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小镇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 约莫七八点钟的时候天幕已经擦黑了,一轮残月挂在天际, 周遭萦绕着几颗小小星子。
怪奇马戏团营地却十分热闹。
大帐篷里灯火通明, 不断有打扮得宜的绅士与淑女进出,还不忘相互寒暄。
小镇的居民已经观看过昨晚的表演,一致认为此次前来的是个经验丰富, 戏法一流的马戏团,自然也期待起了后续的表演。
今天晚上,似乎是马戏团里的驯兽师表演的。
团长在昨日就向观众们介绍过,他们的驯兽师是一位来自东方的, 黑发黑眼的美人。
驯兽师常见,黑发黑眼的美人也不算少见。小镇虽然闭塞, 也能听到许多外界的消息。但两者的结合就没见过了。
“我敢保证, ”这位绅士做派的团长向观众们抬了抬帽檐,用十分夸耀的语气描述这位驯兽师:“他将会是诸位见过最动人的黑发美人,是最勇敢又最善良的驯兽师。”
他的语气让观众们哈哈大笑, 他们可是听过怪奇马戏团的名号。里面就有一个“狼孩”, 在狼群里长大, 一直到成年被带回人类社会也保持着野兽的习性。
据说在从前展出的时候,还因为暴怒伤过前来参加展览的观众,辗转几次又被怪奇马戏团买下来。
想要驯服一只野兽可不容易,尤其是有伤人前科的。团长还强调了驯兽师的美貌与胆量……
观众们不由得好奇起来, 究竟是一位怎样的黑发美人呢?
有相熟的绅士不由得问团长:“有什么出色的东方美人会自愿到马戏团里工作, 还是驯兽师这样枯燥危险的工作?”
他见过自称能带来“东方美人”的人,最后都是拿黑发的人充数。少数也是在船上颠簸几个月, 形容消瘦地看不出样貌的东方人。
而且驯兽师的工作很危险, 是和听不懂人话的野兽打交道, 真是容貌出色的东方美人,为什么要做这一行当?
“您知道,”面对观众的疑惑,king只微笑:“这是马戏团的奇迹。”
“今天多了这么多人?”云芽站在舞台后面,隔着帘幕往外面望,惊讶地发问。
昨天帐篷里的位置几乎都坐满了,他本以为那就已经很多了,没想到今天会多这么多,连角落里都站满了人。
不是……今天有这么多人要看他的表演吗?
云芽的脸白了又白。
king站在他旁边为他掀起厚重的帘子:“是的,小镇的居民都很好奇驯兽师是谁。”
“那也不能这么多啊……”云芽抿唇,下意识去上衣的下摆,却只触碰到微凉的织物。
他低头不出所料地看见自己身上的那件熟悉的裙子,质地柔软,触感微凉,很贴合地包裹住他单薄的身躯。
云芽找到连体婴姐妹,表明来意询问能不能借一下针线之后。她们非常热情地拿出来小匣子并且表示可以把化妆盒也给云芽使用,还能亲自给他打扮妆饰一下。
他看着里面一堆花里胡哨的首饰和珠宝就头晕,还有什么用途迥异的脂粉和香水,连忙摆手拒绝。
为了演出勉强穿一次也可以,打扮完之后再上场算怎么回事?
但最后他还是没拗过连体婴姐妹,不知道是不是生而连体的缘故,她们的力气格外地大,一下子就把云芽按在座位上了。
“亲爱的,”其中的姐姐微笑着表示:“上台之前都是要化妆的,如果你不愿意让我们来,那就是团长为你上妆了。”
让king给他化妆?
