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开心早上一睁开眼睛，就敏感地听到了隔壁房间有动静，他眨了眨眼，摸着把衣服穿了，慢慢走出房间，站在走廊里。
“早。”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周舟。
宋开心愣愣的：“早。”
哥的动作真快，周舟竟然就搬进来了。
周舟住另一间二楼客房，也在宋开心的边上，唐爷爷原来的房间没动。也就是带了点衣服过来，方便换洗，他离家近，要什么随时都能去取。
周舟看他呆呆的，过去薅了把他的领子，“没翻好。”
“……哦。”
周舟：“下楼吃早饭。”说完就径自下去了，宋开心顺着楼梯自己慢慢摸下去。
宋林枫已经在餐桌边等着了，桌上摆着三碗水饺，还有凉拌的黄瓜，葫芦丝。
“我妈妈做的荠菜水饺，我薅了点来，吃吧。”
宋开心坐下来，先是闻到了黄瓜的清香，然后是水饺的热气蒸到了脸上。
他摸着碗，自己拿勺吃，一口吞下个饺子，汤水漫溢到齿间，尽是荠菜的苦香。这里的荠菜跟外面卖的不一样，这里的荠菜是实打实的野菜，春天在田埂地头都能看到，叶子带点紫，所以这里的人发音也更像是“zi菜”。这种野菜略有粗糙，带着点苦味跟特殊的气味，吃起来很有存在感，所以就不适合炒。当地人更喜欢把它切碎融进其他食物里，比如饺子、包子，或者包在“圆子”里。
宋开心一连吃了好几个，宋林枫问：“喜欢？”
宋开心点点头。
周舟无声笑笑，又把黄瓜推过去，“尝这个。”
宋开心勺子试探着伸过去，没准确找到位置，周舟端起盘子倒了一点到干净的碗里，再递到宋开心手边：“这里。”
宋开心吃了一口，又酸又辣，眉眼皱到了一起，舌头吐出来，哈哈着。
周舟哧哧笑，问他：“有味道吗？”
这是还记着小瞎子大声吼的那句“没味道”呢。
宋开心没法回答，只要水喝。
周舟早备着水，递到他手边，宋开心咕咚咕咚喝了。
喝完，玻璃杯“咯哒”一声放到餐桌上，表达不满。
宋林枫始终没管，一直低着头吃早餐，其实心里还挺欣慰，他弟挺久没有这样生动的生气了。
吃完了早饭，宋林枫要回北京了，他实在是不能再拖了。临走前，交代宋开心有什么事就联系。
宋开心一直听着他哥的车子远去，然后慢慢回房间。
周舟冲宋开心要手机。
“做什么？”宋开心问着，手很诚实的把手机递出去了。
周舟输自己的号码，“这是我手机号码，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打电话。”
宋开心接过手机，摸着听了一下，手机里传出机械的女声，“联系人，周，舟……132***”
周舟穿上衬衫防晒，问他：“你一般白天都做什么？”
“看书。”
周舟点点头，“我去果园，就在村东头，中午我回来，行吗？”
“……行。”
“中午想吃什么？”
“荠菜饺子。”宋开心下意识回答。
周舟笑出了声音，“没了，就我家冰箱里一点存货，还能天天有的吃。中午给你做……红烧鸡吧，我看厨房里有。”
“啊？……哦，行。”
周舟戴好帽子，背上包，看他还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觉得好玩，低声笑了笑。
“走了。”
“啊……”
周舟骑自行车去，一路疾驰，很快到了果园。
果园里正是葡萄成熟的时节，有紫的有青的，一串串都浑圆饱满，葡萄架上面围着铁丝网，不然那些小鸟小雀一两天就能给你全啄完了。
周家伟在里头忙的一头汗。
“小少爷搞好了啊？”
“嗯。”周舟随手翻了下筐里的葡萄，挑出来两串果肉有点儿蔫巴的。
这都是走电商路径出去的，路上颠簸，又需要时间，所以这种稍微熟一点的果实就不能放进去。
“吆，你眼尖，我都没瞅见。”周家伟说。
