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的宵禁时间快到了。
叶幽漓出去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温度也跟着降了几度。
空气冷的呼吸进去都让鼻腔有些刺痛。
叶幽漓知道这一带御林军的巡视范围和时间,悄悄避过往南书房去。
在南书房外面的路上,叶幽漓碰到了宫熙伶俜。
身边没有照看的宫女太监,人缩成一团,哆哆嗦嗦的走着,没走几步,啪的下摔在了地上,然后又哆哆嗦嗦的爬起来,走路的姿势有些歪歪扭扭,没走几步,路线便偏了,直撞到了一边的墙面上。
叶幽漓不是烂好心的人,白日里便没有理睬宫熙伶俜,便是怕惹麻烦。
此时又出来,不过是想对曾经的自己一份交代。
只是匆匆跑出来,心里又有些后悔了。
怕万一沾染上一个品行不好,沾着甩不掉的,再捅到其他人那里,被知晓后,又是麻烦。
想退缩的心理,看到宫熙伶俜如此狼狈,心中升起不忍。
到底不过十三四岁,心性还没有那么硬。
索性不过是送点保暖的东西而已。
汤婆子她有好几个,披风是拿了宫女配的,并不是贵重东西。
叶幽漓走了过去,刚想将披风和汤婆子给宫熙伶俜,却是看到宫熙伶俜猛的抬头,一双颜色浅淡的琥珀色眸子在暗暗的光线下,有些诡异。
叶幽漓还没有说话,一股力道推在叶幽漓身上。
叶幽漓趔趄着后退。
“滚!”宫熙伶俜说,声音沙哑破碎,如一头受伤了警惕非常的野兽。
无缘无故被推了下,叶幽漓是有些气恼的,但是,看着眼前人白皙的脸上的淤青,以及有些无神没有聚焦的眸子,微微怔住。
她似乎看不清楚。
按说现在天色只是刚刚暗了下来,不该看不见的。
白日里也没看出她是个瞎子。
叶幽漓伸手在宫熙伶俜眼前晃了晃,宫熙伶俜眸子并没有反应。
叶幽漓的恼意淡了一些。
叶幽漓也正好不想让宫熙伶俜知道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多说话,将东西一股脑塞到了宫熙伶俜怀里,转身先跑了。
叶幽漓跑到了拐角处停下来偷看宫熙伶俜接下来会如何。
宫熙伶俜原以为是那帮人还想要戏弄她,没想到会被塞东西。
那些东西触手微热柔软,是上好的布料做的披风,胸前的方向有些热烫,伸手摸过去是汤婆子的形状。
宫熙伶俜自被大楚皇帝定为质子送到大珩,她的身心都像是被投入到了地狱中一样。
万念俱灰。
白日看到的那个皇女,长相极美,眉目如画,神色凄凄,她以为面上有悲伤的人,大约会是悲天悯人的,却是不想,和其余人是一样的。
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人送东西给她。
是再次戏弄,还是真心帮助?
宫熙伶俜偏向是在被戏弄。
但是怀里的这一点微暖她又不想扔。
犹豫片刻,带着东西继续往前走。
碰到了墙面,宫熙伶俜便扶着墙走。
眼前也不完全是看不见了,只是模糊的很,一到晚上便这样,她已经习惯了。
宫熙伶俜扶着墙往她在皇宫内被安排的质子殿去,距离南书房并不远。
叶幽漓看着她拿着东西进了质子殿,才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有些不解,宫熙伶俜是傻了吗,竟是不知道将披风展开了裹住自己。
要到宵禁时间,叶幽漓没多想,得赶紧回去了。
叶幽漓离开往长乐殿去。
质子殿和长乐殿都在皇宫最偏僻的角落,倒是距离不远,叶幽漓回去碰到了追来的宫女,和她一起回去。
“姑姑,刚才拿了六福的披风,帮我给她再添置一件。另外,我出去的事别跟人说。”回来后,叶幽漓跟掌事姑姑说道。
掌事姑姑想问叶幽漓什么,看她不欲多说便也没问了。
“不热了?”叶幽漓到餐桌旁坐下,发现菜都不怎么热。
前些日子太过悲伤,吃到口里是冷是热都没什么滋味儿。
“咱们宫里没有小厨房,这吃食,从御膳房那边拿来就不太热了,殿下一走,便凉了一些,只靠着炭盆温了一会儿。奴婢再帮殿下热热。”掌事姑姑忙说道。
叶幽漓从外面回来有些冷,便点了点头。
在热饭菜时,叶幽漓在炭盆旁边沉思,得想办法跟昌平帝讨个福利,能在长乐殿内开小厨房。
母妃在看着她,她得让自己吃饱穿暖,不受欺负,让母妃高兴。
还好新送了不少上好的金丝碳,长乐殿内想喝口热水,温个吃食还是可以的。
没一会儿叶幽漓喝上了冒着热气的甜汤。
另一边宫熙伶俜回到了她的住处。
宫熙伶俜是质子,伺候的人,她自己的人只有两个人,其余都是大珩这边配的人。
质子殿领的吃食早就凉了,劣质碳的烟气在整个殿内弥漫。
宫熙伶俜早已习惯,也并未在意,到了内室后,一个宫女跟着进去伺候宫熙伶俜。
“主子若是让奴婢跟去,奴婢非要……”那宫女给宫熙伶俜更衣时气恼道。
“以你的脾气,所以才没要你去。左不过这几日,等我分化了就好了。”宫熙伶俜低声说着,声音依旧沙哑,却是平淡的很,面上也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和她稚嫩的脸有些反差。
“是奴婢鲁莽了。”那宫女说。
“无妨。你看下这些东西可否正常。”宫熙伶俜将抱回的东西扔在了一边让那宫女查验。
宫女查看了一番跟宫熙伶俜报告。
“有四块用油纸包的点心,是宫里平常的吃食,多是给主子的,不过主子吃完也会赏给下人。没有洒其他东西,没毒。”
“有个汤婆子,铜制的,宫里高品阶的宫女太监的份例里有这种,披风也一样,没有特殊的东西。”
“殿下,莫不是哪个宫女对殿下心生怜惜,给了殿下这些东西?”
