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怎么会这样!”有人惊呼。
因为有亲人在县城里,不少人直接瘫软在了地上哭起来。
阮芷扶住了栏杆才让自己站稳了。
她知道有暴雨,有洪水,就不该在这个时候还算计什么。
亲眼看到,远比她记忆里听人说的震撼的多。
人力无法撼动的程度。
“阿芷,你看,你看呐!”阮芷感觉自己有些无法呼吸时,秦若芳的声音传来,阮芷朝下看去,视线里,在往灵澜寺的那条山道上,从水幕中穿过来不少人,骑马的打头阵,后面不少推车的,步行相携的。
人不少,连成串往山上来,源源不断一般。
“这里肯定有你父亲还有阿辞!”秦若芳激动道,拉着阮芷下了塔楼去看。
这些人大部分都戴着斗笠穿着厚重的蓑衣,认不出谁是谁,为了早点确认,她们穿好油衣戴着防雨的斗笠去门口的方向接人。
“方丈,县城里涨水,附近驻防的赵将军带人挨家挨户的通知大家撤离辟祸,山下高处已安顿了一些人,这些人还要劳烦方丈安顿,给他们一个暂时避雨的场所。”领头的军士跟寺庙里的住持说道。
住持忙招呼着安排。
陆陆续续的有人进来,卸掉了蓑衣斗笠,阮芷和秦若芳一个个辨认,心情也越发焦灼。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高大的男子脱下斗笠后,露出正脸,正是阮茂林。
秦若芳一看到便忍不住哭起来。
“莫哭。”阮茂林忙走了过去扶住了秦若芳。
“父亲,顾清辞呢?”阮芷颤着声音问。
“她还在下面。”在外面人多,阮茂林不好说。
“先进去说话。”阮芷压着情绪说,一行人往住的寮房去。
“事情就是这样的,阿辞替我去服徭役了,她说她自有办法,又有秀才身份,县令不会为难她。她让我转告你们,她会很快回来的。”阮茂林一直在赶路,并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到了房间里跟阮芷和秦若芳讲了下外面的情况。
阮茂林说的情况是阮芷和秦若芳都不曾想到的。
“这孩子怎么这般……现在可如何是好,看外面,河堤已经裂开,洪水蔓延了!”秦若芳急的掉眼泪。
“河堤裂了?”阮茂林大吃一惊。
“我们刚刚在塔楼上看到的!县城被淹了一大半了,附近几个村庄都看不到房子了。这可怎么办,阿辞还在下面,也不知道怎么样。”秦若芳说。
“父亲,你们是在哪里挖渠?县衙东面还是西面?”阮芷此时反而冷静了许多。
“在县衙西面,那一片积水最多,我走的时候已经没过小腿了。早知,早知我便不要回来了!阿辞还小,这,这……”阮茂林说,他瞬间知道阮芷问的意思,比秦若芳冷静一点,却也维持不住表情了。
他总以为顾清辞有所图,可在这种时候,顾清辞将他换回来,即使有所图,又如何!
“父亲,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我们之前准备的人和东西有部分在山下驿站,那边应该不会被冲。不用再按照之前的计划来搭棚,救助人了。先找几条船,找人!”阮芷说,已经果断放弃了给新成立的商会打名声的计划。
“对,对,找人!我这就去安排。”阮茂林连声应道。
“父亲,莫要慌乱,安全最重要。先把湿衣服换下,吃些东西,别生病了。你不会凫水,出去的话只负责指挥就行,找会凫水的去,有消息随时报上来。”阮芷拉住阮茂林叮嘱。
“我知道。”阮茂林郑重点头。
“父亲,我也去找姐姐!”阮瑾瑜等大人说完话,急着说。
“乖,不要添乱。”阮芷按住阮瑾瑜。
语气还是很淡,阮瑾瑜却一下子不敢作声了。
阮茂林换了衣服,穿了轻便的油衣再次出去。
“瑾瑜,你与娘去祈福。阿芷,你也去吧,多想耗神也没什么用。”秦若芳跟阮芷说。
阮芷不信神佛的,这会儿也不自觉的想要拜一拜,便和秦若芳一起出去。
未走到佛堂,阮芷听到有人在说话。
“县衙的位置高一些,并没有被淹没,再说爹爹身边那么多差役,怎么可能有事?顾清辞没回来那是活该,谁让她那么嚣张,一个秀才便得意成那样,活该倒霉。”讥诮的声音传来。
帷帽下,阮芷的眼神仿佛要粹出冰了。
“太可恨了,怎么可以这样说!”阮瑾瑜气道。
“莫吵。”阮芷的声音传来,拉住了阮瑾瑜,继续往前走。
“老天就该收了他们!”秦若芳低声嘟囔了句。
这会儿没有吵架的心情,只先去祈福才是要紧事。
“佛家以慈悲为怀,住的地方挤就算了,你们就给我们吃这些?猪都不吃!”路过斋房时,几个人在哄闹。
灵澜寺里的食物储备并没有那么多,也不足以接待这么多人,吃食上自然也就没怎么讲究了。
有人默默忍受,有人出言泄愤。
阮芷瞥了眼,其中竟是有薛琳阆。
鼻青脸肿的还没好,人却是站在这里,被那些军士带上来了。
驻防的军队之所以会提前撤离这些人,都是因为顾清辞去提醒了。
若是这些人都安全得救,顾清辞却出了事……
这神佛拜来做什么!
