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然看到姚簇摔倒后,下意识想过去扶起他,但是小橙子比他快得多,等他回过神时,姚簇已经被小橙子拉着手到飞船上了。

  他愣愣地看着飞船的舱门闭合,然后飞向空中,直到不见踪影。

  这时,他感到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阿然看向身后,闻卿朝他笑了笑:“一起回去吧。”

  阿然感激地露出笑容,和闻卿并肩走着,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谢谢…您把虫崽带得很好…”

  闻卿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了阿然的意思。他轻轻摇了摇头:“是小橙子很好。”

  阿然注视着闻卿:“是的,但是您和您的雄主…也是非常好的父亲。”

  闻卿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阿然红了眼圈,他便没有出声,安静地等待他的倾诉。

  阿然颤抖着开口:“我和雄主…我们不是称职的家长…”

  他好像找到了倾诉的树洞,一股脑地将他们家的情况告诉闻卿。

  阿然的雄主姚理诞生在一个富裕而传统的家族中,而阿然则是被遗弃在姚家门口的虫崽。

  姚理的雄父和雌父是温柔又随和的虫,他们见不得小虫崽受苦,就收养了阿然。

  姚理虽然比阿然大几岁,但认为他的到来抢了他在雄父雌父心中的地位,经常欺负阿然。但是阿然很喜欢这个小哥哥,哪怕总是被欺负,也喜欢黏着他。

  阿然虽然是雌虫,却比最脆弱的雄虫还要体弱,总是三天两头的生病。他们的雌父雄父都很忙,只有姚理会任劳任怨地照顾他。

  后来他们两个自然而然地相爱,姚理的雌父雄父十分祝福。

  哪怕阿然被其他虫议论为童养夫,他也浑不在意。姚理性情古怪,也有许多雄虫的通病,但是阿然一点也不在乎,对他来说,姚理不仅是爱人,也是把他带大的哥哥。

  只是婚后他们一直没能孕育虫卵,在家族亲戚旁敲侧击的询问下,不耐烦的姚理带着阿然去检查,却得到一个晴天霹雳。

  阿然是天生弱雌,很难保住虫卵,除非用技术手段,但结果很可能是一命换一命。

  阿然泫然欲泣,姚理却牢牢拉着他的手,告诉他,那我们就不要虫崽。

  但是现实并不是那样容易的,姚理受到了无数耻笑,当年一些雄虫典型发言,诸如“不能生的雌虫就是废物”“我只会养雄虫幼崽”等等也遭到反噬。但他任由他们嘲笑,仍然挡住所有压力,绝不肯松口休弃雌君。

  有亲戚劝姚理纳雌侍,再和阿然一起抚养孕育的虫崽。

  姚理冷着脸,将亲戚全怼了一遍。他为了阿然,几乎与整个家族决裂。幸好姚理的雌父雄父都很开明,支持和维护着他们的小家庭。

  阿然全部看在眼里,但越是这样,他越痛苦。

  如果没有他,那就好了…

  阿然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他骗姚理出去,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但是被察觉不对的姚理发现,及时抢救过来。

  再后来,姚理冷着脸带着一个刚破壳的雄虫虫崽出现,丢给了阿然。那个虫崽就是姚簇,是姚理在福利院蹲守了许多天未破壳的虫卵才蹲守到的。

  其实这是极其不负责的行为,姚理不会养孩子,阿然的精神状况也不适合养孩子,但对于阿然来说,这个孩子的出现好像救赎。

  他再也不用忍受其他虫的非议,而且这个世界上,开始有虫依赖、需要他了,他的状态在一天天好转。而姚理,只要阿然能活下去,其他都无所谓。

  阿然对姚簇的照料,几乎达到溺爱的程度。哪怕姚簇半夜哭闹,或者调皮任性,阿然永远情绪稳定,第一时间安慰。姚簇很黏阿然,阿然十分满足,但是他和雄主的交流却一天天减少。

  姚簇一天天长大,有时候阿然想起姚理,想和他聊一聊,却只能得到冷漠的回应。阿然很困惑,也很惶恐,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姚理会生气,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而姚簇又是高需求虫崽,他没有太多精力放在姚理身上,将所有热情投放在姚簇身上。

  却没想到,姚簇和雄父的关系越来越僵硬,而且姚簇被他惯坏了,变成一个小霸王,谁的话也不听。

  他带着姚簇参加节目,就是想学习怎么才能更好地带好姚簇,纠正他的行为。他并没有奢望姚理也会来。但是姚理在得知他们要离开十天以后,还是跟来了。

  但是很显然,他们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阿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一通倾诉完毕,阿然擦了擦眼睛,抱歉地对闻卿道:“真的不好意思,让您听我说这些。”

  闻卿听得很认真,他问阿然:“你和姚理有矛盾吗?”

