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竹虽已忘了那个古怪的梦, 但奈何昨夜发生的事情还仍记忆犹新,心里那道坎儿难过,面对宋温凊时, 总不太自然。
她意识到自己应该跟这位朋友好好聊聊,可一细想要聊什么, 又彻底没了主意, 念头只好打消。
于是吞吐着话语, 躲闪着眼神,下意识拉远距离, 甚至尽量避免接触。
然后就会迎上那双沉默的琥珀色眼睛,其中闪烁些情绪, 有颜色涌动着。手指便靠近了, 而后是整个人, 再回过神,她们已贴在了一起。
“颜竹,不要躲我。”
颜竹不止一次听少女说过这句话。
她无法反驳,她好像总在躲她, 有时是有意的,有时是无意的。
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告知于颜竹, 这个人是危险的。
但是危险在哪?
不够聪明“本能”难以描述。
这时,理智会冒头, 会反问,会责怪她的良心。
是的, 她没有理由疏远。
颜竹想着,停住了远离的脚步, 尝试着朝对方的所在迈了几步。
少女则会同样向她踏出几步,模样惊喜, 动作格外急切。
她怕她反悔,怕她又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宋青就往她这儿走了。一步一步,迈得踏实,但是急切,太急了。
颜竹不知她为什么那么急,就好像不快些会彻底失去,她只不止一次的被她的急切吓到。
她摇头往后撤,伸手抵住对方的接近。
“不行,不是时候。”
那双琥珀色眸望向她,盛着水光,可怜兮兮的。
颜竹注视着它,与此同时,她的意志力在和自己的“良心”较劲。
“好吧……”
她无奈地叹气,低下头去触碰那双眼睛。
长而翘的睫像小扇子一样轻轻扫过手心,含泪的眼睛开始藏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像饥饿,但仍在忍耐。
“颜竹,你不要离开。”
少女说着,颇有些得寸进尺的意味。
她不擅长以退为进,只喜欢一步一步的攻略城池。
她心急,她容易害怕,她想要她的全部。
颜竹的身体颤了颤,她看着面前人,记忆中有什么场景呼之欲出似乎要重叠。莫名的,她生出些恐惧,忙往后退了一步,想要避开。
但剑修的手覆上了她的脖颈,薄茧磨得皮肤泛疼。
她退一步,对方跟着进一步。
最后,脚后跟抵上了墙壁,她再也无路可走。
惯于持剑的手在她耳后轻轻摩挲着,不疼,以天才之名冠于的少女对身体的控制程度极为惊人,她知道怎样用剑才能斩下敌人头颅,就像此刻她也知道如何温柔抚摸。
颜竹抬起头,她已被圈在了眼前人的臂膀里。
狭小的空间,眨眼可以同频,呼吸能交融,鼻尖差一厘就会相触。
她好像成了谁的私有物。
少女愉悦地眯起眼,神情像极餍足的猫。
那刻,可怜可爱的琥珀色眸已消失不见,明晃晃的,其中分明是翻腾的躁动的又被压抑的“饥饿”。
它彰显着它主人未完成的欲望,显然,她还是不满意。
颜竹脑袋发懵,不禁叩问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分明从一开始,她是抱着与朋友聊天的动机来的,她准备花上一上午时间去谈话,去倾听,去言说,去拥抱她的苦难悲伤。
本来一切进行的好好的,直到对方问起昨夜未被应允的事情,后面才变了样。
“我可以亲亲你吗?”
颜竹不懂宋青好像格外的…想要讨一个吻。
“你…你想和我更亲近些……”
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又害怕是自作多情,只能斟酌着绕着弯子说。
既是说,又是试探。
“但是…但是方向错了…我们不应该…起码现在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宋青看着她,一步一步接近。
颜竹只好一步一步往后退,直至如今后背抵上墙,再也无路可走。
是她太迟钝,太心软,一次一次错失最好机会,以至于她亲手把自己送进囚笼。
“那…你可以亲亲我吗?”
宋青又在问。
那双琥珀色眸闪亮亮的,其中似有野火在燃,一点都不显得可怜。
颜竹感觉到一股热情升上了脸颊,她听见自己心跳声,理智的齿轮迟缓地转起了。
到嘴巴的“不”字被咽下。
“我需要知道她所求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颜竹想着,努力抬眼直视着近在咫尺的人。
“亲…亲哪里?”
声音在发颤,一如她同样颤抖的心脏。
琥珀色眼睛的野火好像散落了,一簇一簇,布满着,跟夜空的星星似的。
颜竹第一次看到宋青露出这样的神情,褪去了所有的坚硬外壳,冷意不再,少女抿嘴笑,显得羞涩,又有点孩子气。
“哪…哪里都可以……”
她也结巴了起来。
颜竹见了,倒奇妙的放松下来。
不过心也沉去一半。
这样子的表现,并不像纯粹的友情。
她思考着,嘴唇慢慢凑近,却在将将吻上时停下。
少女在等待着,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漂亮得不像话,灵动的,闪着光。
两汪琥珀色湖面透过她的皮囊,正温柔的亲吻她的灵魂。
面前这人根本没有闪躲,也没有惊慌。相反,她期待着,渴望着接下来的情节发生,她眼中的“不满”、欲望都在一瞬间消弭。
就在颜竹靠近,将将吻上时。
朋友不会这样。
结果证实了颜竹不想面对的一条可能性。
颜竹彻底僵住了动作,此时她的心已完全沉下去了。
要逃,立马逃,逃开!