云芽光是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平时表现得彬彬有礼,但态度言行都很暧昧的king来给自己化妆,那他还不如……
还不如自己随便在脸上抹几笔充充数呢。
云芽在心里补充,king看上去也不像是会给演员化妆的人啊。
他把问题说出来,连体婴中的妹妹就笑。
她说:“团长对马戏团的服装和妆容很严苛,之前我们要上台都是要经过他点头,也会指导我们怎样搭配的。”
云芽抿唇:“是嘛。”
那king还挺精益求精的。
他就乖乖坐在椅子上,任由连体婴姐妹在他脸上捯饬了。
一番折腾之后,姐姐让云芽睁开眼。
她们竟然还颇有经验,并没有多做装饰,在眼尾处抹了几层亮晶晶的亮粉,把原本就上翘一点的弧度勾勒出来了。
云芽的眼型是很圆的那种,瞳色清澈。又浓又密的睫毛垂下来,这样勾勒一下竟然有种无端引诱的意味。
妆容并不浓,穿着king给他选的那件白色裙子,堪称纯白无暇,很符合他整个人的气质。
连体婴姐妹夸赞自己的技术好,以后可以给云芽专职化妆。但云芽照了照镜子却觉得别扭,道谢之后就去舞台后面准备了。
淡妆……舞台那个灯光照下来也看得不是很清楚吧,云芽这样安慰自己。
距离表演的时间越来越近,云芽的心绪也乱糟糟起来。
他用不甚信任的目光看着king:“你真的没有多做宣传吗?”
要不然今天怎么会多这么多人?
king失笑:“怎么会?”
“我只是如实告诉他们,”king说:“今晚有一位驯兽师要表演,他们可能是好奇东方来的驯兽师是怎么样的吧。”
云芽还是不怎么相信。
king看他:“亲爱的,不用低估你的魅力,昨晚就有人向我打听你了。”
“谁?”云芽一时没反应过来。
king描述:“一个棕色卷发的年轻人。”
他看着云芽忽然回想起来,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他可真是个冒冒失失的年轻人,在驯兽师还没有出场之前就贸然询问能否知道你的名字,并且和你见一面。”
云芽警惕:“你没有答应吧?”
king笑着摇头:“见不见是你说了算的,怪奇马戏团又不是……”
后面罕见地停顿下来,声音消散,最终化成了king嘴角一抹颇为戏谑的笑,并没有说出来。
云芽抿唇也没说话。
又不是什么,不是拉.皮.条的地方吗?
云芽心底无语,king怎么这么喜欢信马由缰地说话啊。
对亚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才见了一面的人就对他这么热情,热衷于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还跑到马戏团看了一晚上表演。
没有意外的话,今晚他还能在观众台上看见亚历。
云芽只能对此表示沉默。
眼见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云芽还打算去看看自己今晚的表演道具。
他为这一场表演准备了一点简单的道具,也是唯一能和“马戏团”挂上钩的东西。
云芽站起来:“我去前面了。”
king替他掀起帘子,看见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远,奔向白狼那里。
怪奇马戏团的演出准时举行,观众们早已在席位上等候多时。
今天的表演没有昨天那样让人大笑的开场,平日自诩矜持的绅士却很没有礼貌地、直勾勾地盯着舞台上看。
因为一个从未见过的,穿着纯白裙子的黑发美人静静站在舞台中央。
那真是个货真价实的东方美人,乌黑的短发,雪白的肤色,唇瓣是淡淡的蔷薇红,五官是小镇居民们没怎么看过的柔和轮廓。
他的瞳色像黑曜石一样黑,肤色又格外雪白,在如炬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对比更加强烈。
细白的小腿从裙摆下面延伸出来,循着主人的心情小幅度走动,不安地在舞台上徘徊。
像幼鸽的翅膀,微微晃动的时候翩跹欲飞,又让人分不清是裙摆更白还是下面纤细的弧度更白。
观众们还不清楚东方美人的性别,已经先愣住了。
透亮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一览无余。不管是黑亮圆润的眼睛,微微颤抖的眼睫,还是可爱的挺翘鼻尖,都清清楚楚呈现在观众面前。
眼尾涂抹的一点亮粉亮晶晶的,随着眨眼的动作
这是一种不同于他们审美的美丽,硬是要挑毛病可以说面孔不够深邃,身形太单薄,不符合丰满的审美取向,但这都不是他的缺点。
