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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壁毫无新意地戳在两人面前，敦敦实实，连一条可供着手的缝隙都没有，侯白羽无声打量了上下几十米，问道：“……你的出口呢？”
叶采葛走上前去，拍着石壁道：“这就是！”
他从怀中取出事先备好的木炭，在石壁的齐眉高处划出横竖两道黑色记号，单手勾住，道：“看好了。”
那是一处仅能落脚的凸起，叶采葛踩稳之后，朝上两块凸起画出记号，继续攀援而上，如此往复，很快离地已有三五人高。侯白羽道：“你就打算这样一路爬上去？”
“你要信我，我可在山里住了九年，小时候跑山路练脚程，我就经常偷懒，直接爬到山顶上。这地方陡是陡了点，但几个月功夫，总还能找出一条路的。”
回到山洞，叶采葛在里面不停走来走去，兴致勃勃地推测回到地面后的生活，侯白羽只是留在草地上发呆，半晌，突然朝洞中探头道：“别动我的东西。”
叶采葛左手一条长裤，右手一团里衣，转过身道：“这两件太旧了，扔掉再买好不好？你说说什么东西扔得，什么不能，咱们快点赶到出口，过会天黑，恐怕要看不清石头上的记号……”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出去？”
叶采葛一肚子话被骤然封进喉咙，眉毛险些抽搐。他迅速起身，走到洞口，短促地笑了一声：“你……你在和我开玩笑？”
“这里要什么没什么，又湿又冷，连太阳都见不到，你不想回到地面上？”
侯白羽诚恳道：“不想。”
“为什么？”
侯白羽拧着下巴，罕见地嘟嘟囔囔，无非是什么“这里也不差”“地上没多好”，僵持片刻，叶采葛突然道：“蒸羊羔。”
他走出洞口，一步步逼着侯白羽后退，继续充满节奏地说：“蒸熊掌，蒸鹿尾儿。”
“烧花鸭、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你咽口水！”
“没有！”
叶采葛：“清蒸八宝猪！！”
侯白羽的喉结明明白白滑动了一下。
叶采葛终于稍松一口气，去牵他的手，道：“你再能吃苦，不还是更喜欢好吃好喝？不跟我走，可就看不到本英俊少侠啦。”
侯白羽只得道：“这里没有铜钱会，躲着安生。”
手上一松，叶采葛原本就不甚欢快的笑容彻底消失，缓缓说道：“‘他们以为我们死了，不可能再费精力找人’，白羽，这句话是你自己说的。”
“这里的日子我过够了，我想回到地面上，两个人一起回去。你有什么顾虑，一定要遮遮掩掩地骗我瞒我？”
“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侯白羽找到一处木墩坐下，翘着腿，右脚脚腕搭在左膝膝盖，好不洒脱。与叶采葛迅疾爆发的焦躁不同，他的眉眼是平静舒展的，一冷一热对峙已是两人日常，但发怒者却变成了叶采葛。
他从叶采葛身上学到很多宽慰别人的方法，只是很遗憾，此时用不得：“不想上去就是不想，我留在这里又不会害人，你以为自己是官府，什么都要管？”
问过之后，侯白羽立即紧闭双眼，偏头挨过了叶采葛一声怒吼，无所畏惧地朝他勾动手指，道：“过来。”
叶采葛长长的马尾几乎要直竖起来，七窍已经有两窍开始冒烟，边走边道：“你到底是讨厌爬山，还是讨厌我，还是在等别人来救你？”
到第三个问题，侯白羽突然飞快眨了一下眼睛，将他一反常态的微笑衬得有些刺眼。叶采葛立即追问道：“你在等谁？苏信闲？崔召龙？难不成……是周九辨？”
侯白羽道：“哈，接下来莫非是，‘你果然对姓周的有意思！’？不妨告诉你，周帮主当真很好，文武双全，长得也像小文，我就喜欢这种。”
叶采葛被揪着衣领，听了这话，当即要将人甩开，却仍被拽得俯下身去，挨了轻轻一吻。
侯白羽如此主动也算破天荒头一遭，但他心思电转，竟然无暇为之开怀，刚刚回神，又听侯白羽笑道：“我逗你的。你急着出去，那便去吧，还有，帮我做两件事，第一，传信给信闲和召龙，向他们报声平安；第二，帮我买几个月的药，不必下来送，用棉花和布条团住，系上石头，叫人扔到崖下就可以。”
似乎害怕叮嘱不够仔细，又道：“买药和聘人的钱，我以后一定如数奉还，你若实在不愿，加钱也可以……”
只听一半，叶采葛已然要神智溃散了，将他猛然一推，道：“不写！不买！！侯白羽，要做这些，你自己跟我回去！！”
侯白羽从山洞中取出他的包裹，随手扔了，泰然道：“不帮算了，你走吧。”
他仔细看叶采葛咬牙切齿，才知道他额上也是有青筋的，在说“你不要后悔”时，缓慢又充满威胁地抻动。
朝夕相对，同眠共枕，并非只有叶采葛学会了如何激怒对方。他看着那明黄耀眼的身影走远，突然久违地尝到了送别的滋味，在儿时，这滋味是他看着侯戡纵马奔赴南方，天外音书缥缈，归期不定，后来经历种种，旧挂念渐有磨损，新朋友不曾结识几个，便也不再熟悉送别。
放置水果的石块上方空空如也，侯白羽一觉醒来，不由喊道：“叶……”
嘴唇尚未分开，这名字便自行消散在胸膛中。果子采得不够，当然只怪他昨日偷懒，叶采葛早就离开崖底了，如今不知正在哪家酒馆快活。
侯白羽清清喉咙，犹豫片刻，仍道：“叶采葛？叶采葛……”
第一声有些可怜，第二声太凶，第三声最寻常，平日就该这么叫他；第四声是他想叫。
山洞复归于一片死寂，侯白羽取出地图，默然看了一会，沉沉呼出一口气，又将之仔细收回原处。
他起了身，朝洞口张望两眼，做贼似的，轻手轻脚躺在了叶采葛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