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竹没能与安霖有太多交流。
事实上, 她很诧异少女的出现,也很诧异她会主动提出要帮自己,更诧异对方的帮忙似乎不图任何回报。
于她而言, 二人并没有什么交情,一时半会倒是想不明白安霖所作所为的动机及意图。但这不妨碍她为此而心生感激。
便是出于心中难以安放的感激, 她也理应同她再聊会儿, 多说上些话。但是事与愿违。
还没说上几句话, 颜竹便察觉到有道神识循着某种私密的联系探究起了自己的所在。当下就知晓应是宋温凊去找她发现隔壁房间没有人,动用起之前两人结的契寻她的踪迹了。
自天道诚实向她说明后, 颜竹也是莫名懂得了如何运用法则。凭缔造的链接获知信息,对她来说不过是心神一动的事情。
她还知道了这个契约到底是什么。
它唤作同心契, 一般用于道侣之间。除却能感知对方所在, 若一方有性命危险, 一方也能有所感应,甚至在一人奄奄一息时,另一人可凭此契联系分给对方半条命。
颜竹强迫自己不去想宋温凊当时的打算。
她只知道她要一直如以前一般懵懂,可能就在不知不觉中害了宋温凊。
好在…好在她现在知晓。
颜竹不能去想, 细想就会心脏绞痛。
她看着眼前许久未见的少女,明白又是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下一次见面兴许要很久,兴许只是三两天后。
“…那便麻烦你了。”
握着妖兽内丹的手紧了紧, 颜竹有些局促。
她面前安霖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笑容未变。
……
分别后颜竹便加快了步伐, 她需要在宋温凊找到自己之前离开这个地方,不如刚想的还算合理的理由就用不上了。
结果算不上失败, 但绝对没有成功。
两人是在街市入口处相遇的。
路旁半人高的石碑反射着微冷的月光,其上用朱红丹青写就的“白云镇”三个大字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凶煞气。两道影子交叠半截碑身, 如血涂就的区域名称便也半明半暗。
颜竹抿着唇,对面半夜从客栈跑出寻她的人不发一言,她也没了说出那些刚编造好的拙劣的谎言的机会。
可能她应该说点什么,气氛太沉闷了,宋温凊的表情虽隐在暗处瞧不出喜怒,但她知道她的心也是发闷的。
说点什么吧!说点什么吧!说点什么,让气氛更轻松,让相处更轻松,先把目前的境况打发过去……
心底有道声音在诱惑着她。
理智却使颜竹闭了嘴。
两人便一路沉默着,一前一后走回客栈。
准确来说也不是只有她们两个。
颜竹能察觉到,她相信宋温凊也发觉了,在她们身后的不同方向最少跟着三批人。
今夜本是极好的动手的机会,但那群人不知是各自立场不同,还是身份对立,或是有其他打算,一路跟随,但是按兵不动。
倒是真沉得住。
颜竹不禁感叹。站在她的角度,她更希望他们原先的阵营就互相不对付,这样既能在彼此之间形成一种牵制,战争爆发时她也更好逐个突破。
不然他们要是联起手,真的会很麻烦。
而且灵蕴道宗的人还没来呢……
那群家伙更为棘手。
颜竹丝毫不怀疑目前跟踪两人的团伙里没有灵蕴道宗的存在,她足够了解这个自己曾花费了许多笔墨去塑造的宗门。
面子是必要维持的。灵蕴道宗作为曾经的“五大宗门”之首,修仙界正义阵营的绝对一员,最起码在外头,行事一定要光明磊落。
所以灵蕴道宗的人要是前来,极大可能会大张旗鼓,甚至是集结关系较好的宗门中的弟子们,喊着“除恶”一类的口号于未来的某日在青天白日之下大咧咧的出现在宋温凊面前。
毕竟他们确实是有足够的理由——欺师灭祖,背叛宗门——确实当杀。
灵蕴道宗杀宋温凊,在整个修仙界看来,甚至连着西洲的一众魔道宗门怕是私下都会认可这番行为。
一路想着事,不知不觉便走到客栈。
颜竹上楼回了房,进屋前想回头和身后少女说点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最后绞尽脑汁干巴巴挤出一句——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
“确实有话要跟你说。”
对方这样答,语气同脸上表情一样克制,根本看不出任何有关当下情绪的信息。
颜竹哑然,一口气还没放下到一半又重新提到嗓子眼。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眼前的人稍稍抬头,那双琥珀色眸紧紧盯住了她。