他的美是那种让人很舒服,一眼心生怜爱的。像藏在蚌壳中的小小珍珠,半点不愿意暴露在人前,但人们又知道珍珠的圆润美丽。
这位东方美人像是在看着舞台上的每一个人,又像是谁都没在看,目光只是轻轻扫过,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他身形单薄,穿着洁白裙摆,乍一眼看上去很像什么十八九岁才成年的少女。但胸前平坦的弧度有明白地告诉观众:这并不是少女,而是一位漂亮的,神情颇为犹豫的少年。
好像再大声说话都能惊扰到他,让好不容易停留下来的白鸽飞走。
不约而同的,整个帐篷里陷入寂静,观众席位上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伴随着压低的惊叹声。
这似乎让东方美人更紧张了,他要用点力气才不让自己发抖得太厉害。
他一只手握着一根细长的小皮鞭,另一只手牵着链条——倒是符合驯兽师的身份。
链条的另一端连着项圈,是那种专门对付大型野兽的项圈。特质的皮革柔韧,确保它们无法挣脱,上面还附着尖刺。
明明是给野兽戴的东西,现在却套在个人身上。
那人身形高大,肤色发色都近乎于雪色。裸露出来的上半身精壮,肌肉线条十分流畅,和身边柔弱纤瘦的驯兽师比起来简直是什么可怕的野兽。
他的五官还能说是英俊,但瞳色异常浅淡,像雪地里生活的狼类,躲藏在暗处只等猎物的到来。
眼神也格外凶戾,直勾勾地盯着人看,他身上怪异的非人感就更重了。
链条似乎都无法真的束缚住他,下一秒就能挣脱开来一样。但他又是主动昂起脖颈,好让瘦弱的驯兽师不要太吃力地牵着他。
好像在告诉观众们,他是自愿把弱点送到他的驯兽师手上的。
他不怕皮鞭也不怕锁链,用与凶恶外表不符合的柔顺姿态停在柔弱美丽的驯兽师身边。
这一幕,美人与凶兽的对比更加强烈。
一面是纯白的美丽,站在那里就让人心生怜爱,根本挪不开眼。另一面是非人的怪异,光靠外表就够当成什么怪胎祸根了,却和罕见的东方美人站在一起,臣服于他的美丽与柔弱。
驯兽师……有观众想起来今天的表演确实是驯兽师带来的,不禁感叹,怪奇马戏团并没有夸大他们的说辞。
这位少见的东方美人确实有特殊的驯兽技巧。
“奇迹……”包间里的亚历听见从隔壁传来的声音,帐篷里的隔音并不算好。他听见对方喃喃自语:“确实是马戏团的奇迹……”
接二两三的惊呼声应和着他。
从亚历的视角看,观众席上几乎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去观看。恨不得把望远镜扣在自己脸上,没有望远镜地就挤开前面人,试图看见更清晰的景象。
他自然也紧紧捏着望远镜,灼灼目光几乎要把薄薄的镜片盯穿。
亚历心里泛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当然是奇迹,这可是他一见钟情的对象呢。
云芽站上舞台差点忘了自己要接下来要表演什么。
这其实也怪不得他,排练的时间太短,几乎是赶鸭子上架。而且观众的反应太大,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紧紧盯着他,让他整个人都很不自在。
但这是在舞台上,他一动所有人都能看见。云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虽然很紧张,他也得把表演继续下去。
云芽眨了眨眼睛,晃了晃手里的链条示意白狼准备开始。
他这次准备的是很简单的辅助道具,让king给他搬来了一具平衡木。
戏法的很简单的一种,而且他特意挑了里面最矮的、杆子最粗的,还让king给他搬来了厚厚的垫子,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摔下去。
云芽也知道自己的表演是真的很拙劣,没有高超的杂技技巧,更没有胆大的炫技。甚至连安全措施都是做的最好的,生怕出事一样。
即使是这样,面对七八米高的平衡木,云芽也一阵头疼。
怪奇马戏团稀奇古怪的道具很多,用于杂技表演的也有不少,但云芽看一眼就都拒绝了。
原因无他,要么是过分夸张的走钢丝,几个人才能一起表演的叠叠乐,还有什么云芽看都没看过的玩意。
他一开始甚至连这个平衡木都不想选,他也没练过平衡,知道自己站上去就很容易摔下来。
但时间太紧迫了,不选一个他就是真的要站上去表演一二三木头人,和观众面面相觑了。
不过现在……云芽在白狼的协助下晃晃悠悠站上平衡木的一端,观众的反应,也还好?
