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睁开眼, 顾郁下意识把怀里的人抱紧，不让他有机会把自己掀下去。
“放手。”被子里的人声音沙哑地开口，有点闷闷的。
顾郁没放手, 反而是一根触肢掀开了被子，将陆行舟的上半身露出来, 触手尖尖还细致地帮他把散乱的头发梳理好, 别到耳后。
陆行舟趴在他肩窝处, 眼眸半阖，从顾郁的角度可以看见他额头一个可爱的发旋，还有微颤的长睫。
“这次我没有失去记忆, 放手。”他挣了挣又懒散地放松下去，软倒在顾郁身上。
“不急，我已经把副本任务知道个大概了。”
顾郁沉吟一瞬，帮忙别好碎发的触手没有缩回阴影里, 反而搭上了陆行舟裤腰带边缘。
……
顾郁半躺在床上, 捂着被打的地方吸气。厕所传来开门的动静, 他转眼看过去——
陆行舟已经洗漱完毕, 用毛巾擦着湿发出来，湿润水汽从他身上蒸腾而出。
他神色冷淡, 只是脸和脖子仍然泛着潮红。
“很痛？”陆行舟走过来拿开顾郁捂着额头的手，看着那块一点油皮没破的地方冷笑, “活该。”
顾郁眼里全是压抑的笑意。其实一点都不痛, 毕竟那个时候舟舟已经被他折腾得没力气了。
他反手握住陆行舟放在他头上的手, 拿下来蜻蜓点水地用唇点了一下白皙的手背。
陆行舟另一只手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迫使顾郁仰起头。陆行舟弯下身直视他的双眼, “怎么现在就只亲手背了, 刚才不是还很强硬吗。”
顾郁微眯起眼, 从喉咙里泄出一声轻笑，顺势嘟起嘴，“老公亲亲。”
陆行舟长睫一颤，顿了顿之后竟然真的低下头凑近他，直到连温热呼吸都打在顾郁脸上——
“噗呲。”
他把顾郁捏成鸭子嘴，冷笑道，“想得美。”
*
2栋203。
“……整件事情就是这样，可能还有什么地方我没注意到，哥你问吧。”乐逸明窝在房间里假装写作业。
这张低矮的书桌就是他的刷新地点，薄薄的房间门挡不住外面传来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剁肉声，还有绞肉机运作的声音。
而这正是令他震惊的地方，明明在上一次轮回中，他亲眼看见“母亲”被【眼睛】杀死。
——按照他们总结出来的规律，在新的轮回中，关于这个红色围裙女人的存在会被完全抹杀，但现在的情况明显背离了他们的推论。
“而且我现在还有记忆，没有随着副本轮回而消失。”乐逸明困惑道。
一直沉默的李若菱突然道，“李玄青，你在这里这么久，摸清楚多少规则了？”
通讯器里的男声静了一瞬，没有立刻回答。
乐逸明莫名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他和李若菱进来的目的不是有谁寻仇或者要杀谁，而是把在这里困住的队友李玄青拉出副本。
本来他们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一开始找到李玄青时，他竟然还有较为清楚的自我意识，知道自己是个玩家而非副本里的NPC。
李玄青一直是公会里的智囊，两人便也自然而然地跟着他的步骤来，但这人却总是含糊不清。
“……哥。”乐逸明犹豫道，“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和我们说的，我们一起解决，会长要我们一定要带你出去的……”
通讯器那边的男人沉默良久，终于道，“包括这一次，我在这里经历共经历了十八次轮回。”
3栋701房。
男人坐在床上，昏暗中只有窗帘被拉开一线缝隙，透出些许光模糊日光。
他被困在这里的时间已久，外面的阳光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了。
李玄青神色疲惫，不仅眼睑下黑色愈深，下巴上的青茬也更多。他沉声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这里的规则我差不多已经摸清楚了。”
“一开始的时候，这个小区的人还是满的。但每经过一次轮回，这个小区里的NPC就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接二连三地死去，一开始我们找不到原因，因为死法实在过于离奇。”
“后来才慢慢发现，在这些死亡背后，有一个【执刀人】的身影。他根据我们无从知道的顺序和规则，一个接一个NPC和玩家进行收割杀戮。”
“一开始我们以为是触犯了规则才会死亡，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如此——”
李玄青死死盯着那片模糊的光影，沉声道，“每个人的死亡都是既定的事实。我们能做的，只有在那一刻来临之前，找到破局的方法。”
