟你要结婚了一样……船！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周远后半句声音陡然增大，坐在他边上的方俊烨无可奈何捂住了耳朵。
周舟往后仰了一下，避免他的唾沫星子砸脸上。
周远晃方俊烨肩膀：“火华子，船谈恋爱了！？”他这一激动把方俊烨的外号都喊出来了。
方俊烨意味深长瞅了眼边上懵懵的宋开心，笑着说：“好了好了，快放开我。”
大学的时候周舟跟郭筱都谈过恋爱了，只不过无疾而终，也没说过，所以周远还以为周舟这是初恋呢，激动成这样。
周远好奇心爆棚：“谁啊谁啊，船，你说是哪家姑娘啊？我们认识吗？……”他猛然想起来：“靠，是不是你们公司那美女会计！”
“哪个美女会计啊？”方俊烨奇怪。
周远立刻科普：“就是泉声的会计，腊月才来的，还是周舟的同学！”
周舟无语：“你怎么都知道……派间谍了吗你……”
“三杰说的啊！三杰妈妈不是在你们加工厂里上班么……”
现在这世界真是……毫无秘密可言……
方俊烨：“不会叫……郭筱……吧……”
周远惊道：“你也认识！？”
方俊烨探究地看一眼周舟，没说话。
周远立马不干了，看看周舟又看看方俊烨，“你俩这眼神，眉来眼去的干什么呢！”
宋开心也奇怪，跟着学：“眉来眼去干什么呢！”
方俊烨从周舟眼神里读出了周远此猜测不靠谱的信息，摇摇头说：“不是郭筱，他们应该已经不可能了。”
“应该……已经……？”周远琢磨着这两个字。
“行了，不是她。别琢磨了。”周舟一锤定音，说话的时候带着淡淡的笑，手里还抓着宋开心的手指，来回捏着玩。
周远怔愣片刻，然后泄了气似的，郁闷地闷口酒，没了刚才的热情。他想起了现在各人的境况，有感叹有高兴又不知道为何……有点伤心。
方俊烨手里也端一杯酒，慢悠悠地喝，长头发不太规矩地往胸前散去，他放下杯子掏出个皮筋三两下把头发绑起来。
“明年我要结婚了。啀不是，今年，今年，今年我要结婚了。”周远叹口气，“火华子在省城，一年就回来个两三次，时间长了长成圆还是偏都不晓得。你……”他看了眼周舟，“虽然跟我在一个地方，但是谈恋爱我都不知道。……”
周舟跟方俊烨对视一眼，没说话。他们知道周远不是在抱怨谁，只是感叹时间的流逝。
幼时亲密无间，吵打笑闹的三个小伙伴，随着各自经历的不同，再也无法回到以前了。青风嗟叹岁月，月夜万念朝露。
长大带来的阵痛是人生不可回避的道路。
宋开心缓缓从周舟手里把自己的手指抽出来了，周舟突然没了玩的，略诧异看了眼他。宋开心眼神飘忽着，抿着唇不说话。
就这么几分钟，周远又喝了好几杯，眼神迷离起来。他看周舟对宋开心这样，大声嚷：“你非要玩人家手指干什么啊！”
周舟被他吼得一愣，方俊烨捂着嘴闷笑。
分针转悠，热闹的火锅渐渐消息，门外又开始大雪飞扬。周远成功趴下了。
方俊烨也喝得头晕乎乎，周舟还有点主人翁意识，没醉。楼下的客房是宋林枫住的，上次章菲菲生产没办法，这次能选择，周舟还是跟着方俊烨一起把周远折腾到他自己房间，只不过上楼的时候，周远的膝盖磕了好几下楼梯，两人也管不来那么多了，连拖带拽，总算进了房间，往床上一扔，周远都没叫疼，裹着被子就睡过去了。
方俊烨本来就头晕，这会更晕，靠在桌边缓气。
“你也住这吧，外面下那么大雪。”
方俊烨点点头，掏出手机给姑姑发消息。
周舟问他：“秦文飞你认识吗？”
方俊烨回想片刻，点点头，“你初中的同班同学吧？”
“对，你认识？”
“算不得认识吧，我找你的时候见过他几次。”方俊烨问，“怎么了？”
周舟点点头，陷入沉思，然后叹口气道：“我前几天见到他了。”
“见到了所以呢？”
“我才知道……”周舟扶住额头，也觉得这事说出来太扯了，“我跟他交往过。”
方俊烨显然没想到，瞪大了眼睛，“胡说吧？”
周舟摇头，眉间都是无奈。
