圜塔的掌戮翘着腿,手里把玩只晶莹的血玉骰。血玉骰只闪动了一下,逄风肩胛上肆虐的阴燃之火便熄灭了。
这位掌戮一身玄金飞鱼服,额悬珠玉,面容却是轻狂的少年模样。只是对修士而言,从外表并无法判断年龄。
掌戮饶有兴趣道:“你就是伤了司圜的那个?”
他似乎想并不对逄风伤了司圜一事问责,话语中甚至有几分赞赏的意味。
逄风眼神冷冽:“掌戮大人可否知晓,是这位司圜先对我动用私刑?”
“好了,”掌戮懒洋洋一挥手,“将他抬出去,扔出圜塔,这种废物以后不用再留了。”
两名守候在外的司圜奉命进入囚室,拖走了半死不活的矮胖修士。
“如何,还算满意?”少年扭头对逄风笑道,“忘了说了,我名上官法,是圜塔的掌戮,专管死囚。说起来,还与你九阙有些关联。”
逄风:“掌戮大人莫非是任法兽?”
“不错,”上官法高高抛起手中的血玉骰子,“我本体为廌,如今已经很少有人能认出了。”
廌,独角神羊,明断曲直之兽。在上古年间,“法”字初造时,被写作“灋”。而灋之一字,正是由廌衍生而来。
逄风道:“既然掌戮大人是任法兽,想必也知晓我等并未犯下欺瞒之罪。既然如此,不知可否放我出去?”
上官法道:“这话倒是没错。”
他在囚室踱起步来:“我为掌戮,理应斩杀贼谍、辨明是非,为被错枉的死囚洗冤也是我的职责。可你并非死囚,我又凭什么帮你?”
“不如这样罢,”上官法突然来了兴致,血玉骰被他抛来抛去,稳稳接在掌心,“你与我打个赌……赢了,我便放你们出去,至于输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牙齿:“要你一根手指,如何?”
上官法紧盯逄风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一毫的畏惧,可逄风却神色如常:“赌什么?”
少年表情愉悦,似乎瞧见了对方的退缩:“就赌你能否猜对这骰子的点数。”
“好,”逄风道,“希望掌戮大人莫要反悔。”
他平视着上官法的双眼“我赌……点数为五。”
上官法打了个响指,血玉骰滴溜溜地旋转了起来:“任法兽从不食言,五点,这可是你亲口所说。”
血玉骰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两人的目光都黏在了在桌上打转的骰子上,血玉骰越转越缓,最后险之又险地停留在了五点上。
上官法似乎有些失望,他轻哼一声:“倒是算你走运。”
“不,”逄风笃定道,“多谢掌戮大人相助。”
上官法看了他一会,随即大笑道:“你这人倒是有趣——因为你,我看那条拿善恶去粗暴决断的狼都没这么不顺眼了。”
他右手一指,逄风身上的镣铐应声断裂:“走罢,任法兽绝不食言。”
先前阴燃之火留下的伤还未好转,此时稍微一动,肩胛便火辣辣地疼。
逄风取回了焰花和剑,用灵力修补了破损的衣衫,将肩胛的伤口藏在层层衣物之下。他受伤事小,若南离为此动怒,找上门去,便得不偿失了。
他其实很不喜欢火,或许是因为本身的太阴之体,火是极少数能伤他魂魄之物,南明焰尤甚。和南离待在一起,他起初总有种自魂魄而生的抗拒与畏惧感。但时间长了,便也习惯了。
既然如此,他当年到底为何会留下一只火兽?逄风当初遗忘的东西许多已经找回,但这一点,他始终想不起来。
他将自己拾掇好后,才若无其事去见了南离。南离一见到他,便急切地冲过来,问他有没有受伤。逄风自然不会承认。
南离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他一会,但此刻毕竟在圜塔,大庭广众之下,他无法公然与逄风做出过分亲近之举,只得放弃褪去逄风外袍的念头。
两人被司圜放出来时,青鸿已经在等他们了。向来温文尔雅的阙主脸上罕见地带怒气,话语也咄咄逼人:“上官法,我竟不知圜塔何时有了从我九阙抢人的能耐!”
送二人出来的上官法打了个哈欠:“青鸿,你别生气——他俩不是没什么事么?”
他目光扫过逄风,轻浮道:“这弟子倒是受了点伤,不过动私刑的司圜已经被处理了,若是阙主不满意,不如与我打一架?”
这下子全暴露了。
逄风:“……”
他不用看就知道,南离的目光很危险,连宽大衣袖之下攥着他手腕的手劲,也顿时重了几分。
青鸿一向温和有礼,自然不会拉下脸与之争吵,只是冷言道:“伤了我弟子,圜塔想必要给个说法。”
南离上前一步,目光凶得好像要杀人。
“你们真是麻烦,”上官法挑眉,“我只是掌戮,说法圜塔自会给你,至于那被处理掉的废物,想必应当回了原本的宗门罢,这倒不归我管,不过我可以送你个人情。”
他对着南离传音了什么。
……这位掌戮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青鸿展开折扇,载二人回宗。他话语中带着歉意:“对不住……我也是才知晓圜塔来过,不过放心,此事圜塔必予我交待。”
逄风道:“多谢翟禾君关爱,我并无大碍。”
他话音刚落,便感到如芒在背。
南离直勾勾望着他,脸色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