理智叫嚣着。
但是按在她脖子上的手发了力,推着她往前,于是,嘴唇和一片柔软相交。
颜竹瞪大眼睛,心跳好像能擂破胸腔。
对方同样生涩,只知贴在上面的动作,然后便不动了。
两人僵着,不知站了多久。
直至敲门声把奇怪的氛围震碎。
灵魂因之而醒。
颜竹忍不住颤栗,伸手将人推开,带着通红滴血的耳,逃也似的奔向外面。
直接和个子刚到肩膀的小豆丁面面相觑。
“颜竹,我来找你玩。”
灵诗眨着眼睛这么说,不知是好奇她在宋温凊房里,还是疑心她此时的古怪模样。
“哦…好……”
颜竹听见自己答,下意识的,她用手指摸了摸唇。
而等发觉到已是下一次回神,早不知摸了多久,当时只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
马上收回没用,羞怒之下,她用指尖狠狠揉搓着泛红的唇。
“颜竹……”
小灵诗唤她。
颜竹应激似的抖了抖,忙把手藏到背后,唇紧紧抿起。
“为什么人会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呢?”
小孩子却是歪着头,天真的问着一个自己不解的问题。
那双望向她的眼也好纯净,能映出琉璃,映出湖泊,映出天地万物。
颜竹在那里先见了一遍世界。
于是她想着,斟酌反复才回答:“…大概是…有更重要的东西想得到,或是他们有想要守护的人吧……人类总是躲不开两个词……”
“…等待和希望。”
人类憧憬未来,只是憧憬希望,因为过去是已经打开的盒子,其中的山峰与溪水一览无余。但未来谁也不知道,充斥着各种可能性,兴许有星光也说不定。
“不过这不重要。”
颜竹捏着手中软乎乎的小圆手,看着那双纯净眼睛的主人,她给予了她最好的命运。她在期待中降生,世界永远爱着她。
“你不会勉强。”
她对她说。
“就算有那么一天,你需要明白、真正明白这个道理,那也是你自愿担起的。”
“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回以她的是孩童天真的笑脸,眼儿弯弯,笑得灿烂。
灵诗不会说,在那一刻她感觉好像得到了神的祝福。
她只会说:“颜竹,如果为了你,我愿意去做的。”
“这是守护吗?”
……
两日后,拍卖会终于如约而至。
所有参加宴会的人可自行进出举办拍卖会的建筑,甚至是提供法器、丹药拍卖。
大多数情况下,拍卖品仅由灵石交换,但在此处,在血雨楼的绝对掌控之下,若买卖双方达成共识,便是以物易物都无所谓。
一同前来的人被分到一处包厢。
颜竹自是同宋温凊、乾乙和君临在一间,此房间位于六楼中间,上下左右都萦绕着喧闹。
四个人里,颜竹到的最晚。
其实她可以最早到,但害怕会出现房间里只有两人的情况,遂在床上多赖了会儿。
自那日后,她便尽量躲着宋温凊。
在一方极力想避免相见的情况下,就算另一方赶着要见面基本上也成不了几次。
于是,两人足有两天没有任何交流。
颜竹不知道自己能躲到什么时候,只知道能躲一时是一时。
一涉及宋温凊,她的思绪就成了绕在一起的线团,难分踪迹。
甚至是,根本没有头绪。
怎么面对她,生气,还是恼怒,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好像都不行。
要怎样维持的关系,又维持怎样的关系?
还有那个吻……
稍想一下,便顿觉头昏脑胀。
干脆不想。
也不见。
眼不见心为净。
秉承这样的念头,直到今日不得不坐在一起,两人才打了个照面。
硬着头皮在六道目光中寻了个位置落座,此时,场上现已拍卖到第八件,是颗高阶的妖兽内丹,周围出价声不断。
在逐渐攀升的数额中,颜竹奇怪的找回了上数学课的感觉,习惯性地产生了困意。
兴许并不是她的问题?
对面的君临捂嘴打了个哈欠。
还是出来早了。
颜竹有些懊恼,不禁更加羡慕床上呼呼大睡的猫咪。
小家伙还没醒呢,不知想装睡到什么时候。
想来它应有自己的分寸。
颜竹思及,便也不在意了。
只是,现下这场将会持续三天两夜的拍卖会更难熬。
那颗压轴丹药是在今晚出现,得等好些时辰。
无聊是一方面,还要和……
想到这颜竹若有所感,回头,人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