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冬郊区的一栋住宅，散兵站在的落地窗前听着身后的下属汇报最近的工作。
窗外是冰雪消融的景色，一部分新绿枝叶已从树干上冒出，散兵无声的看着它们，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春天挺讨人喜欢。
“散兵大人，关于踏鞴砂事件的资料稻妻三奉行那边也没有多少备份。”正在汇报的下属顿了顿，“至于愚人众这里，因为发生的时间太早，那时组织刚刚成立，档案科没有相关的留档。”
说话到这里，下属头上全是冷汗。
从几个月前开始，他这名顶头上司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让他们去调查踏鞴砂的资料，这简直是难为他们。
稻妻的踏鞴砂是曾名噪一时，出产的零件和刀刃享誉六国，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几百年里，因稻妻局势恶化，踏鞴砂作为稻妻与海祈岛的交界地，现已差不多荒废，大部分工匠都迁到鸣神岛上。
在这种情况下，下属认为他和他手下的人根本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回想着自己辛苦而无用的工作，站在房间中央的愚人众心生怨言。
“女士不是在稻妻吗？你们找她问问，她的人都驻扎在踏鞴砂附近，邪眼工厂也在旁边的八酝岛上。”散兵知道下属的本事有多大，仁慈的给他提醒，指了另一条路。
谁料下属听到这话沉默了，过去足足半分钟他才压低声音说道，“散兵大人，在您出任务期间，女士大人的邪眼工厂建设失败了。”
“什么？失败了？”散兵略有些惊讶的转过身，他分明记得上次在稻妻还是他帮女士的邪眼工厂做的收尾工作，并且是在那间工厂里遇见了八重神子，从她的手里拿到神之心。
“是的，听说是材料的原因，稻妻那边无法提供制造邪眼的材料。”下属解释道。
散兵得知是竟然是因为无法提供材料，忍不住发出一声嘲笑，随后他淡淡的说，“那就放弃这条线吧，既然邪眼工厂没有办成，去找女士也无用了。”
拿不到材料，意味女士的渗透稻妻高层的计划终究没有成功，勘定奉行和天领奉行没有完全投靠愚人众。
又笑了笑，散兵可算明白为什么女士对他的抱怨那么多，这几个月送来信里都是对他的质疑，合着是迁怒啊。
看来另一个他让女士吃的苦头比报告里的还多不少。
一下子散兵对另一个自己多了几分欣赏。
不过他没有表露出来，他看了眼房间里挂钟，准备打发下属离开。
可是这时候，偏偏下属冷不丁的突然发问，“散兵大人，原来您调查踏鞴砂是为了帮助女士大人吗？”他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层，这让他感觉自己的工作确实很重要。
踏鞴砂能在过去成为稻妻冶炼业的中心，离不开御影炉心，而驱动御影炉心是祟神遗留下来的力量。
然而祟神遗留下来的力量不只是驱动御影炉心的力量，还留下很多类似于矿石的晶化骨髓。
那些晶化骨髓正是制造邪眼的材料……一切都说得通了。
下属问完以后，不用等散兵的回答，便自顾自的搭建出来一条逻辑链，把散兵让他们调查踏鞴砂，当做是为帮助女士意图建立起的邪眼工厂。
可惜由于散兵长期出外勤，通讯不方便有信息差，导致他不知道邪眼工厂没有建起来。
脑补到这里，下属真觉得他这位上司真是尽心尽责，是他们这群做下属的没有及时提醒。
这个想法又促使下属感觉自己在工作方面还不够细心，竟开始自责起来，全然没注意到散兵脸色变得不好看。
散兵盯着满脸自责的下属，很想质问他们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是不是对他布下的任务一点不上心。
不过这也意味着这些人没有看清他真正的意图。
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散兵发出一声冷哼，没有正面回答，仅是用一种不悦的语气说道，“不算是帮助女士，我只是想查查。”
他确实没有要帮女士的意思，或者说要不是丑角的任务，他根本懒得管女士的计划是什么。
下属对散兵的脾气有所了解，他没有质疑散兵的话，赶紧低下头说是自己想太多。
实际上他心里已经彻底认定他这位上司是为了帮助另一位执行官，才派遣他们调查。
人一旦认定什么就很难再改变。
好在散兵没想去改变下属的想法，他眉头一皱叫惹他不快的下属快点离开。
都到这个时间了，再留下去会耽误他吃饭。
下属不敢多留，行礼过后便转身朝门口走去，正当他打开门要出去时，他看见门口有人。
“你们聊完了。”守在门口的千代怜友善的对下属问道。
低头看着千代怜，下属想起来最近确实有传言说散兵从博士的实验室里带走一个试验品，这令他浑身紧绷，看千代怜的眼神不像是看人类，反而像是看什么毁灭性武器。
千代怜不懂散兵这名下属的想什么，他只感觉他好像很紧张。
于是他主动的再次开个话题，“阿散在里面吗？”他刚从另一间书房出来，顺路来找散兵去餐厅。
“阿散？”下属重复这个词，接着他猛地抖了几下。
恰好从屋内传来散兵的声音，“怜？”
下属听着上司不同以往的声音，又猛地抖了抖。
千代怜眼看挡在门口的愚人众脸上面具都挡不住惊愕与惶恐，不禁为他的心理健康感到担忧。
