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奇马戏团里很早就有人起来走动了, 因而云芽醒得也很早。
昏暗的帐篷里,床上两个人都没醒, 晚上盖的毯子散乱地蹬到床边, 还垂了一截到地上。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感觉小腹上压着什么东西。
腰上被一只手勒着,很用力地把他搂在怀里, 炽热的吐息落在云芽耳侧,把莹白小巧的耳垂弄得通红。
白狼发质偏硬,又贴在云芽背后,垂落下来扎着他的后颈侧, 酥酥麻麻有点不舒服。
云芽尝试着动了一下,试图把毛茸茸还重的脑袋推开。
但他没成功, 白狼伸出另一只手把他搂得更紧了, 还把他的手按下去。
一副要闭眼和他一起睡到日上三竿的样子。
云芽吸了一口气,腰背那里已经很酸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整晚都被白狼用这个姿势抱在怀里。
昨天晚上和他说话的时候什么都听不懂, 现在就知道睡觉还要搂着人了是吧?
借着透进来的一点光线, 云芽看了一会白狼锋利俊秀的侧脸, 明显感觉到他呼吸急促了一点,但眼睛紧紧闭着。
装睡?
云芽抿唇,费力把被白狼压住的手伸出来。
然后他毫不留情地捏住了白狼的鼻子。
他的手掌柔软细嫩,看起来无害极了, 稍微用力一点都能在上面留下红痕。但现在细白的手指捏在白狼的鼻子上, 很恶劣地不让他继续装睡。
过了一会,白狼脸悠悠转醒。
高挺的鼻梁上被云芽捏出指印子, 在那张很有非人感的俊脸上格外显眼。
不装睡了, 只用那一双颜色很浅的眸子看云芽, 好像自己是被他从梦中无辜吵醒的一样。
云芽静静地看着他。
白狼也有点心虚,低下头用脑袋蹭了蹭云芽的手。
“起床,”云芽推了推他:“我今天要去镇子上看一看,你就留在马戏团里,听到了吗?”
今晚的表演没有他,他可以去镇子上先看一看,了解一下大概的情况。
白狼的脑袋在听见要出去的那一刻抬起来了,没松开抱着云芽的手。
“去……我也去……”他动了动嘴唇,挤出来一点很生涩的话语。
许久没开口说话,加上口音有点奇怪,云芽并没有第一时间听懂。
“什么?”他先是皱眉,仔细听了一下才确定白狼在说什么:“你也要去?”
白狼点头。
云芽有点为难。
他的本意是去小镇上看一看,肯定是不能带着白狼走的。白狼那么大一个个子走路上路人都要回头,更别说他异于常人的样貌和神态了。
这一出去云芽想低调的计划都行不通。
于是云芽摇摇头,摸了摸白狼的脑袋:“不可以哦,我要一个人去,你在马戏团里呆着等我好不好?”
这时候他已经坐起来了,白狼于是把脑袋搁在他的腿上不让他走。
云芽想了想:“我只去一会,还不到半天,这样也不行吗?”
白狼又含糊地说了点什么,云芽没听清,好在过了一会他就把云芽的腰放开了。
云芽就下床换衣服,路过昨天换下的衣服说话多看了一眼,隐约发现叠放的褶皱和他的习惯不太一样。
他昨天是把东西放在这里了啊。
云芽转头,狐疑地看向白狼:“你动过这个吗?”
白狼这时候又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了,一个劲摇头。
云芽是打算自己找时间洗衣服的,贴身穿的衣服交到别人手里总感觉很奇怪,所以才放在一边第二天再处理的。
他可没有梦游的习惯,都睡下了不可能动那一堆衣服,除非……
除非是某个擅长装傻充愣的白狼半夜起来偷摸摸碰了他的衣服。
云芽面无表情地想。
他耳垂的热意还没散去,现在又隐隐约约又烫起来了。
真的是,怎么都那么变态啊!
云芽深吸一口气,看向还在装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狼:“你没有动那个吧?”
他指了指那堆衣服,对方销毁证据的手段还不是很熟练,袖子都没有叠好。
白狼摇摇头。
“真的吗?”云芽不相信,状似要走过去:“那我看一眼?”
白狼就从床上滚下来,拉住了云芽的步伐。
云芽用谴责的目光看他。
白狼再次心虚低头,但也没有表现出悔改的意思。
对着假装配合其实背地里什么都来的白狼,云芽也没办法了,只能再次警告他:“下次不可以了哦,再让我发现你就别想到这里睡觉了。”
白狼忙不迭点头。
【宝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坏男人的承诺能信嘛】
【表面上答应地好好的,背地里老婆一走又把老婆的香香衣服拿出来偷亲了】
【宝宝被气到脸红的样子好可爱,我先亲一大口】
【插个题外话我也想闻一闻宝宝的衣服! 】
云芽好歹算是找了新衣服换上,很普通的深色衬衫和长裤,和服饰夸张的马戏团格格不入。
他今天只是想去看看小镇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能让他找到一点线索什么的。
副本给他的任务是在马戏团里存活,可是危险来自于哪里呢,是马戏团还是小镇?