至少没有他想象中最差的那种看见他搬垫子就喝倒彩,站起来就要离开的情况。
小镇上的观众这么宽容吗?云芽回想起昨天表演里他们的反应,觉得有点不太一样。
他试图再看一下观众们的神情,却被灯光晃花了眼。也不仅是灯光,望远镜的镜片折射出的光芒散开来,远远地晕开光圈。
云芽只得微微眯起眼,额角也渗出一点汗珠。
他呼气吐气,拼命回忆着走平衡木的技巧,颤颤巍巍迈出一步,试图让自己的步伐不要显得太晃悠。
这时候他自然把手上的东西都放开了,小皮鞭扔在地上,白狼则是紧张地在地上望着他。
云芽费力朝他点点头,让他不要担心自己。
他的努力是有一点效果的,不知道多少步下去终于前进了一段距离,这也得到了观众席位上的掌声。
似乎是怕惊扰到他,鼓掌的声音都很小。
云芽只是抿唇,紧张地连声音都听不太清楚。
离地面的距离还是有点远了,他走错一步都能掉下去。虽然说掉下去有垫子接着也不会怎么样,但这样拙劣的表演还能失败……那也太丢脸了吧。
另一边的观众席位上。
平衡木摆在舞台正中心,视角很清楚,东方美人裙摆的起伏都清晰可见。
要是平时看见这样的表演,他们肯定会觉得马戏团是在糊弄他们,连这点不惊人的高度都要摆上厚垫子。
但是现在,他们甚至比走在平衡木上的人还紧张。
平衡木约莫成年人一掌宽,现在雪白的足心颤颤巍巍踩在上面,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为了保证安全,驯兽师是没有穿着鞋袜上去的,这就让观众欣赏到他圆润的脚趾和精致的足踝了。
裙子的下摆顺着他走动的方向摆动,时不时露出粉润白皙的膝盖。要是最底下的观众往上看看,似乎连上面纤细动人的线条也能看见。
驯兽师似乎连防备心都没有多少,内衬很短,勒着丰润一点的大腿,在那里都留下一圈红印。
这一隐晦的发现交代在观众们暧昧的视线中,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行走间,雪白的小腿一晃一晃,平坦的胸膛随着呼吸不断起伏,绷紧的足心用力保持平衡。
眼见就要到终点,有人不禁喊道:“天呐!他就要成功了!”
云芽这时候就没什么力气了,眼下一个踟躇就踏错一步!
他的身体摇晃起来,这次幅度比之前都大,已经到了要失去平衡的地步。
方才开口的人讪讪闭上嘴。
云芽紧张,步伐就越混乱,摇摇晃晃差点摔下去,好在这时候已经接近终点了。
他咬牙,低头对上白狼瞳色浅淡的眸子。
白狼在看着他。
这一认知云芽卸下所有力气,快走几步,任由自己摔倒在白狼怀里。
白狼稳稳当当接住他。
下一秒,帐篷里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数不清的金币和鲜花在望舞台上抛,金币翻滚叩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没人要一样砸到帐篷各处,混杂着人们的尖叫与欢呼。
但云芽已经什么都不想管,反正白狼接住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尬(躺),对了,作话里说的发红包是限时不限量的,在后一天更新之后就不会回到那个章节继续发红包了,一般是二十四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