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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数里，岔路口有家邸店，木牌匾旧得开裂，屋子也促狭，桌椅略设五六，侠士与客商各占一半。
侯白羽已经买到新的长枪，别在背后，腰杆都挺得更直了，推走眼前的菜盘，道：“我不吃鱼，要吃你吃。”
盘子里这品种，他们在山崖底下已经吃了上百条，腻得闻鱼色变，叶采葛却道：“尝尝看嘛，咱们在底下没有油盐酱醋，烤出来才难吃，和馆子里不一样。”
侯白羽道：“那你尝一口看看？”
叶采葛自然是存心招惹他，这人动也有趣，静也可怜，不逗上一逗，总觉得亏欠大好机缘，可不知为何，最近脾气小了很多，不仅不常中计，还反过来心平气和地笑他，末了，端起鱼盘子，径直朝门口一桌去了。
对方都是行经此地的散客，刚有人聊起虚舟，这才聚成一桌，侯白羽将鱼盘和酒坛放下，问道：“劳驾，几位刚才说东方宓重出江湖了？”
一人道：“看你也是江湖中人，这都不知道？”
他们桌上没什么像样饭菜，其余两人见到蒸鱼，连忙朝碗里扒了几块肉，才道：“不光东方宓，连邪道长都出来啦，两个人都去了云散晴山。嘿，早听说邪道长没杀东方宓，果然如此。”
“不光没杀，两个人还好得跟什么似的，背后一直是周九辨在搞鬼！这人真行，听说把东方宓都打瘸了，你说说，抢了帮会不说，还朝提拔自己的恩人头上泼脏水，就这也配做帮主！”
侯白羽当即又要发怒，叶采葛已经跟过来了，坐在他身边，无声将人按在长凳上，问道：“那周九辨现在怎么样了？”
他眼角扫着鱼盘，在侯白羽腰间掐了一把，偷偷说：“借花献佛，你怎么那么聪明，嗯？”
侯白羽在桌沿下给了叶采葛一脚。
对方道：“东方宓和邪道长这回出山，虚舟的老人坐不住了，都要周九辨给个说法。这姓周的呢，做贼心虚，一直闭关装死，把事情都推给副帮主，结果那个姓孙的女人跟他是一伙的，非但不说当年的真相，还大骂东方宓活该，把所有不服她的人赶出帮会，最后干脆撸了周九辨的位置，自己做了帮主！”
侯白羽大吃一惊，问道：“苏信闲呢？他还在虚舟吗？”
“听说……也去了云散，那个女人也是，帮会的元老留不住，连入帮两三年的人也留不住，虚舟啊，完了！完了！”
叶采葛却不这样想，只道：“不是一条心，留也没用，不如把帮会重新整顿一遍。孙红绡好魄力。”
侯白羽轻轻摇了摇头：“本来和扬风交手就不占上风，现在突然走了那么多人，虚舟还怎么撑下去？”
叶采葛便有些不悦，撇了撇嘴，道：“你又不是虚舟的人，管他们死活！”
说着，就要拉侯白羽回去吃饭，对面却有人道：“扬风就更不行了，哈哈哈！被一个小帮会追着打，哪有空理虚舟！”
侯白羽道：“怎么说？”
“一个叫‘秋水’的小帮会，从，从南边……”
对方突然缩起脖子，声音也逐渐委顿下去，先是看看侯白羽身后，又一个劲撇开目光。侯白羽只觉背后发凉，扭头一看，竟是叶采葛阴沉沉地盯着那三人，满眼都是杀气。
侯白羽尚且不明所以，叶采葛便道：“把你的手拿开。”
原来对方谈得起兴，全都朝他们贴过来，离得最近的那位连筷子都扔了，想要去摇侯白羽的手，此时便被叶采葛瞪得一动也不敢动。
侯白羽只得叫他闭嘴坐好，回头道：“继续说。”
那人道：“这个，这个秋水，是从南边来的，一百来人，呃……”
他又不说了，叶采葛虽然乖乖坐着，没有看他，可不知什么时候将轻剑抱在了怀里，拇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擦着剑鞘，看起来比刚才更加危险。侯白羽当即骂道：“叶采葛！”
叶采葛道：“又怎么了，我没有捣乱吧！”
只听“嗖”地一声，侯白羽从背后抽出长枪，铁刃直接勾在叶采葛下颌，转过头道：“别怕，你们接着说。”
那三人哪还敢应，恨不得当下跑了，侯白羽终于不耐烦道：“说啊！”
“秋水这么点人，就把扬风一个点打掉了，扬风前线还在硬扛，听说连陆鸣鸾都要来，如果扛不住，马上就是这一带遭殃。南边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多少年没有帮会稀罕，一下子闹得这么凶！我们三个都是闲人，本来赚口饭吃就难，他们一来，哪还混得下去？”
侯白羽道：“南边流放之地，亡命徒和官宦子弟不少，要是有人能把他们聚在一起，战力当然厉害。这帮会的帮主是谁？有没有姓崔的？”
他拿枪指着叶采葛，表情又十分正经，怎么看怎么像严刑逼供，对面大气都不敢喘了，暗暗抱怨：“扬风都不知道的事，问我们干嘛？”
叶采葛听得一清二楚，道：“不知道就滚。”
滚字还没出口，又挨了侯白羽一脚，这才不情不愿朝三人行了一礼。
两人转回座位，饭菜尚温，只叫小二将酒重新去烫酒。叶采葛见他神色如常，问道：“怎么突然问起姓崔的，你觉得崔召星在秋水？”
侯白羽道：“召星不习武，不太可能加入这种帮会。我随便猜猜。”
对于叶采葛打断自己问话，侯白羽似乎并未生疑，只当天乾的天性作怪。真正将他惹怒的事情，发生在离开邸店的路上——叶采葛在前面带路，不知不觉将他落下老远，侯白羽只得道：“你走慢一点。”
他太久没有吃过正经饭菜，叶采葛又在邸店大点特点，此时几乎撑得迈不开腿。叶采葛经他一喊，这才回过味来，大笑不已，小跑着回到侯白羽身边，搂着他的腰，道：“你不是一向懂得节制么，怎么这么贪嘴？”
侯白羽猝不及防被摸了肚子，才发现肚皮真的被撑得发鼓，饱腹感更重一层。叶采葛奇道：“还是圆的，要是个孩子，也会是这种感觉吗？”
侯白羽道：“滚！！”
晚间安顿后也没有多少话说，夏夜闷热，侯白羽仍将自己裹进一条粗布单子，面对墙壁闷头躺着。叶采葛轻手轻脚上了床，直朝那布单里钻，委委屈屈道：“我又错了，我以后连孩……连那两个字都不提了，还不行么？”
侯白羽道：“你说话就说话，离我远点。”
身后的人仍旧紧贴着，胸口的鼓动一直传到侯白羽后心，震得皮肤似乎都有些发痒。叶采葛轻声道：“离得近一点，才能让你知道我的真心呀。”
甜言蜜语，腻得人说不出话，侯白羽也不知何时开始习惯的，有气无力道：“滚开，热。”
叶采葛声音更低，伏在他的耳边：“我也好热。”
屋里空旷，窗外也一片沉寂，这几个字回荡两下，便被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扑灭。叶采葛吐息间暧昧轻柔，像是来偷情的贼，暗笑一声，翻到了侯白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