  阿然漂亮的脸蛋染上些粉红,他支支吾吾地说:“没有…我们其实一直很和谐…但我总是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生气?”

  闻卿再接再厉:“我猜,每次你关注姚簇的时候,他就会生气吧?”

  阿然回想了一下,还真是这样,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抓着闻卿的手:“没错!但是他越生气,我越不敢和他说话,只能更关注小簇…”

  闻卿笑了起来,清冷的容颜霎时柔和,阿然有些看呆了。

  “我知道问题了。你的雄主,嫉妒姚簇。”

  阿然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也无法把嫉妒和姚理联系起来。“为什么?”

  “你对姚簇的关注太多了,对他的关注就少了。雄虫都是这样,比虫崽还要不讲理,必须要你一碗水端平。”

  阿然愣愣地听着闻卿讲话:“你已经是很棒的家长了,不需要再学习了。需要改变的是你的雄主。”

  “姚簇还小,有些事也可以慢慢教他。现在最重要的是缓和他与雄父的关系。”

  阿然不自觉的点头,甚至想掏出笔记本记笔记。

  “我能观察出来,姚簇很怕姚理,姚理需要改变他的态度。现在我们回去,看看他们如何相处的吧?”

  阿然的眼睛里盛满对闻卿的心悦诚服:“嗯!请您告诉我该怎么做。”

  闻卿与他说了些什么,二人一同走进别墅中。

  *

  现在把镜头转移到几个单独带崽的雄虫上。

  四个雄虫父亲已经带着小虫崽们同时抵达了帝国音乐学院。

  帝国音乐学院坐落在虫星首都,修建得十分华美,外观是一座银白色城堡,雕栏玉砌,富丽堂皇。

  入口处,是修建得平整的茂密植被,乳白色的喷泉雕像上,一位怀抱竖琴的雄虫雕像立在上面。

  几只小虫崽不由自主地感叹出声,小橙子拉着晏弛的手,满脸兴奋地指着雕像问道:“雄父!那是谁?”

  晏弛看了眼雕像上的介绍,告诉他:“是音乐之神伶凰,传说他掌管着虫星的音律。”

  而姚簇看到了更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他指着伶凰雕像下面摆的一圈花花绿绿的零食,问晏弛:“那个我们能吃吗?”

  晏弛笑了,摸了摸他的头:“不行哦,那是音乐学院的学生献给音乐之神的。”

  以此保佑自己不会挂科。

  晏弛上军校的时候学校也有一座雕像,是军神师锐,每到考试的时候就有许多虫拿出自己的零食摆成一圈,十分壮观。

  “哦,好吧。”姚簇失望地收回视线,乖乖跟在小橙子身后。

  姚理依旧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对虫崽更黏晏弛也没什么意见,但是直播间的观众清楚地看到,他凑近那些零食,好像在记零食的种类。

  【哟哟哟】

  【感觉姓姚的这个雄虫还算有救】

  【只有我的重点放在学生们献上零食的事情嘛哈哈哈】

  不远处,黎知行和裴寂带着其他三只小虫崽来与他们汇合。黎知行扫了一眼,三只小虫崽都黏在晏弛身边,姚理形单影只。

  节目组用无人机发布任务,让一行虫前往帝国音乐学院的礼堂。

  他们按照节目组给的地图走进城堡,还没接近礼堂时,就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琴声。

  黎露兴奋地喊:“比亚诺琴的声音!”

  结果走廊的回音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躲在哥哥身后捂住嘴巴。

  黎知行让他小声一些,随着他们逐渐走近,琴声也更加清晰。

  裴寂推开礼堂的大门,他们鱼贯而入。

  昏暗的室内,只有一束光打在舞台上。

  一架银白色的比亚诺琴前,一位穿着西装的雄虫飞舞着手指,好听的音乐声就流了出来。

  几只小虫崽都看呆了,尤其是裴雪,他的视线被那台比亚诺琴牢牢吸引住,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比亚诺琴和音乐。

  一曲结束,礼堂灯光亮起。那位弹琴的雄虫站起来,向他们鞠躬。

  几位雄虫家长为他鼓掌,小虫崽们也拼命鼓起掌来。

  那位雄虫笑着朝他们走来,长相干净秀气,自我介绍道:“各位好,我是帝国音乐学院比亚诺琴系的学生季妙清。今天由我来带着小虫崽们引入音乐的殿堂。”

  【OMG 这个雄虫我可以!】

  【三秒内,我要他的全部信息】

  季妙清笑着问这些虫崽们:“你们有谁接触过比亚诺琴吗?”

  黎露大胆地举起手,还把黎乔的手也举了起来:“我们雌父会弹比亚诺琴!”

