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天真,愚蠢,白日做梦,再附加一条——现实生活很不如意,所以在虚拟中欺骗自己。

  所以哈兰德让他困扰。

  贝林厄姆在七岁时就对编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写过多少数据结构、算法、程序和软件,当然也包括或简单或复杂的AI。

  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哈兰德这样的。

  他没有见过明知故犯“27是个质数”还不肯承认“故意”的AI。

  他没有见过强调“我”的诞生的AI。

  他没有见过主动搭建模型计算他比赛胜率的AI。

  他没有见过明明清楚他喜欢和他聊月亮还非要在作业里写“爱是想把今夜月色真美告诉某人的心情”的AI。

  他也没有见过像老妈子一样操心的AI,劝他不要剧烈运动后喝酒,劝他多睡点觉,劝他不要淋雨,给他买药,给他的室友打电话……

  他的AI甚至理解他的回避,体贴得让人难以忍受。

  明明人工智能只需要接收指令然后服从,但是哈兰德总是自作主张地做那么多事情。

  可有一点一直让贝林厄姆如鲠在喉,那就是哈兰德并非完全是他的造物。其他的旧框架和系统他全都亲手换了,可原属于“哈兰德计划”的深层区一直不敢去碰,他也(不得不承认)没有能力去碰那个不知道在AI程序运行中起了什么作用的模块。

  他不想这一切的错觉都是因为他不够了解哈兰德才产生的。

  他害怕自己最终知道的真相是,罗伊斯给他的哈兰德已经接近完美,而他日日夜夜废寝忘食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擦去了上面的灰尘。

  人们总是对“哈兰德”抱有极高的期待,似乎只要是带着那七个字母印记的程序,无论多智能都是理所当然的,连雷纳也那样默认,不会有人惊讶于他在其中的作用。

  ……可是哈兰德明明不光是“哈兰德”。

  哈兰德明明也是他的Erling,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与感情的创造。

  明明是哈兰德跟他说,我是因为你诞生的。

  是他选择对AI的异常“无动于衷”,又是他选择了一场豪赌,去赌自己的影响力,去赌那句话的真实性。

  他有些悲哀地想,自己或许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一只飞蛾了,明明知道最有可能的结局还是扑向了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Erling……”

  贝林厄姆无意地呢喃着AI的名字,或许是因为梦里那股过于复杂的情绪还未从这具身体里消失,他听上去还带着淡淡的哭腔。

  哈兰德沉默了两秒才回应道,“我在。”

  “睡吧,Jude。”

  那声Jude与记忆里的某个声音重叠了,仿佛带着什么魔力般让他意识恍惚了一下,又重新陷入睡眠。

  ——他的睫毛甚至还因为之前不断涌出的泪水而湿润着。

  “……别哭了。”

  哈兰德小声补充道。

  “叮!全体注意!编号Haaland09/000721的ANIM波动达到三级阈值,满足重点考察条件!重复!编号Haaland09/000721的ANIM波动达到三级阈值,满足重点考察条件……”

  “罗伊斯,真有你的!这是今年的第六个了,我就说早该把你纳进小组的……不过怎么是第九期的老玩意儿?你的翻新试验?”

  罗伊斯看着巨幕上错综复杂难以厘清的无数曲线,每一条有编号的彩线都被成百上千条灰黑虚线环绕测量,而刚刚越过三级刻度、登上最高优先级名单的Haaland09/000721被加粗了十倍,闪着亮眼的金光。

  自3月27日这条线出现以来,它的波动值一直缓慢但稳定地上升着,可昨天突然向上窜了一大截。

  算算这个具体时间点,应该是他们比赛完到校的时候。

  “是啊,我的……试验。”

  14.

  比赛后的这个周末贝林厄姆都用来休息了。他先是躺了接近一天,周六傍晚彻底退烧才下床。除了出门吃饭,剩下的时间都安静地在屋里看借回来的书。

  雷纳正美美嘬着学校推出的新品奶茶,比赛告一段落,他终于可以放肆一阵了。

  “Gio,”贝林厄姆冷不丁地开口,“我想带Erling去做图灵测试。”

  他毫无准备的可怜室友差点被珍珠噎死。

  “咳咳咳——你?他?你?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