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伥鬼>第205章 一夜幻梦

  悬月旧都旁另起一城,名为未央。

  未央城极特殊,此间尽是奢靡的酒楼坊市,灯火如洪夜夜不熄,故名未央。纸醉金迷的未央城只接待修士,也只收灵石。

  长夜赚取灵石,除却开矿,很大一部分收入都来自这未央城。只论繁华,未央城并不必焆都差几分。

  江逐辰一边走,一边介绍道:“除却未央城,长夜境内的试炼秘境也对修士开放,当然也是要收灵石的。”

  楼阁娇娥起舞,薄如纱的披帛轻拂,如流风回雪。亦有蒙眼乐师,指尖快如残影在古琴拨弄,抚出铮铮亢鸣。

  江逐辰虚虚环抱手臂:“虽说长夜卫不许在未央销金,不过我已经解甲。殿下要玩些什么?今日我请殿下。”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有点肉疼的。

  江小将军一向清贫,与将士同吃同住,所有进账都贴补了长夜卫。他乾坤袋里的那点灵石,还是解甲之后一点一点攒的。

  逄风那双狭长的眼漫不经心地那么一瞥,停在了坊市的牌匾上。

  江逐辰掌心开始冒汗。

  ……若是听曲或者喝酒他是请得起的,但柜坊,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十个江小将军都不够赔。

  虽说他与逄风是旧识,逄风在他面前却一向是自持得体的储君。江逐辰并不知道,他的殿下私下里只要没钱用,就会去柜坊取。

  逄风的千术实在太高超了,赌场对他来说和钱庄没什么区别。

  南离却眉头一皱,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忙将自己的乾坤袋丢进逄风怀中:“别想着赌自己,你要赌就用我的灵石。”

  即便知道逄风不可能输,南离也不愿让其他人用那种眼神打量他。

  逄风扯唇:“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灯红酒绿的销金窟中,骰子在盅中滴溜溜碰撞、旋转,发出刷啦啦的脆响。赌徒的目光如饥肠辘辘的秃鹫,死死盯着赌桌。

  逄风修长的手正扣在盅上,冷白的手背与墨色赌盅相映,格外惹眼。

  南离气定神闲,江逐辰却坐立不安,翘着的二郎腿连换了好几次。

  庄荷一声高喝:“开!”

  赌徒们灼热而疯狂目光顿时集中在赌盅之上。每个人都在心底疯狂祈祷财神眷顾。

  盅开,两枚骰子静静停着,一枚两点,一枚三点。顷刻间有人欢呼雀跃,有人握拳大力锤击赌桌,悔不当初。但是让他们不赌是不可能的,红眼的赌徒只会怨这次赌运不佳。

  诸多赌了大的赌徒里,逄风大抵是最平静的一个。他眼波流转,望向南离,语气带些歉意:“夫君,对不起,都输出去了。”

  江逐辰“腾”一下站起身来:“殿下,不然我们去梨园,这地方实在不能待啊!”

  逄风笑了:“那可不行,我还要将他的乾坤袋赢回来。”

  江逐辰劝他不动,只得痛心疾首地捂住双眼。逄风苦恼道:“没有筹码了……”

  南离带来的全部家当,刚才都被他赌出去了……如今他们身上一穷二白。

  江逐辰咬一咬牙,就要舍命陪君子。

  他喊来小二:“换筹码,押上——”

  南离抢先一步:“我。”

  小二懵了,视线在逄风与南离身上游移,南离道:“押我。”

  他为难道:“这……妖君阁下,我需事先与你说明,这儿做的是正经生意,绝不会断手断脚。赌自己倒是也能赌,可若是输了,没人赎,妖君就得在未央当几十年卫兵。妖君若能接受,小人这就取筹码。”

  南离高傲地一扬头。

  小二不一会就呈上筹码,被逄风接过。南离凑到他耳畔:“宝贝,你这次可谨慎点花……这可是你夫君的卖身钱。”

  逄风弯起眼睛:“那我得谨慎些,可不能将结发道侣输出去。”

  起先几把,不温不火。

  逄风有赢有输,手里的筹码却还是见了底。空荡荡的签筒,只剩下孤零零两根筹码。

  江逐辰几次险些站起身来。

  逄风眯着眼睛:“看来得认真些了。”

  他取过仅剩两根筹码,成竹在胸:“我押数字,三和六。”

  而后——

  形势忽然逆转。

  赌盅掀开,两枚骰子的数字正是三与六。

  押数字的赔率和大小完全不同,若是压中数字,可是六倍以上的赌金!