阮芷心思重重的跟着秦若芳到了大殿,里面有不少人在拜了,蒲团已经没有了,她们也不讲究这些了,跪下来祈福。
另一边山下珉山县城,半个时辰前,顾清辞送走了阮茂林,拿工具加入挖渠队伍。
跟众人笑眯眯的打了招呼,顺便把带的吃的给大家分了下。
众人看到顾清辞加入队伍,都是吃了一惊,没想到顾清辞还会分吃的给他们。
众人干了半日,还都没吃饭,虽然只是一点吃的却都很感激顾清辞。
顾清辞考上秀才,对阮茂林很是尊敬,让不少人酸了,觉得肯定是阮茂林出了大价钱,否则不会转变这么大。
谁知还有让他们更酸的事。
谁家亲生的都不一定会替服徭役的。
一旁夏凌妍绷着脸抿唇没要吃的继续干活。
顾清辞分了吃的,也将周围观察了下。
顾清辞只知道个剧情,这种具体的天气变化她不知道。
不过阮芷的交代她是记得的。
河从西往东流,河堤裂的话,西边低洼处,会第一个被淹。
所以顾清辞在周围观察着地势高的地方,和比较结实的建筑,以防万一避祸。
众人挖渠的地方,不是个好位置,真要来洪水,连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
没有做规划,不过是随便指了个地方让众人挖。
再怎么挖也不会起作用。
“挖什么挖,我受不了了,大不了多给一些银子。”有人不耐烦的扔了铁锹低声说。
“才这一会儿就受不了了?你现在去交银子,以后就别和我们来往了。若是让他一次得逞,以后次次这样!”一个声音气恼的说。
顾清辞听出来了是夏凌妍。
虽然顾清辞对珉山县不太了解,但是这一片人,她猜测,恐怕都是商户,集中了珉山县百分之七八十的财富。
扔了铁锹的人,又把铁锹重新捡了起来,还算是讲一点团结的。
顾清辞看到远处有几个穿着轻甲的军士往县衙方向走时,到了夏凌妍跟前用胳膊怼了下她。
夏凌妍看向顾清辞没说话。
“夏凌妍,你让大家一起去那边亭子下。”顾清辞跟夏凌妍说,看夏凌妍还有点号召力。
“去那边做什么?你以为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有一点错,就会被揪住往死里追究。”夏凌妍想直接拒绝的,想起自己的活契说了句。
“想不想要命?在这里,若是有洪水来,会凫水的都不一定活。想活命去亭子那边等着,我去讲理,我来担责,不用挖了,歇一会儿。”顾清辞跟夏凌妍说。
夏凌妍看顾清辞说的严肃,想到顾清辞的身份,夏凌妍不再反驳,众人都不是干活的料,平时身边都跟着不少丫鬟小厮伺候着,哪里受过这个累。
能休息一会儿就休息一会儿吧。
“好。希望你说话算数。”夏凌妍的点头。
“不是白干的。我保下你们,不让你们给县令交银子,一人给我一百两银子的佣金,不过分吧?”顾清辞又说了句。
夏凌妍不说话了,她说嘛,顾清辞怎么这么好心。
不过一百两银子,的确很良心了。
“你要真保得住才算。”夏凌妍说。
“约定好了啊。”顾清辞跟夏凌妍说,和夏凌妍做了分工,顾清辞去和差役说,夏凌妍组织人去亭子那边。
知道顾清辞会和县令交涉,众人对顾清辞又多了一分好感。
顾清辞帮忙挡住了监工的差役,十多个商户去了亭子下。
“差役大哥,现在水势越来越猛,我看还是及时撤离的好。我去跟郭大人商量下,差役大哥通融通融。我保证郭大人不会追究你的。”顾清辞跟监工说道。