“啊，已谈完了。”下属从各类猜测中回过神，赶紧回答千代怜的问题。
“那你慢走。”千代怜也不强留。
下属如蒙大赦的快速从门口撤开，走了几步他拐了个弯，然后他的脚步声变得凌乱，似乎是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千代怜忍不住向脚步传来的方向扫了一眼，认为不至于吧。
平时他见那些散兵的下属，也没有这样的。
“他胆子比较小，想的又多，难免会自己吓到自己。”散兵的话在千代怜耳边响起。
千代怜闻声看向身边，发现散兵不知何时来到门口。
“竟然是这样。”千代怜随口接了句，他觉得比起聊天的内容，还是散兵态度上的转变更令人惊讶。
这就好比上一秒还和严肃的上司讨论，下一秒上司突然掏出手机对着屏幕里的猫喊咪咪。
千代怜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他也会有点害怕。
然而千代怜没想到实际上是他把那名下属吓到。
在下属的猜想里，千代怜是愚人众是愚人众培养出来的秘密武器，假如他再晚走一会说不定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好了，不要管他了，我们去吃饭。”散兵用一种不在意的口吻对千代怜说。
在他看来与其担心一个愚人众，不如去吃饭。
千代怜也回过神，他迈开脚步与散兵一同前往餐厅，不去想那名愚人众到底是为什么如此害怕。
“说起来，你确定你要去上学吗？”散兵在路上又问了一遍早餐时千代怜提起的事情。
“嗯，天天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做。”千代怜说完感觉像历史重演，当初他去鸣神岛的理由也是上学，兜兜转转又转回来。
散兵沉思片刻，接着他说，“我可以请老师来教你。”
没有多想，千代怜态度坚定的拒绝，“不用那么麻烦，我主要是想多接触一下外面。”他本质上是想去外面，寻找个机会看看能不能送个信出去。
在这栋大宅里这么长时间，他想清楚了那股在醒来后感知到的奇怪感觉是什么。
他像是被散兵养在这栋宅子里，这里对他来说，与其说是住处，不如说是个无形的笼子。
没人规定他不能出去，但没人会放他出去。
这种认知令千代怜很不舒服，促使他迫切的想换个地方生活。
回稻妻是暂时不用想，散兵承诺将带他过去，那他再提就显得太心急。
所以千代怜思来想去他又想到出去上学这个借口。虽然深知那是路径依赖，和阿贾克斯说第六席是玩具公司的第六位金牌推销员一个性质，但他实在是找不出更正当的理由。
想到这里，千代怜忐忑的微转视线，看向身边不再言语的散兵。
直到走到那间稻妻风格的房间前，他才听见散兵问，“怜，你是想离开吗？”
千代怜心当即沉下去，他虽做好回答这类问题的准备，但真到面对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害怕。
说到底散兵和倾奇者是不同的，不一样的经历造就了他们截然相反的性格。
分明是差不多的声线，但散兵无论是用词还是气场，都更具有压迫力。
千代怜静了静心，在来自散兵的压力中摇头，“不是，我们可以一起搬过去啊。”说完他特意停顿了一下，“如果你方便的话。”
面对千代怜的话，散兵叹了口气，接着他笑道，“这个想法不错，正好搬到至东城里对我也方便一些。”愚人众的总部在至冬的主城，搬过去对他来说会节约不少时间。
“到那时候我们两个租一套房子就够了。”千代怜见散兵容易，忍不住规划起来。
“不用，我在至东城内有宅邸。”散兵打开门的的同时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每一位执行官都在至冬城里有住所，他也不是例外，不过他常年待在深渊都没去看过。
如果能利用起来，也算是废物利用。散兵面无表情的暗想着，打算回头派人把房间打扫干净。
这时他意识到又一个问题。
看着千代怜，他饶有兴致的把想到的问题问出，“你们去鸣神岛也是为了上学吗？”
千代怜听到散兵的话，顿时有种被抓包的错觉，他别开眼睛，“是。”
“那你在鸣神大社学到什么了吗？”散兵继续问下去。
“除了一些文化课程，我还学了占卜和对元素力的运用，不过后两者都不精通。”千代怜如实交代。
占卜是跟着其他的巫女学的，元素力的应用是八重神子心血来潮指点。
由于巫女们有工作，八重神子自从把管理神社和教学的担子交给倾奇者，便一心扑在八重堂上，导致他这两项课业学的断断续续。
千代怜坐到餐桌前，看着桌上的鱼肉，忽然觉得自己好弱。
坐到他对面的散兵实话看透他心中所想，沉思片刻后说道，“对元素力的应用，我可以教给你。”
“那太好了。”千代怜没想到散兵愿意教他，很是欣喜。
而干脆的同意声既让散兵感到满意，又让他觉得让千代怜多学习和接触一下外界也不错，那样能让他更好的使用力量。
即便是有神之眼，对元素力的使用也要经过长久的练习才能熟练。
并且拥有力量本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反其道而行，阻挡力量的发挥不是明智之选。
秉承着这个想法，散兵握紧筷子提议，“下午我有事，怜，你要不要去至冬城逛一逛，我之前忽略了这件事，现在想想，是不该让你一直留在这里。”
“真的吗？那太好了。”千代怜没有遮掩自己的开心。