听着宫女的分析,宫熙伶俜一怔,竟是没有丝毫戏弄的可疑之处?
“你将东西收好,莫让人找到了,看看这几日会有什么事发生。”宫熙伶俜说。
什么怜惜,宫熙伶俜觉得不可能,可能背后还有什么阴谋,且再等等。
宫熙伶俜勉强吃了一些东西后,洗漱后躺下,并没有睡觉,让刚才那宫女念书给她听。
“殿下的雀盲症,也不知道何时能好。大珩还不如大楚自在,若是能早点离开大珩就好了!”
宫女低声絮叨了一句。
“来这里不见得是坏事。且让他们先打一打。念书吧。”
宫熙伶俜闭目说。
宫女看宫熙伶俜如此,低头念书。
后面几日,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每日被几位皇子皇女看不顺眼,戏弄一番的事时有发生。
宫里没有人说丢了东西要找,碰过摸过那披风和汤婆子后,宫熙伶俜也没有不适。
宫熙伶俜有些怀疑了。
莫非真的遇到了“好心人”?
宫熙伶俜想找到那位“好心人”时,“好心人”本人吃坏了肚子,请了几日假没来。
太医诊治说是吃了寒凉的东西。
这件事惊动了昌平帝。
“父皇,儿臣无碍,惹父皇担心,是儿臣的不是。”叶幽漓显得很虚弱很乖巧的跟前来的探望的昌平帝说,不先抱怨,而是先自责,倒是激发了昌平帝的父爱。
“怎么会吃了寒凉的食物?”昌平帝看向叶幽漓身边的几个宫人,这几人立刻跪了下来。
“回陛下,到御膳房有些远,领的吃食有些凉了,长乐殿内并没有小厨房,所以殿下吃了寒凉的食物。奴婢罪该万死!”掌事姑姑说。
“不关姑姑的事。姑姑一直尽心尽力。这次是意外,儿臣以后会注意的。”叶幽漓怕迁怒到掌事姑姑,跟着说道。
“长乐殿内安排个小厨房,炭火供应要跟上。委屈阿漓了。”昌平帝心里一叹说道。
如今他已当了好多年皇帝,帝位稳固,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能给与长女的还是可以做主给的。
叶幽漓成功要到了小厨房,也渐渐摸清楚了昌平帝的性子。
叶幽漓不会对昌平帝撒谎,但是会将一分稍微夸做三分。
受了委屈,便要想办法让昌平帝知道。
如此的话,便可以用昌平帝心里那点顾念,提高下自己的生活质量。
放弃对那种不切实际父爱的要求,这样其实挺好的。
有了小厨房的好处便是时刻都可以有热乎新鲜的吃食,可以凭自己喜好让自己殿内的厨娘做自己喜欢吃的。
另一方面,叶幽漓在南书房越发低调了,该争的争,不该争的,她便不争。
和太子走近,尽量避开无脑暴躁的三皇子,一旦碰上,也装弱,装可怜,大不了认错屈服,倒也相安无事。
南书房的日子显得很无趣,叶幽漓希望自己早日能分化,这样就可以出宫建府,避开不喜欢的人。
在南书房唯一让叶幽漓感兴趣的,便是那个还在被欺负的质子。
叶幽漓发现了,宫熙伶俜在白日并不眼盲,只是到了晚上会看不见。
医书上说这是雀盲之症,是可以治好的,但她没这个条件。
宫熙伶俜是真的一点不懂变通,每日都要惹几个不太懂事的皇子皇女生气。
长一张惊艳的脸,却是有些蠢笨。
就像是以前的自己。
叶幽漓在心里感叹,默默关注。
临近年关,南书房即将放假时,昌平帝来南书房,太傅给众位上课的皇子皇女,宗亲伴读们做了一次小考。
这次小考中,宫熙伶俜回答的很好,得了昌平帝夸赞,显得几个皇子皇女很顽劣很差劲,被昌平帝好一顿批评,还罚抄书了。
叶幽漓表现一般,没有很差也没有很好,得了昌平帝勉励。
至于太子,他一贯持重,表现的不错,也得了昌平帝夸赞。
对太子,其他人是没办法的,他本就一直在文科上很优秀。
不过宫熙伶俜的抢眼让其他皇子皇女很厌恶,在当日下学后,宫熙伶俜被几个太监围着打了一顿。
叶幽漓已经预料到了。
上次帮过一回,叶幽漓感觉自己有点鲁莽了。
这次叶幽漓只想旁观看戏,回到自己宫里带了热乎乎的汤婆子,到宫熙伶俜必经之路上等了一会儿,没看到宫熙伶俜。
叶幽漓便沿路找了过去,却是看到宫熙伶俜还没起来。
有几次她是想起来的,但是都因为什么颓然坐了回去。
原本只是看戏的叶幽漓顿住。
这人不会是受伤了吧?
叶幽漓犹豫了下,看这天色,想起宫熙伶俜那个病症,到了晚上她就看不到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叶幽漓迟疑了下,还是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