  筹码哗啦啦落入签筒,在赌徒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里,逄风赢了一局又一局。

  最后一局,他不仅赢回了南离的乾坤袋,还赢来了一大筒筹码。

  众赌徒妒忌的目光里,逄风随手一扬,筹码噼里啪啦被抛上空,柜坊的气氛一瞬间被引至沸腾,众赌徒姿态全无,如野兽般纷纷扑去,争抢筹码!

  哄抢之际,逄风还了筹码,将乾坤袋抛给了南离,便与二人悄无声息离开了这间柜坊。

  月如银刃。

  逄风勾起唇,心情很不错。

  他这么一来,神秘人绝处翻盘、连赢几十局、又挥金如土洒筹码的名声很快便会在未央城中传开,会有更多纨绔修士被引至未央。

  长夜也能借机小赚一笔。

  南离知道,无论输赢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方才不过是同江逐辰打趣,顺带逗弄他。

  江逐辰虚弱道:“殿下,方才你可吓死我了……”

  逄风兴致依然未减,楼阁栖满小兽的飞檐下,有乐师抚琴而歌。他便径直上了那道楼梯,不知他与乐师说了什么。那乐师竟起身,将位置让给他。

  逄风的脸上覆着一张狼头面具,狼耳尖尖竖在头顶,只露出精致的下颌。

  夜风正浓,猎猎盈满他的衣袖。

  细长手指在琴弦轻轻一拨,一串圆润饱满的乐音便如玉珠落盘、山涧溪流,自弦间雀跃涌泄而出。

  广陵止息,高山流水。

  梅花三弄,渔樵问答。

  曲曲乐音奔落,激昂处雄壮,飘零处忧婉,潇洒处无拘,迅疾处凛然。

  闻此乐音,眼前数景浮现,时而琳琅雪竹,凛然肃风;时而万物知春,和风淡荡。

  楼阁之下,早已聚拢了众多赏琴之人,数不清的灵石丹药裹着灵流,如流火般砸向抚琴之人,试图掀开那面具,却在离面具三寸之处触到无形屏障,颓然坠落。

  逄风所奏,皆是阳春白雪的名曲,末了却忽而奏了曲相思吟。

  相思吟倾诉情思,是下里巴人的曲目,并不入流。有些傲气的琴师都不会奏它。可逄风却偏偏奏了。

  这首曲明朗而欢快,寥寥几音勾勒出活泼姑娘追求心仪的男子的羞恼形态。逄风的小指俏皮勾几勾,轻松明快的乐音便迸了出来。

  南离定定听着。

  从前他还是狼身时,也不是没听过逄风抚琴奏乐,只是那琴声中的情意是伪造的,再真切也空无一物。可如今,逄风的曲中有了实实在在的东西。

  这首曲,调与音是相思吟,意却大不相同。逄风借了相思吟的调子,奏了另一首曲。

  狼在琴声中寻到了自己。

  十二月的隆冬,幼狼一头扎进雪中,变成根揪着尾巴拔出来的萝卜;腊月的严寒,小狼将鼻子伸进火中,却被烫得直叫;二月的早春,小狼在嫩草上打着转,追自己的尾巴……

  时光如河,一条活泼灵动的小狼从中跃了出来。它和全部野兽一样,在疼痛中跌跌撞撞成长。它被山鸡啄了鼻子,松鼠薅了尾巴,却依然对世界充满好奇。

  南离的眼眶渐渐湿润了。他从曲中感受到逄风浓烈的爱意。他自幼缺爱,安全感很低,可逄风无时无刻不予他丰沛的爱意。

  原本荒芜的一颗心,再次生机盎然。

  逄风一曲弹罢,并不收散落一地的灵石,而是从阁楼一跃而下,轻轻巧巧落入他怀。

  这一夜,无论是何人都尽兴至极。未央一夜的狂欢恍若泡影,来去无踪。就连从未醉酒的江小将军,也忍不住多饮了几杯。

  他说:“殿下,八年相处,我才发觉我从未了解过你。”

  客栈厢房,逄风与南离尽情地抚摸、亲吻。南离含着他的嘴唇:“主人,你把我赢回来,我就是你的了。放心,我一定将你伺候得舒服……”

  可一夜放纵终归只是空幻之梦。

  翌日,他们得到长夜卫情报:骸群在长夜边境开始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