  黎乔挣脱开弟弟的操控,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们不会……”

  季妙清本来惊讶了一下,听到黎乔的解释后明白过来,笑着安慰他们:“没关系,我们都是从零开始的。”

  他和小虫崽们交流完毕,便抬头与雄虫家长们对接,要引他们去各自的琴房。

  就在他想开口时,目光触及到晏弛,脸色骤变。

  其他雄虫感觉不对,疑惑地看着他,晏弛更是不明所以,不得不礼貌地出声:“呃,请问有什么事吗?”

  季妙清恍然意识到这是节目直播,连忙调整自己的状态,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对不起,是我失态了。这位先生…有些像我曾经认识的雄虫先生。啊,我带你们去琴房吧。”

  说完他大步走在前面,竟然看出了几分慌张。

  其他几个家长面面相觑,带着虫崽跟上。只是每一个都自以为隐蔽的看了一眼晏弛。

  晏弛:“……”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季妙清。

  或许真的有跟他长得很像的虫吧。

  小橙子无知无觉,快快乐乐地对晏弛说道:“比亚诺琴的声音好好听!那个哥哥也好厉害!雄父,我也可以弹比亚诺琴吗?”

  晏弛牵着他的手往前走,笑着点头:“当然可以。我们现在就去弹琴。”

  “好耶!”小橙子欢呼道,转头嬉笑着和喻照聊天。

  每只小虫崽都分到了一间琴房。除了黎乔黎露,因为黎露怎么也不肯离开哥哥,黎知行哄了半天,最后放弃了,让他们两个待在同一个琴房里。

  季妙清一对一辅导虫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轮过来,从最基础的音符开始教,然后一点点过渡到要学的曲子上。

  直播间的观众还有雌虫家长们也实时观看了每个虫崽的表现。

  让他们惊讶的是,畏畏缩缩的裴雪竟然是乐感最好、学习最快的,连季妙清都为他的天赋感到惊叹。而且裴雪十分有耐心,就算弹着枯燥的音阶也毫不分心,认认真真地练习,把姜润看得眼泪汪汪。

  更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喻照居然是上手最慢的。他好像对音乐一窍不通,季妙清在他这边花了很长时间,他才勉强弹出一些音阶。

  别墅中,秦澈蹙起眉头,紧紧盯着喻照的表现,看着有些失望的样子。

  所有虫崽都教学完毕,接下来就是练习时间,由雄父单独陪练自己家的虫崽。

  只是这样一来,喻照就被剩下了。不过,节目组安排了季妙清亲自一对一陪练。

  他苍白着小脸坐在琴凳上,手指十分僵硬,他落在琴键上时,感觉手指不听他的使唤。

  别的琴房传来的音乐声让他备受打击,一阵恶心感涌上他的喉咙,他感到自己的翅膀在蠢蠢欲动。

  喻照惊慌失措,他不知道雌父会不会看到他在琴房的表现,他今天已经够糟糕了,不能再维持不住完全化。

  他不能让雌父失望。

  喻照想到今天早晨,晏弛先生教他的口诀。

  他闭上眼睛,轻声念叨着:“金子三克,银两克…金子三克,银两克…”

  他太过专注,连季妙清推开了门也没有注意到。

  当然他也没有注意到,季妙清在听到他念叨出声的口诀时,颤抖的手。

  他故意弄出些声响,喻照连忙看过来,乖巧地喊了一声:“老师。”

  季妙清朝他笑了笑:“喻照,对吧?”

  他走近喻照,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急切,蹲下来悄悄问他:“能不能告诉老师,你刚才念的口诀,是谁教给你的?”

  喻照又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告诉了季妙清:“是…晏弛先生。老师,你也知道这个口诀吗?”

  季妙清的表情混杂着惊喜和怀念,还有一丝感动,最后他点了点头,重新扬起一个微笑:“是啊,我也知道这个口诀。好啦,我们来练琴吧。”

  晏弛在小橙子的琴房陪着他练琴。小橙子认认真真地弹了两遍,有些泄气:“我弹得不好。”

  晏弛一脸惊讶:“怎么会?我觉得很棒啊。”

  小橙子摇摇头,小手摸着琴键:“我以为我能像那个小哥哥一样,弹那么好听的曲子。”

  结果只是弹一些音符,他还弹得很慢。

  “没有谁是第一次就能做到那样的呀。小哥哥也是练了很久才做到今天的完美表演的。”

  “真的吗?”小橙子仰着小脸:“如果我也坚持学,也能弹成那样吗?”

  “当然可以。”晏弛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蛋:“不过要一直坚持才行。”

  小橙子皱了皱鼻子,重新看着简单的乐谱,有些老成地说:“我还是先学会这个吧。”

  晏弛笑了笑,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感觉小橙子的身影和季妙清重叠,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他对着小橙子说道,又好像在自言自语:“不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