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祁飞星就几乎丧失了全部意识,他似乎在发高烧,额头和掌心都滚烫,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江无昼的身上,任凭江无昼架着他走,去哪也毫不过问,这状态说是毫无防备也不过分。
江无昼在路边叫了辆车,径直载着祁飞星回了家。
他在首都星买了一套公寓,平时却不太回来,感觉除了装修设施有个人特色以及私密性较好之外,跟普通的酒店没两样。
他一面架着祁飞星一面用虹膜刷开门锁,进去后客厅的感应灯亮起,驱除黑暗,他率先把祁飞星放在了客厅的长沙发上,转而去倒水。
可他人却没走成功,因为祁飞星不经意的扯住了他的衣角。
“我……”祁飞星好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似的,吐字含糊。
江无昼不得已只好折回沙发边坐下,他想给祁飞星摆个正常些的睡姿,免得从沙发上掉下去,摆弄的时候不知碰到了什么,兔子低低的叫唤了一声,很痛苦的哭泣,随后像含羞草似的蜷的更紧,膝盖吸铁石一般锁住。
这反应让江无昼一时怔住,同时,基本是坐实了心里的猜想。
“安翔这个王八蛋……”他微微咬牙,心底翻江倒海般的阴郁愤怒。
很难想象,要是祁飞星的药效起早一些,或是今晚自己没有成功定位,结局会是什么样子。
“你不能这样,你脑子不清楚,我得给你降温。”他半哄半骗的把祁飞星的手捋下来,转而去厨房。
他从抽屉里拿了矿泉水,又从冰箱里拿出降温贴,再返回时,跟前的画面给了江无昼莫大的视觉冲击。
祁飞星在自我疏解。
江无昼险些拿不稳手里的东西,他用力咬了一下牙根,只能暂且把物事都放下。
他一转身,脑海里的画面却抹不去了,越来越鲜活,祁飞星的每一个微末的吐纳都像炸/弹一样在他的耳朵里炸成盛大的烟花,他只见过祁飞星嚣张跋扈的样子,气急败坏的样子,古灵精怪的样子......
却没想到还会有这样一面。
他撑着桌缘的臂弯青筋凸出,指尖发白,太刺激了。
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把冰袋扔到死兔子怀里,然后让死兔子一个人在客厅里呆一晚。
但是……
祁飞星在低声啜泣。
他给江无昼的既定印象越活泛刚强,这会儿给江无昼造成的心灵冲击越大,就好似将一颗心放在擀面杖下击打揉搓一般,须臾间,之前做的心理建设土崩瓦解,江无昼无论如何也不能狠下心来,他甩了甩头,从桌上拿了抽纸坐回祁飞星身边,感觉自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
“别哭,我在呢。”他低声道:“星崽,昼哥在。”
“帮我......”
“我不......”江无昼一时不知道该说“不能”还是“不知”。
“求你了......求求你......”
祁飞星摸索着握住他的手心,掌心巣师滚烫,江无昼试图将纸递给他,却不料祁飞星稀里糊涂的握着他的手按向自己。
再没有比这更直白的邀请了。
江无昼的大脑好似被几十万伏特的电压穿过,鞭挞到空白的地步,“铮”的崩断了最后一根弦。
翌日,江无昼被屡次震动的腕机闹醒,他迷糊的转过头,下意识的伸手摸向声音的源头,却发现胳膊沉甸甸的动弹不得。
鼻子痒痒的,避也避不开,江无昼愣了愣,顶着直射的日光艰难睁眼。
——入目是一对乱糟糟的兔耳朵。
为什么说乱糟糟呢,因为那些细软的绒毛朝着各种方向分布,有的因为水渍并在一块儿成了一缕一缕的状态,嫣红的内耳部分细细的脉管纹路清晰,却依稀可以见到一些牙印似的痕迹。
这饱受摧残的一对耳朵就随着腕机的动静一颤一颤,小扫把似的抵着他的鼻子蹭动,耳朵的主人却毫无反应,大概是被折腾的累极了,结结实实靠在他的肩膀上,还将他整条手臂都压在身下,睡得宛如死猪。
难怪动弹不得。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是发生了什么,腕机被甩的老远,跟饮水机肩并肩,事实上不止是腕机。衣服裤子都飞的七零八落,江无昼难得觉得懒怠,就着这种体温交换的亲密状态,垂眼盯着祁飞星的脸打量。
可爱。
在看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反应之后,愈发觉得是那种让人想要吃进肚子里的可爱。
腕机震停了又震,很是锲而不舍了,江无昼叹了口气,只能尝试着缓慢的抽出自己的手臂。
他足够小心,祁飞星却依然被惊醒了。
兔子的呼吸出现了一阵起伏,随后大喇喇的翻了个身仰躺着,还没趟平整就“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疼......疼啊!”