“以你的视角，你觉得我跟他是这样的关系吗？”
方俊烨回想初中的生活，“现在仔细一想，我们还真没法说。初中那会儿，你跟我们不是一个班，你们重点班嘛，晚上又要多加一节课，跟我们放学都不在一个点，如果你刻意要瞒我们，那我们的确是不知道的。”
“要旧情复燃？”方俊烨开玩笑似的问。
周舟白他一眼。以实际行动表明他这猜测的不靠谱。
看来那时候的周舟是刻意瞒着所有人的。其实也能理解吧，才初中，惊天骇地跟个男孩子谈恋爱，不敢说才是常理。
周舟交代一句：“行了，我睡了，你别告诉开心啊。”
“啀？”方俊烨扯住他衣服后领，“我还有话问呢？”
周舟笑道：“啥？”
“开心睡着了吗？”方俊烨问。
他们三个人吃吃喝喝的，快十点的时候周舟先把宋开心送上来睡觉了。
周舟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了，“应该吧。就问这个？”
方俊烨抱着双臂看着他。“老实说吧。”
周舟看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笑了。
“说话啊，笑是什么意思。”方俊烨踢他小腿一下。
周舟：“对，我跟开心在一起。”
方俊烨弯起一个笑，“也就周远大傻子看不出来。”
“其实……也没几天。”
方俊烨笑过之后叹口气，“你认真的吗？”
“很认真。”
方俊烨点点头，不再说话。
周舟知道方俊烨不会说什么劝诫的话。他不惧世俗，也敢于表达自我，骨子里还带着股倔强。
其实周舟一直都知道方俊烨突然蓄起长发的原因。
文静帅气的实习老师不无遗憾地对方俊烨说过：“你要是个女孩就好了。”
为什么一定要是女孩儿呢，男孩子也可以化妆留长发，也可以……爱一个人啊。
男孩子女孩子，有什么关系呢？他们都有资格爱人和被爱。
方俊烨从自己的回忆里抽身，淡淡说：“你既然选择了，就抓住。”
周舟也靠在桌边，跟他挨在一起，“你也会的，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你根本就不用选择。”
方俊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寂寥笑了下，然后无所谓耸耸肩。
周远抱着被子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突然吼一声：“晚晚我爱你！别揍我！”
周舟、方俊烨：……
周舟怕吵醒宋开心，在楼下浴室洗好了澡，才进房间，轻手轻脚关上了房门。
周舟一身寒气，进被窝时宋开心迷蒙醒了，也不畏寒，直接往他身上凑。
周舟哭笑不得，只得把他紧紧抱住。好在没一会，周舟火炉一般的体质发挥作用，被窝里暖烘烘的。
宋开心埋首在他胸前，不知道想起什么了，拱了拱，嘴唇找到了小啾啾，一口咬下去。
“嘶！”周舟又痒又疼，忍不住笑，往后退，宋开心却不饶他，追着咬。
周舟无奈，把他拉开，在黑暗中，准确找到了他的下巴，轻轻捏住：“干什么呢小坏蛋。”
“惩罚你。”宋开心声音嗡嗡的。
“干什么罚我？”周舟捏住下巴轻轻晃他脑袋。
“你害怕跟周远说我跟你的关系。”宋开心说。
周舟愣片刻，失笑道：“他爱咋咋呼呼，这事要慢慢说。”
宋开心伸出手搂他脖子，埋在他颈间说话，又懂事又委屈：“其实我都知道。他们跟我哥不一样，我哥不在乎我跟谁在一起，只要我开心。可是周远、邹姨周叔，他们喜欢我没错，但让他们接受我们在一起，是不容易的。”
周舟心里泛起酸疼，抱住怀里这瘦弱，轻轻摩挲他的肩背：“无论有什么难处，我们都一起面对。”
宋开心沉默着点点头。
抱了一会，宋开心送开手，慢慢滑下去，又找到小啾啾，温柔地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