云芽是觉得怪奇马戏团里每一个成员都很可疑,但是危险也可能来自于小镇。
副本背景是怪奇马戏团在偏僻小镇里巡回演出……云芽可不觉得畸形秀是什么好东西,这个小镇里的居民能出现在副本里还有待探究。
他这样想着,嘱咐白狼老老实实呆在帐篷里不要跟他出去,如果有人来找他就说自己到小镇上才买东西了。
马戏团自然也需要到镇子上补充物资,云芽作为驯兽师去买一点额外需要的东西也会引人怀疑。
云芽准备好之后就避开人出发了,他走得早,路上还没什么人。
小镇是那种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模样,彩色玻璃窗,钝圆的窗檐,红白相间的涂漆,远远望过去有点童话小镇的意思。
仅有的几家店铺用玻璃橱柜,展示柜台里陈列的商品。
有一家橱柜里展示的是是一个个玻璃罐子,最前面一排里面像是泡着什么东西,云芽好奇地走过去看了一眼。
灯泡很暗淡,天花板上似乎很久没打理过了,整家店铺显得很陈旧腐败,隔着玻璃窗似乎都能闻到腐烂的味道。
这时候的玻璃铸造业还不是很发达,浑浊的液体浸染瓶身,看得不是很清楚,云芽几乎是把脸贴在了玻璃窗上。
里面泡着的东西不是很大,约莫有成人几拳,蜷缩起来安安静静泡在药水里,竟然是个婴儿的形状,小手小脚蜷缩在一起……
云芽被自己的联想吓到了,试图再辨认一下的时候忽然对上一张惨白的脸。
黑洞洞的眼睛透过缝隙对上他的视线。
对面的人像是在看他又像是没在看,若有似无的视线几乎要攫取住云芽的呼吸。
他直接后退两步。
“你想买什么?”同时低沉的声音响起来,音色出乎意料地很干净,听着竟然像个未长成的少年。
云芽缓了口气,这才看清了原来差点隔着玻璃窗脸对脸的人是戴了一张瓷白的面具,上面草草地刻画了五官的形状。
但因为雕刻实在不走心,笑容的豁口一直划到脸颊,一张面具给他戴出来可怖的感觉。
云芽回过神:“不了不了。”
言罢,他也顾不上店家有没有回答,匆匆忙忙离开了那家店。
一连走出几十米远,云芽才摆脱那种如影随形的窒息感。
他回想着方才在店铺里看到的一切。
里面泡着的,是畸形儿?
虽然光线很昏暗,但云芽确定里面泡着的不是正常状态下的婴儿。都有各种各样的畸形,要么是脑袋肿得两个大,要么是头骨发育很不正常,后脑勺那一块凸起很严重。
云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参观过医院,见过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各种器官,还有没发育完全的婴儿。手脚已经清晰可见了,但五官还没长好。
那个店铺是卖什么的,为什么会开在这个小镇里,和怪奇马戏团是有一定联系的吗?
还有那个店主人,怎么是戴着面具的?
那张劣质的面具下面是漆黑平静的视线,和店铺的装潢一样阴冷。
那是小镇里的什么人?
云芽想不出答案,漫无目的地往前面走去。
他心里想着事,走路匆忙。没注意到面前是个拐弯口,还恰巧有人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走过,直接和人撞上了。
云芽心里想着事,没有仔细看路,躲闪不及径直撞上来人端着茶杯的手。
“小心!”来人喊了一句,急匆匆收回手,那一杯滚烫的红茶就泼到他自己身上了。
茶杯也因为用了太大力直接掉到地上,溅了满地碎片。
地面上的茶渍还冒着热气,可见茶水之烫。
“抱歉!”云芽看着地上和面前的人身上溅上的红茶,立刻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他这时候才抬起头,露出和灰扑扑的打扮完全不同的漂亮小脸,讷讷伸出手想找一块小方巾给他擦擦,掏了掏口袋却发现自己没带出来。
是被他随手放在圆桌上了,压根没想着带出来。
所以现在给人擦一下都没办法了,云芽脸颊更红,兀自咬住红润的唇瓣,乌泱泱的睫毛颤啊颤。
他今天怎么净遇见一些坏事啊。
云芽正低头自责,不敢看被他撞到的人的脸色。
那人却没有生气的意思,也没管自己被烫红的手和衣服,直接拉住了他的手:“你还好吗,有没有烫到?”