“哪里疼?”江无昼正要去拿腕机,闻声回头关切道。
“哪里都疼......”祁飞星小幅度的打着哆嗦:“脖子,腰,还有......”他说了一半不说话了,猛地睁大了眼睛。
江无昼也没吭声,埋头摆弄腕机,用宽阔又痕迹斑斑的蝴蝶骨对着他,一派非常镇定又理直气壮的样子,但漫无目的的滑动那么仅有的几条通知的手指却泄露了他的心虚。
祁飞星极缓慢的坐起来,一手扶着腰,频繁转动的眼珠表明他在头脑风暴,末了他难以置信的把身上的一条薄毯掀开看了眼,而后露出了心如死灰的表情。
“你要不要先去冲个澡,顺便洗漱一下。”江无昼依然背对着他,每个字都透露着一种刻意的刻板:“新的洗漱用品柜子里都有,你随便用。”顿了顿他又有些慌张的补充道:“缺什么跟我说。”
祁飞星费解的咬了一下唇角,“我想问个很重要的问题......”
“我戴套了。”江无昼立刻说。
祁飞星:“......”
青年又是暴躁又是害臊的捋了一下他的耳朵,“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
“我也不知道。”江无昼慢吞吞的扭过头来,尽量让自己的态度表现的客观又遵循事实:“我原本以为让你一个人待会儿药效就会过去,但事实证明......光靠手没有用。”
“药效?”祁飞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嗯。”江无昼说:“如果我没猜错,安翔给你打的根本就不是吐真剂,而是某些性激素和迷换药混合在一起的特定药物。”
“安翔?!”祁飞星的脸颊抽搐了一下,逐渐恶寒,随后猛地用手捂住了脸。
他绵长的呼吸着,似乎是在竭力平息内心的不安。
“你可以在我家先待着,观察一下有没有后遗症状。”江无昼说。
“我去洗个澡。”祁飞星低声说。
他翻了个身下地,满脸阴沉的走了两步,而后便因为同手同脚非常别扭的摔了大马趴。
江无昼愣住,目光难以克制的落在正中央那一团毛茸茸的兔尾巴上。
拳头大小,银灰色的毛,跟祁飞星的发色一样,无论是位置还是形状都非常周正,像个高级毛绒玩具。
......特么的手感也特别好。
“要不我扶你去吧。”江无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刹住满脑子的不可描述,板着脸色走过去。
“你别过来!”祁飞星恶狠狠的冲他挥手,咬牙切齿道:“......我自己可以!一定可以。”
江无昼:“哦......勇敢兔兔,不怕困难。”
他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望着祁飞星步履蹒跚的走进浴室,“砰”的甩上门。
江部长的唇角飞快的上扬了一下,埋头去看腕机。
未接来电全是耿子双的,这家伙的机车程度不知道还以为他是祁飞星的娘家人,江无昼预备回拨一个星讯电话回去,但手指落在那个号码上,迟疑的顿住,而后又缓缓挪开了。
他居然不太好意思打......
这种心虚就很没有来由,江无昼暴躁的撩了一把额发,改给耿子双发消息。
江无昼:【祁飞星在我家,无大碍,勿念。】
江无昼:【另外,公寓避雷针坏了,局部区域有雷暴雨,请勿致电。】
耿子双:【[好的]】
耿子双:【辛苦江部长!莱茵虫的标本已经安全送达研发中心,有消息第一时间反馈。】
江无昼:【[花][花][花]辛苦耿博士。】
撒完这通谎,江无昼盯着这毫无感情可言的敷衍对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江无昼。”隔着浴室的门,他听到祁飞星在喊他,声音闷闷的,还有些沙哑。
“来了。”江无昼立马靠过去,侧抵在门上道:“怎么?缺什么东西?我帮你去拿。”
门那头沉默了好一阵,像是憋出了一句话来:“衣服,裤子。”
“哦,我拿我的给你穿吧。”江无昼说。
他回卧室翻出了一身崭新的衣裤,辙回洗手间跟前,屈指叩门,祁飞星从里面将门拉开一条小缝隙,江无昼便将衣物递进去。
温热的蒸汽铺面涌出来,伴随着沐浴香氛的气息,这都不是头一回碰见的了,但不知怎么的,今天江无昼就觉得特别舒适好闻。
门复又关上,江无昼背倚着门想了想,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也不是个含蓄的人。
“祁飞星。”他说:“昨天晚上的事情大家都没得选,你放心,我不会往外说一个字,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果你想要赔偿或者负责什么的,你跟我说,我尽量满足你。”
门里的水声戛然而止。
江无昼愣了愣,背后的门板倏地被拉开,他险些没站稳摔倒,一回头,正对上祁飞星一双红宝石般的瞳孔。
兔子就赤脚站在那儿,套了一条裤衩,身上的水渍都没擦干,还在沿着精瘦的肌肉纹理往下滑,他脑袋上搭了条毛巾,压着两个耳朵阴郁的耷拉着。
“少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OK?”祁飞星翻着白眼儿说:“好像我吃亏了,你有多对不起我似的,拜托,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点儿后果都承担不起么?再说了......”他用舌尖抵了一下腮帮子,嘟囔道:“吃亏的也不见得是我啊。”
江无昼乐了。
“反正我有觉得自己赚到了。”他说:“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这是对我的一种变相的肯定?”