差役对顾清辞是很客气的,顾清辞这么说,他也不敢强制,只能等顾清辞进县衙和郭同宜去说话。
“差役说外面的商户都去亭子休息了,他们这是受不了了,敢在大人眼皮子底下违逆,等下招进来,先抓一个给五十杀威棒。”师爷及时向郭同宜汇报外面挖渠的情况。
郭同宜正希望他们犯错,哪怕一个小错,都可以揪住放大,要更多的银子。
郭同宜准备派人出去时,顾清辞先到了县衙里。
顾清辞加快了速度,快于那几个军士几步到了县衙里。
“郭大人,是我让他们先在亭子下休息的,挖渠只是在做无用功。大人,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撤离,而不是在这里挖渠。希望大人以百姓的性命为重啊!银子什么时候都能要,何必现在用性命相逼呢?”顾清辞到了门口便高声说道,语气很是凄惨。
郭同宜眉头跳了下。
要银子的事,他自然不会明说出口。
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
顾清辞这人,怎么能大喊着出声!
“你在胡说什么?”郭同宜怒道。
“大人,我说错了吗?大人如果不想要银子,为什么不让大家尽快撤离?反而在县衙周围挖渠?在这里挖渠如何排水?大人是糊涂了,还是要逼着商户们给银子?”顾清辞说,声音依旧很高。
郭同宜脸都要抽了。
若顾清辞不是秀才身份,他就要让差役将人拖下去打一顿了。
“顾秀才,你莫要再胡说。”郭同宜站起身,拉着脸刚说了句,外面差役和几个穿着轻甲的军士便到了。
“郭大人,末将是赵将军的副将郑千江,奉赵将军令前来通知大人,堤坝裂口无法堵住,请大人尽快组织百姓一起撤离。”领头的军士说道,看着郭同宜脸色冷肃。
郭同宜对堤坝裂口的事早就知道,并不觉得是大事,只是看到这几个军士,想到他们听到了顾清辞说的话脸黑了。
刚才的话,顾清辞在他这边说说,没人听到就罢了,让驻防军的副将听到,不知道如何编排他。
原本文职官和驻防的武将就不太对付。
“见过郑将军。在下是珉山县武秀才,也是贵德府武秀才的案首顾清辞。将军来的正好。我正在劝郭县令赶紧撤离。”郭同宜一时语塞,顾清辞便先行礼打了个招呼。
郑千江听顾清辞的自我介绍,便先亲近了几分。
“原来是顾秀才。顾秀才说的有理,还希望郭大人以百姓性命为重。”郑千江朝顾清辞一礼严肃的说道。
“郑将军和顾秀才误会了。我也正准备带大家撤离的。”郭同宜赶紧说道。
顾清辞不管郭同宜如何做戏,想赶紧出去组织商户一起离开。
这个赵将军看起来是个好的,这种危急情况,还派人来通知。
县衙这边地势高,房子的地基也建的高一些,所以县衙里都还是干的,积水还没不过县衙这边。
所以郭同宜并不急,吩咐了差役,他自己没出去,反而去了内室。
顾清辞瞥了眼,先没管,赶紧出了县衙往亭子那边走,还没走到,便看到浑浊的水冲了过来。
刚才他们挖渠所在的地方已经被淹没了。
顾清辞小跑几步到了亭子那边,洪水已经朝着亭子来了。
在亭子下的商户有的吓懵了,有的往前跑,有的抱住了柱子。
顾清辞跳起扒住了亭子的一角,翻到了亭子上,脚勾住那一角倒挂下去,也不管是谁,将人拉住,送到亭子顶上。
一个接一个,一连捞了七八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