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那人所说,斗犬是没有赌徒不喜爱的赌法。
血腥、疯狂,却又不用人去参与,赌徒只消坐在奢华包厢中嗑着瓜子,欣赏那些斗犬赌命搏杀。获胜的斗犬可以饱餐一顿,至于输的,就算侥幸存活,也是死路一条。
逄风的眸光暗了下来。
三楼陈设显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一面是极为奢靡华贵的雅间。雅间以特制屏风相隔,坐在檀木椅上,整座斗场尽收眼底,而从屏风外却窥不透其间。
熏香靡靡,想必是为了遮掩血腥气,五层琉璃盘形如莲花绽放,或是盛了上好的干果点心、或是盛了冰块镇过的瓜果。甚至还有洒了金箔的酒水。
而另一面,却极为阴暗、狭窄,无数双眼血红的斗犬被困在狭小的铁笼中,望着彼此不住狂吠。它们皮毛脏污,眼球突出,口角涎水不住滴落,正用发红的眼死死盯着旁边笼内的同类,龇牙咧嘴,吠叫不止。
逄风毫不怀疑,只要打开笼门,它们便会没有半点犹豫撕咬起来。
这些犬并非寻常犬类,而是些未开灵智的妖。妖若是未识人性,终其一生也无法化形,与凡兽相比也只是爪牙更锋锐些。
为了让它们厮杀激烈,在斗犬开始之前,它们需要饿上一日——不至于饿至脱力,却最大程度激发它们的凶性与血性。因此在斗场上,胜者生啖败者血肉之事也极为常见。
华服男子笑道:“逍遥坊赌犬,没有什么规则。你可以给这些犬喂所有能拿出来的药,只要它下场时还活着就成。”
他顺手捞起一根木棍捅了捅笼子,被激怒的斗犬瞬间猛扑上去,如见死仇般撕咬起那根棍子来:“如今距开场还有一个时辰,小友在此选好斗犬,挑驯好了,告知小二便好。”
他意味深长道:“如果手头没药,大可以找我,我手头可都是些好货。”
逄风却只是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含义不言而喻。那人顿时有些恼了,悻悻骂了一句,便起身离去。只留逄风伫立在狗笼前,注视着这群犬。
他心底冷笑。
这些人果然不会给他留什么赢路,笼中斗犬的牙齿磨损严重,有的甚至瘸了腿,或是瞎了眼。它们已经被喂了些促使发狂的药,已然凶相毕露。几个修体术的彪形大汉站在狗笼旁,手持大棒,只待他下命令,就把斗犬从中拖出来。
逄风右眼微不可查地乌光一闪。
他在注视这些犬的……魂魄。绝大多数斗犬已经无可救药了。它们除了与同类厮杀至死,什么也不会,已经沦为浑浑噩噩的杀戮工具。但或许也有斗犬尚未被其同化。
逄风从一座座犬笼前走过,隔着铁栅栏注视着这些或凶暴,或冷漠的犬。一部分犬在不住转圈,有些在撕咬自己的尾巴。只是这些犬一见到他,便立马夹起了尾巴,缩在角落。
逄风一愣,随后垂眸苦笑。
这些天与南离过于放纵,他身上属于南离的大妖气息太浓重了。这气味威胁着每一只斗犬,警告它们:此人有主了,无法触碰。
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味。
他稍微拿太阴灵力压了压南离的妖气,那些犬才勉强抬头注视着他,神情却带着怯意。
逄风的目光掠过这一条条斗犬,最后锁定在其中一只上。他指向那只犬,淡淡道:“就它了。”
举着棒子的体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傻了眼。那是一条极为瘦弱的灰犬,腰腹处肋骨一根根突出来,四条腿细得像苇杆。它并不像其他斗犬一般凶暴,从始至终,都夹着尾巴安静趴在笼子里。
体修掏出钥匙:“你确定选这条?这条虽然没什么残疾,但看这弱不禁风的模样……”
他一把拽住灰犬脖颈上的锁链,灰犬尖叫起来,绷紧身体拼命往笼子里缩。大汉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出来!”
逄风蹙起了眉:“还请您暂且松开它,后面之事由我来便好。”
大汉狐疑道:“你?就你们剑修这身板真的行?别看它这般不中用,咬一口也能让人伤筋动骨,还是我来吧!”
逄风:“我自有分寸。”
那大汉不敢违抗贵客的命令,不情不愿松开了锁链,但手里依然紧紧握着大棒。
脖子上的力道一松,那只瘦弱的灰犬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警惕地注视着逄风,以及体修手中的棍棒。
逄风淡淡道:“还请您退后。”
大汉犹豫了片刻,还是依言,又退了几步。
逄风缓缓在灰犬面前摊开空无一物的右手,将手递到灰犬的面前。灰犬警觉地将鼻子伸过去,慢慢嗅闻着他的气味。
然而,正在它专心嗅闻之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原来是赌徒选中的一只斗犬发了狂,体修竟没有按住。它疯狂地吠叫着,向体修咬去,却被一棒狠狠敲在脑袋上。
这场景显然刺激到了灰犬,它竟张开了口,向逄风的手狠狠咬去!
这一下谁也没预料到,甚至体修也没来得及挥起棒子。可逄风神色不变,那只右手稍微一动,便轻而易举地将灰犬肚皮朝上地压倒在地。
灰犬挣扎了一会,便也不动了,只得呜呜求饶。逄风起身:“那我将它带走了,一个时辰后回来。”
他看得出来,这只犬之所以咬人,并非和其他犬一样,是药物影响下出现的对一切活物疯狂的攻击性,而是出于畏惧。
换句话说,还有救。
那大汉心底了然,此人用的药应当是不愿让人知晓的。他将逄风带进雅间,便关上了门:“若是还需要什么,就摇铃。”
那只犬此时察觉到他身上南离的气息,蹲在他脚边瑟瑟发抖。逄风叹了口气,伸手取来了八仙桌上摆着的空瓷碗。
灰犬以为他要喂自己那些使犬发狂的秘药,更是抖如筛糠。
逄风:“放心,不是会伤害你的东西。”
他咬破指尖,将自己的血滴入碗中。殷红的血液很快淌了一碗底。逄风晃了晃碗,闭眼用灵力感知血液中的阴气。
量似乎有些多了,不过并无大碍。由于作为炉鼎与南离双修的缘故,逄风血液里的阴气淡了许多,也较之前柔和了不少,不至于让灰犬爆体而亡。
和他荒唐了这么多次还没事,也只有南离了。逄风叹了口气,他如今和一根行走的千年人参没什么区别。补过头了,反而会灵力逆行,甚至筋脉寸断,但南离根本是完全没事。
他之前的担忧简直是杞人忧天。
逄风三只指头捏住碗沿,扬了扬下巴,让灰犬来他手里舔食。灰犬胆怯地望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没抵御饥饿的诱惑,开始舔食起他的血液来。
直到它将碗底舔食得干干净净,逄风才盯着它的眼睛:“听好,无论你赢还是输,我都会放你自由,相对的,你也需要听从我的命令。”
“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