“不可能！游戏不会无解。”通讯器里乐逸明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道。
李玄青点燃了原身屯的最后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关于轮回和失去记忆，其实不只是对于玩家的约束，否则游戏就会失去平衡。”
轮回也算是对于进行清除的【执刀人】的一种约束。
当他用了错误的方法杀了NPC或玩家，游戏就会进入轮回刷新，同时保留副本另一方势力——也就是玩家的记忆，使执刀人和玩家形成对峙。
“等等等等，所以我刚才说的那个女人没死，是因为她是被错误杀死的？”
乐逸明被绕得人都傻了，“什么叫错误的方法。”
李玄青轻笑了一声，“问得好。我说的错误地死去，指的是这个人原本有他既定的死法，执刀人因为各种原因，错了顺序或者方式而杀了他。”
这下乐逸明懂了，“那个我身份上的“母亲”，是被这个副本的眼睛杀死的，所以执刀人就是那个小女孩，她一边盯梢一边杀人？”
“不一定。”李玄青不置可否，吐出一口浓烟，“不能确定，至少在我经历的那么多次轮回中，这个小区发生不少次打架斗殴和跳楼事件。”
“他们的死法就不是那些，被水噎死或者在鱼缸里淹死这样离奇又意有所指的死法。”
他说得有些含糊，事实上因为自相残杀，上一次开局的玩家多半是被仇家干掉的。
……
“所以我的猜测是——”顾郁扶着窗框，眯着眼看向小区其他栋。
那里密密麻麻的窗户层叠排列，每一扇后都藏着无数不为人所知的腌臜隐秘。
“这个副本的眼睛和爪牙，有着一定自我意识，她能被干扰，也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杀戮。”
而一旦她被干扰成功，玩家就有占据先机，和逆风翻盘的机会。
“能干扰到她的，大概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她的父亲了。”
“她的父亲是出了车祸被碾死的吧。”陆行舟想起之前顾郁说的，第一次轮回是因为自己被车撞了。
“是啊，很可能还是为了救一个小孩才被碾死的。”
顾郁提起那具小孩尸体的死因，还有那一家人，他们被这样报复，很可能是逃避，甚至反咬了救命恩人一口，才被小女孩这样记恨。
“按照小女孩现在誓要将这个小区血洗的样子，很可能她父亲被碾压时并没有死，被救治之后还勉强活着。”
陆行舟深知人心凉薄，否则也难以孕育出这样大的怨气和仇恨来。
曾经被她的父亲帮助过的人，大概是都选择了冷眼旁观，甚至因为愚昧和害怕承担责任——
将她父亲的尸体，砌进了墙里。
那从墙里生长出来的、大片大片茂盛湿滑的青苔，那些包裹着尸体的白布，大概是那时还无比幼小稚嫩的女孩，对于仇恨的第一印象。
“这个副本是小女孩仇恨的具象化，在她看来，这个小区里的人都是参与杀害她父亲的凶手，任务又是让我们将凶手杀死。”
顾郁绕了一圈，挑了挑眉，“所以这就是个死循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死，区别就是他杀和自杀？”
“游戏不会没有解答。”陆行舟同样起身靠近窗边，将那扇生了锈的窗户“吱呀——”推开。
微凉的风吹进房间，将那份萦绕不散的异臭吹散，将陆行舟额头的几缕发丝吹乱。他清冽眸光微动，重复道，“所有游戏，都会有一个解答。”
陆行舟转头看向顾郁，似乎意有所指，“但玩家要做的，不是去寻找最优解，只是活下来，再拿到一点积分就够了。”
“你嫌我麻烦了。”顾郁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眼里全是控诉，“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这是一个静默副本，进来的每个玩家都有想杀死的人。我们只管找出去的方法，别人的恩怨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
“——更何况是关于副本渊源的这笔烂账。”
陆行舟轻笑一声，眼里压抑的扭曲倾泻而出，将眸底的身影卷入深渊，“我只是不想你不计后果自作主张，然后把自己弄脏了。”
“弄脏弄坏的东西我就不要了”他眼角一弯，眼里却没有几分笑意。
顾郁却笑得站不稳，顺势往前倒蹭蹭他的肩膀，“你担心我，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
陆行舟瞥了一眼窗外，把他带离窗户边。
楼下小巷子里，一抹黑发白裙的身影静静站立，仰头看向两人先前靠近的那扇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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