周舟把包放下，就地坐在阴凉一点的地方，开始打印快递单，他昨晚就把数据导好了，今天把单子全部打出来，就地包装，下午约好了物流车，拉走就成。
两个人忙活一阵，太阳渐大，太热了，就都准备回去。周家伟自然是要回家吃饭，到了岔路口，瞧见周舟要往另一头的宋家别墅去，还笑：“小孩子好不好说话的？”
周舟摇头：“不太好说话。”
“啊？”周家伟不相信，“不会吧，看着怪顺的。”
周舟想起那人别扭的小模样，笑了下，没再说，骑着车远去，在一片烈日下喊：“让妈做点米粉，晚上吃！”
在门口捏刹车，周舟抬头，迎着阳光眯缝起眼。二楼窗户开着，没瞧见人。
大门虚掩着，周舟推门进去，扬声冲二楼喊：“小宋……”想了想，加了声，……“老师！”
没一会，一个瘦弱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处，慢慢向下走。
唐爷爷虽疼爱他，也无微不至照顾他，但是老人家老一派作风，很知礼，从不会这样毫无顾忌的与他大声说话。
“外面好热……”周舟抱怨，把衬衫脱了，走到厨房开始准备午饭。
宋开心循着声音往厨房去，站在门口，问他：“叫我做什么？”
厨房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帮忙啊。”
宋开心瞪大眼睛，仿佛听错了。
周舟好笑，把他拽进来，放到水池前面搁好，说：“洗菜吧。”
宋开心抿抿唇，手试探往前伸，猝不及防碰到了正哗啦流着的自来水，吓得往回一缩。
周舟：“跟小猫似的。”
他把黄瓜塞到宋开心手里，说：“就是一些蔬菜，放到水底下冲洗两遍就行，别怕。”
宋开心点点头，握着黄瓜，毛赖赖的小刺戳的手心痒痒的。有了准备，手再淋着水就不怕了，来回摸着黄瓜冲水。
周舟在边上不做声瞧着他。小瞎子玩的挺好，洗好了一根，摸着往台面上干净的篓子里放。手再往水池里伸，捞第二根。洗完了黄瓜，周舟又把茄子放到了水池里，说：“茄子也洗一下。”
“哦，好。”宋开心答应。
周舟不再管他，开始在另一边处理公鸡，手起刀落，切成大小均匀的鸡块。
洗好了菜，周舟就不让宋开心碰其他的了，怕不安全，让他外面待着。
没一会，米饭的香味幽幽飘出来，菜下锅，“刺啦”一声。
宋开心在客厅里听电视，随便调的，好像是一个挺好笑的节目，不时会传出来里面嘉宾的大笑。
宋开心眨眨眼，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就……过起了这样的生活了？
没等他想明白，周舟把菜都端上了餐桌，叫他：“来吃饭。”
宋开心把电视关了，摸着过去坐下，周舟估计饿了，没招呼他，自己先吃了两口。
宋开心还是拿勺吃，吃了一口鸡肉，跟唐爷爷做饭的风味完全不同。
不太辣，味道却重，入口就狠狠刺激味蕾，不容忽视。
“还行吗？”周舟问他，又强调一遍：“对于吃的，好不好吃都能说，不要瞒着装高冷。”
宋开心小声：“我哪里装高冷了。”我那是怕麻烦。
周舟笑：“嗯，你不装，你是真高冷。”
宋开心不搭理，又吃了一块鸡肉。
周舟把鸡肉里的一块蒜头夹到他碗里，说：“尝尝这个。”
宋开心闻了闻，挺香，但一闻就知道是蒜头，皱眉，不想吃。
周舟：“尝一口，不骗你，好吃的。”
宋开心疑惑，咬了一口，入口一点也没有辣冲的味道。口感像熟透的那种软绵的苹果，细尝起来竟然还有点点甜。
看着宋开心把咬剩的那半口也吃了，周舟有点儿得意的说：“好吃吧？”
“……嗯。”
周舟：“尝过才知道，不要刻板印象。……我说的对不对？宋老师。”
这说的是人，还是蒜头？
宋开心觉得面前这人装蒜倒是有两手。
“知道了。”宋开心闷闷的。
“那你可不能再对周舟这个名字有意见了啊。”
宋开心愣住片刻，想说我不是有意见。但是说了之后不解释原因又显得不真诚，所以埋着头说：“嗯。”
