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化身为背后说人坏话的恶毒小人。如果有人拿镜子对着我，我敢说，我一定羞愧难当。
“哦？你该不会准备答应吧？不会吧？那种男的，啧啧啧。”
诗芬尼斯若无其事地说：“我没想那么多。他出钱带我旅游，我又没有损失什么。”
“损失大了！那个男的，一看就不可靠。你没看见他跟你说话的表情吗，一副精虫上脑的嘴脸！他肯定想对你不轨，谁知道他还想骗什么更大的好处。诗芬尼斯，你不能跟他去啊，太不安全了！”我夸夸其谈，一副嫉恶如仇的架势。
“哦，你认识他吗？”诗芬尼斯疑惑地问。
“不认识。”
“他叫大卫，我们同班的，平时人还不错。”听到诗芬尼斯为他说话，我更生气了。几乎要熊熊燃烧了。
“装的。”我理直气壮地评价道。
“哈哈哈哈！”诗芬尼斯笑起来，“怎么了，平时没见你这么大敌意啊。”
“嘶——”我深吸一口气，勉强打住。再说下去就讨人厌了，不对，怎么想讨人厌的都是那个大卫，他看不见诗芬尼斯跟我更熟吗？每天吃饭时间诗芬尼斯都跟我在一起！可是他们两个是同学，平时很多专业课在一起，难道诗芬尼斯跟他交流的时间和我差不多吗？
可恶，越想越烦。但是，我确实没有干扰诗芬尼斯交朋友和男朋友的权利。
晚饭过后，因为今天消耗太大，我们早早就洗漱休息了。
关灯后，我睁着眼睛睡不着。想来这是我懂事后，第一次离开乌洱姆在外过夜。
我翻来覆去几遍后，诗芬尼斯在床上忍不住开口：“地板不舒服吗，你好像失眠了？”
“哦，你还醒着啊。”我停下来，“吵到你了？”
一阵悉悉簌簌的睡衣摩擦声，诗芬尼斯似乎移动到床沿，离我更近了一点。“没事，其实我也没睡着。”
“苏珊娜，你白天说，只要你回到老家就清楚了，我有点不懂。”诗芬尼斯问我。床沿离我只有十几厘米，她的声音清晰无比，我甚至有种幻觉她说话时的呼吸吹在我脸上。
“你有什么把握吗？报社只说有人见过他的衣服，这不太可靠不是吗...抱歉，我是说，既然你在家等了一个月都没有进展，你为什么觉得只要现在回家一趟就清楚了呢？”
“啊......”我发出一声长叹。卧室密不透光，漆黑的空间陷入了沉默。但我们谁都没有不耐烦。我隐隐感觉到，我们俩都各自期待着什么。
“诗芬尼斯，你知道，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最后，我开口说：“有一件事，关于我自身，我也想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你可以不回应，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说吧。”
“我似乎有种能力，可以穿梭到别人的身体中。准确地说，我自身仅仅是一份意识，借别人的身体行动。”刚说出口，我自己也觉得离谱，慌忙找补说：“如果你要我证明...我确实做不到，我还没掌握随时穿梭的窍门。我也不是指‘我的灵魂与身份格格不入’这样的意思......”
“说吧。”
她说，声音毫无波澜。
“但是，我的意识可以穿梭在自己和哥哥之间。如果距离哥哥更近一点，我就可以完全接触哥哥的意识，了解哥哥的记忆，也就知道他在哪儿、为什么在那，马上就能够找到哥哥了！”
“嗯......”诗芬尼斯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
我的信心瞬即被浇灭。在她听来，我说的这些没有任何实用价值。说到底，我的这套理论跟外人解释不通。我备受打击地翻过身背对诗芬尼斯，想装作无事发生地睡去。
“那很酷诶！等等，没有肉体的话，你就是不老不死的吗？”诗芬尼斯兴奋地说：“如果我有幸能被你记住，那我也是永生的了！”
“永生？我不是......”我没有想过，按照我的理论来说确实如此，但我也不确定，“没有那么厉害啦...目前来说，我只是有几个人断断续续的记忆，没什么用，我自己也没什么成就，就这样永生也没意义啦。”
“不，我不觉得。你的存在必然有意义。”诗芬尼斯突然严肃下来，“我家是传统的基督教家庭，但我自己是个无神论者。我觉得既然天主允许我父母那样的人在，那这个天主不值得信赖。来这里之前，我一直觉得每个人都过着毫无意义的生活。”
“来这里之后呢？”我问道。
“来这里之后，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去蹭生物系的课，随便选了一个空座位。后来有人告诉我，生物系的某人到处打听我、在学校里找我、在联谊会上醉醺醺地大喊我的名字。我那时在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在这里？为什么毫无交集的两人拼命地靠近？”
“我才知道，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而我的意义最开始就定好了：我会厌倦故乡、千里迢迢跑来南半球、在约定的那天早上按时坐到位置上。如果最平凡不过的我也有独特的意义，那么并不平凡的你必然有更加重要的意义。”
我的脸燥热起来，全身的血液冲上头顶，她竟然没有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话，而我竟然是醒着的。我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诗芬尼斯，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
“嗯？”
“我想你既然复习周没有安排，不如跟我一起去我老家玩？”
“哦，”她突然泄了气，“但是我已经答应大卫了呀。”
“拒绝他嘛！不然我去说！”
“可是他给我出路费啊！”
“我也可以给你出路费！”我霸气地说：“食宿全包，还给你买裙子！”幸好乌洱姆给我的生活费我还有积蓄。
“可是他喜欢我啊！”
“我也喜欢你啊！”
“你别闹，他对我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想跟我结婚生小孩儿那种！”
“我对你也是男女之间的喜欢！生小孩儿......该死，该死！”我犯起倔，气得发抖，大卫唯一比我有优势的就是性别，诗芬尼斯竟然要跟他生小孩儿。诗芬尼斯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大叫：“是那种喜欢吗！真的吗？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但我也是女的...小孩儿就......”
“什么，你顾虑的是自己是女的？”诗芬尼斯难以置信：“难道不是因为我是一个没教养的乡下肥婆吗？”
“天啊，你在说什么！”我尖叫起来。
就这样，在我18岁的那天晚上，我跟全世界最好的人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