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不知在找什么……”
“谁知道, 都寻了有数十年了。”
“好像说是个女人…她们俩似乎曾是道侣……”
“你是说,大名鼎鼎的剑道天才,万年来修仙界唯一百年内成仙的宋温凊, 是个磨镜?!”
周围传来了一阵嘘声。
“我…我何曾说过,我不过是听说!听人说的!”
那修士成为了众矢之的, 一下子涨红了脸, 连茶盏都不喝了。
好在, 其他人倒也没那么在乎这句有关宋温凊的荒诞传言,不过一会儿, 他们就又谈起了其他的话题。
“唉…谁能想到啊,当年, 我若是在她落魄时帮上一把……”
一男子感叹道, 话语有未竟之意。
但周围聚在一起的人倒也能领会。
试问, 谁没做过这样的美梦?
血雨楼帮过宋温凊,成了当今修仙界五大宗门之首。
灵韵道宗伤过宋温凊,却也帮了她,实力虽有损伤, 到现在不倒。
还有那青衣女,原就是血雨楼楼主灵均的小女儿灵诗。
按理说, 老怪物生了那么多儿子,继承人怎么都轮不到一个女儿。
然而, 就是她和宋温凊关系太好,现今便成了血雨楼的楼主。
灵均可还活得好好的。
还有御灵宗和天机阁, 先前,它们虽也属五大宗门, 但不过是被拿去凑数而已,勉强算得上是上等宗门。
现在呢?
任谁不说是货真价实的修仙界五大宗?
“唉, 是啊…谁能料想得到。”
谁能料想,宋温凊这番境遇?
从一叛宗,杀害同门的正道弃徒,到修仙界人人喊打的魔修,再到如今当之无愧的救世主……
她身份的几次转变,称作天翻地覆也不为过。
“就是当年有人把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告诉我,我都只会当个故事听哩…谁敢相信啊……”
有修士言,引得周围一阵叹气声。
他们仅浅浅说了几句,便岔开话题,不再往下讨论了。
毕竟,他们也都受过她恩惠,背后议论恩人算不得什么好行为。
如今修仙界,谁都受过宋温凊恩惠。
她斩魔神,开天门的一剑促了她成仙,也福泽了修仙界数万年。
斩魔神不必多言。
开天门,使得修士升仙不若往年般困难,亦使那天上灵气流入凡间,灌溉了不少修仙界枯竭的灵脉。
一夕之间,修仙界的灵气水平从末法时代,跃为全盛时期。
便是因此,再没人于公开场合说不利于宋温凊的事。
虽然有传言说少女已回了天上,但不少人还是时不时在凡间某处见到她身影。
被正主抓到是一码,良心过不去是另一原因了。
茶馆里便噤了声。
胖乎乎的掌柜转悠一圈,很满意今日宾客数量,乐呵呵回屋打算盘去了。
倒是那瘦得像竹竿的伙计还在吆喝,又招呼了一堆生意。
“我们这儿…可是那位当年住过的……”
……
莫南衣接任灵韵道宗掌门,灵诗把控血雨楼,安霖掌握圣灵宗,尧泽登基为帝……
短短数十年,修仙界高处就换了一批人。
年轻人踏上了这片舞台,有人继续唱着父辈的故事,有人铁了心要走自己的路。
……
莫南衣从烦扰杂事中抬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又埋首其间。
他的师尊,先前的那批长老,再不问凡尘事,一心求道。
和光仙君在宋温凊面前剜去了元婴赔罪,一夜白头,修为尽废,沦为凡人。
他得打从头修起,其他长老,或者说,当初参与进那个计划的人也是一样。
宗内大小事便抛给了他们,一众长老们最信任的亲传,毫无经验的年轻弟子们。
最开始,莫南衣并不适应,只觉手足无措,一阵手忙脚乱。
后来情况也未好到哪里去,曾一度忙到脚不沾地,恨不得神魂出体将自己分成两人去用。
现在倒是习惯了。
但是真忙啊。
莫南衣叹气,饮下一杯灵茶继续处理手头事。
他也想让自己忙起来,有时候他会想起宋温凊,有时候会想起被夺舍时的宁兰心。
灵韵道宗这时,也就宁兰心清闲了。
莫南衣想着,忍不住笑了笑。
他想的人确实清闲。
宁兰心此刻正在竹林挥剑。
她闭上眼睛,手中木剑却迟迟不落。
一道剑光在她脑中一遍遍划过,带着难以言喻的能勾起天地伟力的气势,倾倒而下。把她所有升起的念头都无情碾碎。
她曾亲眼所见这一剑,只是卧床修养,透过窗,远远瞧了剑光的余光。
耀白的,像雪。
却分明划破了天,斩断了云,在地面刻了鸿沟,绝了江河。
她当时呆立住了,忘了呼吸。
她既觉震撼,又深感绝望。
那是宋温凊挥出的一剑。
也是当今修仙界奉上顶峰的一剑。
宁兰心从那时便有预感,她要花很多很多年,才能走出那剑的影响。
她有些后悔当时抬头看,但又觉得不看自己会更后悔。
宁兰心挥落一剑,剑风斩得竹叶齐断。
她面色苍白,惨然而笑。
“难道…我悟不出自己的剑道了吗?”