“那你叫我一声。”周舟稍微凑近点他。
宋开心捏着勺子，眨了眨眼，哽住片刻。
“啀？”周舟不满的发出个音。
“……”宋开心磕绊着，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下。
他有多少年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不敢，哽在心里，喊出口都觉得疼。
周舟觉得自己跟犯罪似的，无可奈何的摇头，按下心里一阵不痛快，他说：“算了。”
宋开心自觉不对，低了点头。
周舟也不欲再提，相顾无言吃饭。
菜的味道重，宋开心多吃了两口，饶是这样，对于一个男生来说，胃口也太小了。
“你就这样？”周舟问他。
宋开心放下碗筷，“我饱了。”
“真饱还是假饱？”
宋开心头几年都不知道饿，都是装装样子塞两口，胃估计饿小了，这两年有时候会饿，但也是吃了两口就饱了。
“我骗你这个干嘛？”宋开心说。
周舟沉默摇头，收拾了碗筷。
下午还是在葡萄园，稍晚一点，周舟把打包好的快递都搬上车，跟司机说了拜托，快递公司的车晃晃悠悠驶向远方。
周家伟提前一点回家了，给家里的那片菜园拔拔草。
周舟也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宋家，老爸下午说给家里菜园除草，他就想起来小少爷家门口那个小菜园，草估计都比菜还高了。
自行车骑到门口，“咔哒”一声停稳，先仰头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也没等回应，钻进屋里，在放工具的抽屉里翻找，找到了一双手套，快步到小菜园里，干活。
把一些小的杂菜拔掉，成熟的果实都摘下来，放在一个干净的篓子里。
这个菜园跟他们家的比起来就是大巫见小巫，但种的都是好养活又肯结的蔬菜，看着倒是很有样子。
“在做什么？”
宋开心握着盲杖，睁着大眼睛，问他。
周舟腿蹲麻了，站起来松快一下：“除草。”
宋开心：“什么草？”
周舟一步跨出来，“菜园里的杂草啊。”
宋开心知道门口两边有菜园子，唐爷爷吃菜的时候会说是从园子里摘的，但是他自己从来没进来过。
周舟：“你进来看看。”
“啊？”
周舟戴着手套，都是泥，就没碰他，靠近他一点，说：“拉住我衣袖。”
“我……不用了吧……”我又帮不上忙。
周舟：“麻溜点，天天待在屋子里，也不怕长霉。”
宋开心蹙眉，“我才不会。……长霉。”后半句声音都小了，透着底气不足。
“行行行，你不会。”周舟不由自主笑，“快点。”
宋开心这才伸出手揪住他的衣袖，跟着他慢慢走，周舟说：“抬脚。”
一抬脚走进去，宋开心明显感觉到了脚下踩的是泥土，软乎乎的。
周舟说：“蹲下来，可以伸手摸。”
宋开心依言蹲着，身体能碰到两边蔬菜的大叶子。
伸出手，摸到了有点湿润的泥土。
“再往左边一点。”周舟的声音就在边上。
宋开心往左摸，手背碰到了一株植物。“这个要拔吗？”
周舟：“嗯，你使点劲。”
宋开心双手抓住那株草，先深呼吸了下，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一拔。
使劲过了头，猛然向后坐了个屁滚墩儿。
宋开心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手里还拽着那株草，茫然，不明白这草怎么这么不坚定，这么容易就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舟放肆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