?这是不怪他的意思吗?
云芽抬头,对上一张很年轻的脸,褐色卷发和深绿色眼睛,脸颊带着一点狡黠的雀斑。
他犹豫着摇摇头。
卷发年轻人冲他笑笑:“我叫亚历,你是外面来的人吗?我们镇上可没有你这样的东方美人。”
***
亚历是这个小镇镇长的儿子,正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被压着处理一些镇上的事务。
他们的小镇平静又枯燥,镇长兼任警官的指责。但有事情闹到镇长这里来也是这家抢了那家的果子之类的小事。
亚历一个还处在幻想,有点骑士情结的年轻人怎么会喜欢这个,只不过是被逼着去的。
这天早上他一如往常起床赶去另一头的警局工作,端着一杯热红茶,还从街上的报童手里买了一张报纸,看着上面无聊的花边新闻。
假若镇子上人多一点,或者能让他遇见什么惊奇一点的大案子,例如报纸上连载的探案小说一样……那么他一定会对生活打起十二万分的兴趣。
可惜他生活的镇子一直是个平静的地方。
亚历再次感叹小镇的无聊。
走过街角的时候却有个冒冒失失的小子撞上他,不仅害得他没了早餐的红茶,让他淋湿了一身新衣服。
道歉的声音还很小,细如蚊呐,生怕他听见一样。
饶是亚历是个好脾气的年轻人,看着地上的瓷杯碎片也不由得冒出火气。
他冷笑着抬头,想看看是镇上哪个不规矩的小伙子这个点在镇上冒冒失失撞人。
对方抬起头亚历却一愣。
一张陌生又漂亮的脸。
灰扑扑的衬衫和长裤穿得严严实实,一点部位都不肯不出来,像是保守到极致的旧派做法。
皮肤却是和西方人完全不一样的细腻柔软,雪白地让人想起牛乳,一点瑕疵都没有,精致地像个瓷娃娃。
五官轮廓没有小镇上的人深邃,却是别样的风情。鼻尖挺翘,偏圆的眼睛亮晶晶的,睫毛又长又密,垂下来遮住眼的时候亚历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击中了。
眼底似乎是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人的时候睫毛颤啊颤,很害怕的样子。
是个难得的东方美人。
胆子看起来倒是不大,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要是有人大声凶他就要可怜地掉眼泪了。
亚历的脑海里顿时冒出来自己看过的冒险小说,骑士遇见了来自大洋对面,柔弱无助的东方美人,自告奋勇要带着东方美人去到大洋彼岸,最后获得了美人芳心的故事。
虽然听起来很虚假,一点逻辑都没有,但这正是亚历最喜欢的故事,能满足他太过膨胀的保护欲和骑士精神。
面前的人也是从遥远的东方过来的吗,这样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同行保护他?
亚历这时候管不上他的陶瓷杯和新换的外套了,手快一步扶住害怕的东方美人,一股脑地把自己的身份姓名交代出来。
末了还要加上一句:“可以请你去那里喝茶么?”
云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这个亚历来到街角的咖啡店的。
这里的咖啡还是手磨,系着围裙的老奶奶带着慈祥笑容给他们端上一杯热咖啡,还给他们送上了一碟子小饼干。
刚出烤箱,里面应该是加了蜂蜜和浆果,形状圆润可爱。
“你是外面来的人吗?”自称亚历的年轻人坐在云芽对面,眼神殷切:“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走,迷路了?”
云芽感受着咖啡冒出来的热气,点点头:“我是马戏团的成员,跟着马戏团巡演的,到了这里的镇子。”
“马戏团?”亚历实在是个有活力的年轻人,很好奇地问他:“成年了吗,是跟着一起出来游玩的?”
在他眼里云芽还没有他认识的十几岁男孩高,身形更是很瘦弱,年龄也大不到哪里去,怎么会是在马戏团工作的。
“不是,”云芽小声解释:“我是马戏团的驯兽师……”
“已经成年了,”云芽强调了一下:“我已经二十多岁了。”
东方面孔在这里的确显小也没有到这个程度吧,不至于把他当成十几岁的小孩子。
亚历吃惊:“竟然是驯兽师。”
来自东方的美人有超乎寻常的胆量和驯兽技巧么?
听他重复云芽倒觉得脸热,这是副本给他的设定,他在马戏团里能驯的还是一只不听话的白狼。
亚历似乎看出来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随口问:“那你怎么一个人出来,脸色好像有点差。”
他说的是云芽走路冒冒失失,没看见前面有人就撞上去。
说到这里云芽小心看了一样亚历被淋湿了一块的外套,犹豫着说:“我看见了一家店铺……”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一个切片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