与一个天才在同时代,是万幸,亦是不幸。
宁兰心看见一座名为“宋温凊”的山立在自己身前,遮云蔽日,生生堵死了她的前路。
“不……”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将手中木剑握得更紧。
“我不认输…就算一步一步,我也要翻过去……”
“我倒要看看,那后面会是个什么天地!”
……
“血雨楼那位,不是好相与的,我劝你少惹她。”
灵诗不止一次听到这句对自己的评价,她并不在意。
跪在下面的男子还是没能完成她交给的任务。
“这是第十次……”
灵诗说,抚了抚肩上疲懒的凤凰。
凤凰只是掀了掀眼皮,又继续睡去。
“属下无能,属下这些年已经在尽量寻找楼主所说的那个人了,但是……”
“没有但是!”
灵诗不耐地打断他的话。
“规矩是早立好的…下去领死吧,左护法。”
……
“叫你贪吃,半月内不给你妖丹了。”
安霖摇了摇头,对自家契约兽愈发无奈。
她已挽起了发髻,久病苍白的面施有粉黛,颊侧也多了些肉,看起来健康许多,成熟许多。
较之颜竹上次所见,也更威严。
只偶尔在无人场合,或同自己亲近的人,与契约兽说话时,少女眉眼才会显露出符合年龄的生动。
“算了,我再准备一份吧…他们就要来了……”
这些年,乾乙和君临在世间乱转,说是要阅尽人间好风景。
因父亲同二人有些交情,安霖渐渐也同他们熟识,偶尔,两人会来御灵宗胡吃海喝一顿。
这次,得知他们不日就到,安霖特意准备了一场妖兽肉宴。
只是黑蛟龙贪吃,背着她,先吃了大半。
安霖知道后,已是晚了。
饶她是好脾气,仍被气得胸闷。
“再等一会又怎样?”
“本来就少不了你的。”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叹着气,继续张罗去了。
……
宋温凊撕开空间,踏入混沌。
寻找数年,她终于揪住天道,巡查到了那人的气息。
她不会原谅她。
在看到她之前,宋温凊是这样想着的。
甚至,她还在脑中演练过无数次两人相见的场景,但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
这样的平静。
对方没有发现她。
颜竹闭着眼,蜷着身体,在睡觉。
宋温凊走过去,轻轻拥住了那人。
温度隔着布料,传递到掌心。
是真的。
不是在做梦。
宋温凊用力紧了紧手,确认那份温度。
她笑了起来。
刹那间,她感觉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轻易的,并不挣扎的,原谅了她。
“好久不见……”
宋温凊叹出一口气,声音含着未发觉的哽咽。泪倒是诚实地滚落了。
就滴在熟睡之人脸颊。
那人便皱了眉,颤着睫,欲醒。
宋温凊便愤恨地,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捏得雪白泛了圈红。
怀中人长长的睫羽轻动,展翅飞了起来。
“宋……”
一双耀着水光的眸盯住了她。
朦胧的,蕴着一场浩大的烟雨。
宋温凊俯身向下,吻住那张要言的唇。
她要将她的话,全部吞进自己心里。
……
“…找到你了。”
唇瓣撕扯间,颜竹听见宋温凊的话飘落。
“现在,不许再离开。”
“以后也不许。”
少女吻着她的眼,像小狗啃食。
好吧。
颜竹挣扎不得,便放任她啃了。
反正,也破不了皮,不会流血。
……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颜竹还没有明白宋温凊为什么要坚持找自己那么久,为什么不去走她应走的路,到她应到的光明未来。
她不懂她对她的珍视,不懂她的爱。
“那不是爱。”
她否认。
“那什么是爱?”
“你教教我好不好?”
宋温凊便呜咽着,埋到她脖颈,又添上几口吻痕。
颜竹闭着目,任她亲吻。
偶尔,颜竹会觉得累,就睡上一觉。
她没法回答她的问题,她也不知道什么是爱。
她只知道,宋温凊对她的感情,不是爱。
……
宋温凊搂着怀中的人,一遍又一遍抚摸她的眉骨,亲吻她的眼睫。
颜竹不给她爱,就要给她永远。
她看见她滚烫的热泪,看见她的灵魂,看见她挺直的脊梁……
她知晓她的骄傲,她的不得已,她的退让。
她爱她所有。
宋温凊这么想着,闭着眼,虔诚的在心里宣告。
……
“我的神明,我的挚友,我来自异世的爱人,此后,唯有死亡能将我们分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