颜竹敏锐地觉察到些危险,她此刻好像被逼到了悬崖边,除了纵身一跃,没有其他的出路。
也许跳下去还有生还的可能。
“…好。”
没有拒绝的理由。
……
木质门吱呀惨叫了一声,过不多久又传来沉闷的碰撞音。
房间里留着的烛火烧得只剩半截,光芒说不上有多明亮,却也不好太过苛责。火光确实照亮了半边屋子。
于是,有一面墙壁上现出了对比强烈的明暗两色。
颜竹此时便正好被压在墙上的昼夜分割线之上。
她被拥着,“罪魁祸首”一手半搂住她的腰,一手搭在她肩头,青丝散漫地从她脖颈倾泻,惹起皮肤一阵痒意。
颜竹尝试挣脱,但尝试无果。
她整个人都被挤在宋温凊和墙壁的夹缝之中,被少女半环在怀里。
宋温凊一手掐着她腰侧,用力得紧,接触之处便疼得如火燎一般。放在她肩膀的手倒没有用力,只是埋在她肩膀上的脑袋本身就压得人疼。
颜竹眼里泛出了点泪,半是疼的,半是委屈。
但她不吭声,就硬生生受着。
她倒想怨一下天道,给她这样一个身体,防御力和修行刚入门的练气期差不多,唯一的优点就只有头铁。
物理意义上的头铁。
据说是因为大脑重要,可以封存意识。
但显然很是鸡肋,相当没用。
她还想怨一下现在一言不发对自己实施暴力的人。
但仔细想来,也没什么好怨的。
就只能一边跑着神,一边硬顶着,希望时间过得快些,能早点捱过这份无妄之灾。
不知是否听见了她的心声,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双泛红的眼,脸颊隐有泪痕划过。
颜竹一时失了语,眨眼,眼眶中积蓄的圆珠也是滚落了。
她面前的人显然愣了,伸出手,指腹轻轻抹去那颗水珠。
是温热的,比她脸的温度要高些,但是不柔软,是粗糙的,被擦到的肌肤上泛起密密麻麻的L细小疼痛。
颜竹猜测应是少女练剑在指尖握出了茧。
她此前便知晓,比如她摆弄她的手指时就能察觉,只是不像刚才那样明显,那样强势的向她昭示自己的存在。
“…你哭了?”
询问她的声音是略略有些哑的,不复平日那般清亮,因此也缺了那份冷意。
那双眼睛倒是清亮亮的,映出烛火,也映出她。
颜竹便觉得难为情了。
“你弄疼我了。”
她还是鼓起勇气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当时,只感觉到一股热气冲到头顶,却是脖颈连带着耳尖都在瞬间红了起来。
腰间的手倒是确实松了些力度。
颜竹明显感受到。不过先前的疼痛感还是很强烈,一时半会腰间是无法获得舒适了。
“…你也哭了吗?”
本着“礼尚往来”的古怪原则,颜竹脑子一抽,也问了个古怪问题。
“没有。”
少女回答得果断,灯光下,脸上的泪痕隐隐莹着光。
颜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
那双看着她的眼睛也将注意力移到了她将说不说的嘴巴,其中闪烁的光芒越来越亮。
“…亲亲。”
两个字像哼出来,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颜竹先是愣神,而后便忍不住怀疑自己耳朵,直到被捧住脸蛋,懵呆的状态才被迫结束。
但为时已晚。
宋温凊一双大手早将她脑袋固定住了,使她动弹不得,甚至还有余力用指尖轻轻拨动她的耳垂。
就在这种情况下,那双紧闭着的乱颤着长睫的眼睛也缓缓接近。
根本无处可躲。
颜竹便闭上眼睛,颤抖的受下这一吻。
那一刻,她不知她是紧张多,遗憾多,还是委屈多些,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突然间变得很大。
宋温凊比上次多了些花样。
先是轻轻含住,而后是抿,像小狗一样舔舐,中间可能还夹了些啃咬。
但颜竹都不在意了。
她的灵魂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沉醉在这个吻里晕晕乎乎,另一半感受着身体的僵硬,察觉自己就像木头桩子一样直挺挺的杵着,又惊讶发现四肢却因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情绪发软。
她一个人就这样被割裂开来。
她迷迷糊糊的,同时还禁不住去想——宋温凊是在哪里学的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