“我也是没想到堂堂江少将,江部长,会这么不自信。”祁飞星眯了眯眼,语气一如既往的臭屁:“看在你救了我一条命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的鼓励你一下咯。”
说完,他迈步要往前走,被江无昼展臂拦住了去路。
江无昼一手撑着门框,下颌压低,笑容带了些邪肆,“既然你都看的这么开了,那不如,我顺水推舟的再提一个提议。”
“什么?”祁飞星问。
“做我男朋友怎么样?”江无昼说。
祁飞星:“???”
兔子霍然瞪大了眼睛,满脑袋的问号,好半天才道:“你没发烧吧?”
“没有啊。”江无昼唇角含笑,表情认真极了:“当然了,我这只是一个提议,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就当我没说过,你要是觉得一时间难以接受,我可以过段时间再来问。”
祁飞星舔了一下唇角,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是个兔耳族,公的。”
“我知道。”江无昼说:“还很凶,很暴躁,不喜欢讲道理,喜欢打人,暂时可能没什么积蓄,但是眼下升官升的快,前途明朗,还很喜欢开星舰,跟我有共同语言。”
祁飞星张了张嘴,竟然找不到其他的话来反驳。
片刻后,他舌头打结道:“你让我消化一下这个信息量......”
“OK。”江无昼笑吟吟的从他头上扯下浴巾,一把将他裹住,将他领到客厅里来细致的擦干水渍。
祁飞星就坐在一张板凳上,任凭江无昼站在身后给他吹头发和耳朵毛,沉默的像是一个老学究。
片刻后他忽然道:“你以后会一直这么给我吹毛吗?”
“会啊,只要你不嫌弃我手法慢。”江无昼说。
祁飞星:“哦。”
片刻后他又道:“我以后可以经常来你家做客吗?我还挺喜欢你这房子的构造的。”
江无昼笑道:“行啊,待会儿我就把房门钥匙给你一把,再让你录个虹膜记录进去,长期住在这里也没问题。”
祁飞星:“哦......那我同意了。”
江无昼本来还以为他要考虑什么难过天的问题,一时间啼笑皆非:“就这?”
“就这还不够啊?”祁飞星说:“行了,你也去洗漱吧,我自己穿衣服。”说着他起身,弯腰去拿沙发上的T恤,却被江无昼充满恶意的拍了一巴掌。
尾巴再次落进了男人的掌心里,被搓扁揉圆,祁飞星的身形一僵,耳根明显红了一片。
“你特么的能不能——”他一扭头龇牙,江无昼适时含笑凑过来,噙住了他的唇瓣。
与昨晚近乎于宣泄的状态相比,这个吻就温柔缱绻了许多,祁飞星愣了愣,感觉好像不赖,遂放弃了抵抗,江无昼就这么亲了他一会儿,低声笑道:“就冲你这可爱的小尾巴,我也不可能再去找其他的人。”
“所以你爱的是我的尾巴不是我这个人咯?”祁飞星幽幽道。
江无昼笑得更厉害了,撒了手,转身去往洗手间。
“帮我盯着点腕机。”他临了了嘱咐了一句。
“有星讯电话来怎么办?”祁飞星问。
“帮我接一下,你可以电话录音,回头再放给我听。”江无昼说:“免得误事。”
突然就获得了好大的控制权限,祁飞星拿着江无昼的腕机,盘腿坐回沙发上,发了会儿呆,莫名其妙的就笑了一声,而后又觉得自己这状态有些诡异。
突然多了个男朋友。
不久之前还是能在办公室里打的你死我活的那种。
不得不说,他一度还祈祷着江无昼出门被车撞呢。
一想到这些与江无昼有关的的点点滴滴,祁飞星就感到心情愉快,大脑好像在条件反射的分泌多巴胺一样,这时,江无昼的腕机震了起来,一个陌生的视频电话打了进来。
祁飞星思忖了片刻,将自己的衣襟整理好,又找了个白墙做背景,在心里迅速编好了一套说辞,这才郑重其事的点了接通,画面震颤了一下,一个年轻貌美的红发女人出现在了对面。
祁飞星的瞳光一凝。
这女人的脑袋上也有一对兔耳,但奇怪的是,这女人脸颊两边还长着人类的耳朵,这就显得她头上的兔耳不伦不类,偏偏这对兔耳又是深埋在她的头发中间,不似寻常的头箍装饰品。
约莫是信号不太好,画面静止了有一阵子才动起来,女人凄切的叫道:“阿昼,你终于肯接电话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每天睡觉都睡不好,闭上眼睛梦里都是你,睁开眼枕巾都湿透了!”
祁飞星没说话,大大的眼睛眯了起来。
对面的女人大概也是后知后觉的看到了他的模样,表情渐渐扭曲震惊。
“你是谁?!”她的嗓音瞬间变得尖锐难当,隔着屏幕敌意都要溢出来:“为什么你也有耳朵!!!”
“你的重点好像不太对嘛,我以为你会问‘我打的阿昼的腕机为什么接电话的是你这个小妖精,阿昼呢,阿昼去哪里了!’”祁飞星掐着嗓子阴阳怪气,末了盯着女人气到鼻孔外翻的表情冷哼一声:“另外啊,阿昼也是你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