他的这幅样子让散兵后悔，可是话都说出口，他不好反悔，只能叮嘱一句记得不要回来的太晚。
千代怜使劲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早点回来。
强压下悔意，散兵不再多言，与千代怜吃完这顿饭，然后看着他换衣服要出门。
那一幕让散兵觉得自己像是亲手打开了笼子的门。
由于满心都在出门逛街上，千代怜没察觉到散兵情绪上的变化，他登上车临走前对散兵挥挥手，“那我走了。”
“嗯，玩的开心。”散兵也跟着挥挥手。
待车辆驶出宅院的大门，散兵那本称得上温和的神情冷下来，他又变成了愚人众的第六席执行官。
“下午还会有人来汇报。”散兵对随行的侍者叮嘱，“他们来了，还和以前一样去南边的书房找我。”
亲眼目睹散兵态度转变的侍者低声应下。
散兵看着车辆消失在视野里，便径直转身回到房间内。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早点去稻妻也不错，起码不用再去应付那么多同僚还有脑子不灵光的属下。
而且他很想知道，倾奇者又从丹羽那里得到了多少信息。
散兵放慢脚步，透过窗户向外眺望，接着他的眼神沉下来，他由衷的希望另一个自己识时务，除了把消息告诉他外，不会有其他的心思。
他是愿意让那个孩子出去逛一逛，但也仅限于此。
另一边的行驶的车上，不知散兵所想的千代怜对能去至冬城十分期待。
当初的稻妻城便让他惊艳，不比游戏地图上的局限性，他在提瓦特见到的城市都非常漂亮，以至于他暗中想过等再长大点就去其他的国度看看。
但随着车辆的行驶，他发现了异样。
这好像不是开往至冬城的车。
千代怜当即皱起眉头，就在他要问随行的侍者这是去哪里时，只见那名侍者递出一封邀请函。
“请原谅我们的唐突，但主人想见你。”侍者拿着邀请函，冷漠的对千代怜说。
没有做出回应，千代怜冷下脸接过邀请函。
拆开以后他看到了一封手写信，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邀请他去做客。
千代怜快速的浏览完，最后目光停在下方的落款上。
博士。
重复着这个称呼，千代怜发现自己竟不觉得奇怪。
“我们多长时间能到？”千代怜抬起头问那名侍者。
侍者没有回答。
千代怜见他不说话也懒得问下去，他把邀请函放到一边，无声的看着外面不同于稻妻的风景，同时思索着如何应对博士。
他认为这次‘邀请’他的大概率是博士的切片，本体应该不会来见他。
这时候千代怜发觉搬走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可以摆脱来自其他执行官的监视。
根据原剧情中执行官之间良好的同事关系，千代怜推断在他现在住的那栋房子里不止有一个执行官安插进来的眼线，而散兵的下属里也有专门搜集其他同僚情报的人。
千代怜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全体执行官初次亮相的视频，他还记得自己在里面看到公子时的亲切感。
实在是很难不亲切，每期面对不同的深渊，他都会拿出相同的万达国际。
打深渊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千代怜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
突然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既然博士来找到，必然是知晓了什么秘密。
根据那晚博士送东西时说的话，他算是被对方治好，那在‘治疗’期间，说不定博士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样没有解开的秘密。
千代怜之所以认为没有解开，因为假如博士已经知道秘密是什么，那他就不会抓住机会来找他。
默默的推演着，千代怜意识到他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被动。
抱着这个想法他在内心排演好接下来的行动。
不过多久，车子停在一座类似于实验室的建筑前。
“目的地到了，请您下车。”侍者提醒道。
千代怜没有理会他，独自走下车。
在他下车后，车辆缓缓驶走。
被留下的千代怜抬头望向几步远的实验室，此时它的大门敞开，仿佛是一个欢迎他进来的信号。
实验室因为建在山的背面，所以这里的积雪没有溶化，空气也更冷一些。
千代怜拉了拉身上厚实的披风，接着做好心理建设缓缓走进实验室内。
然而刚走进门内，身后的门便一下子关上，光亮也跟着瞬间消失。
猝不及防的被黑暗包围，千代怜本能的停住脚步，警惕的看向周围。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
明亮的光从四面八方撒过来。
千代怜当即闭上眼睛躲避强光，等几秒后他逐渐适应才缓缓睁开眼，然后他看到毕生难忘的一幕。
在足足十几米高的实验室内布满了管道与盛满液体的容器。
眼睛猛然睁大，千代怜如坠冰窖，在他视线所及之处是无数个浸泡在容器里的自己，它们漂浮着，就如同睡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