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使这声音相当刺耳,沈煜初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施应的口型,以及他发出的轻声。

  沈煜初挑了下眉:“怎么,你也想来洗脸清醒一下?”

  路明许看到他并不意外,他嗯了一声:“刚刚看到你朝着这边过来,这边有些黑,所以我顺道来看看。”

  沈煜初想着之后的剧情没演完,就算演完了还得去加班,因此态度有些敷衍,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他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过去吧。”

  他对着路明许让出一条道来,示意他往前走就行。

  但是路明许站在原地没动。

  沈煜初的目光望向他时,见到路明许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他说道:“这里有人对吧?”

  沈煜初眉头跳了一下。

  他重新摆正视线,跟路明许对视:“什么意思?”

  路明许:“刚刚我听到声音了,有人在说话。”

  沈煜初:“你听错了吧?夜里边容易有风,风大的时候确实容易被误认为人声,也正常。”

  路明许顿了一顿,他摇摇头:“我觉得我自己应该不会听错的。”

  “是吗?”沈煜初挑下眉,他见路明许比较坚持,干脆就跟玩笑话似的直接说了一句重话:“你该不会认为我在夜里偷偷摸摸勾搭别人吧?不然怎么会这么怀疑我?”

  此话一出,沈煜初就见到路明许的表情明显空白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沈煜初会说出这句话,方才脸上那种平淡的表情瞬间被打破,他有些慌张地否认道:“不是!我没这么认为!”

  像是害怕沈煜初不信,路明许马上解释道:“我……我就是有点担心,毕竟这地方以前住过人也死过人,又是古时候的宫殿,总觉得会有点不干不净的东西,我怕它们会缠上你,所以想过来看看的。”

  眼看着路明许瞬时被转移话题,沈煜初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随即他点点头:“行了,知道你不是那意思,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这边真没什么事。”

  说完他往前走了几步,像是马上要离开,随后猛地停下来,像是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关心一样地说道:“对了,你不是也要去洗手间洗脸的吗?我们等下还有一场才结束,需不需要用冷水清醒一下?需要的话我可以陪你过去,毕竟这地确实太黑了。”

  “不用了。”路明许说道。

  他似乎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摇摇头,说:“我就是过来看看,没什么别的事的话,就走吧。”

  沈煜初:“嗯。”

  他跟着路明许走了,走之前不经意地同样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才收回视线。

  他垂下眼,心里面想着:可真巧。

  而他身边的路明许也同样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抿了抿唇,悄悄地瞥了沈煜初一眼,有一丝的委屈从他脸上一闪而过,这个情绪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随后就融化在一片片落在他脸上的阴影之中。

  而在他们走后,施应从转角走了出来。

  他看着前方两人消失的影子,随即陷入了沉思。

  出现在沈煜初旁边的人有点眼熟,施应在心里面琢磨半天,他觉得眼熟的话说不定能在调查处见过,那这个人会是调查处的谁呢?

  施应站原地想半天,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再度抬起眼望了望前方,那两个人早已经不见踪影,见状他在心里边乐呵了两声,这人他要是真在调查处里边见过的话,那乐子可就有的看了。

  刚刚他要是没看错的话,那两人身上缠着的,可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红线呐。

  沈煜初回到片场以后,他们还有几个场景和补一些镜头,工作人员见到他回来,上前帮他补妆,边补边说道:“对了哥,刚刚我们这投资人过来给大家买了吃的,你的我已经帮你领好放包里了,要是饿的话可以开拍前去吃几口。”

  沈煜初睁着一半的眼睛诧异道:“投资人?这么晚了还过来?”

  工作人员笑:“也不算太晚,现在一点还没到,应该是刚刚加班过来顺道看一眼的。”

  沈煜初:“说的也是。”

  他正想着要不要去跟投资人打个招呼,毕竟他认识,那边就有几个工作人员走过来,前面正走着那位新投资人,他似乎是过来看看他们剧组是如何拍摄的,转过头跟沈煜初视线对上以后笑了一笑。

  沈煜初便示意让工作人员停下化妆的手,走过去跟他叙旧:“老李,这么晚了还过来?不回家歇着?”

  李先生对着跟着他的工作人员说几句,待到他们各自离开后,才笑着回应沈煜初:“是啊,过来看看,毕竟这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他们俩简单寒暄一番,沈煜初正准备告辞,老李拉住他,将他拉到一个人少的地方,低声对他说:“其实我这么晚过来还有一个原因。”

  沈煜初立刻联想到翻墙进来的施应,马上低声问道:“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先生说话之前先左顾右盼了一会,确定没人以后,才跟沈煜初低声说道:“你们这个剧组之前不是有人撤资吗?这事跟调查处也扯上关系了。”

  沈煜初惊讶道:“这事也能跟调查处扯上关系?”

  他想到之前网上的传言,莫不成这些人干的手段真是见不得人的手段?

  李先生接下来说的话肯定了他的想法:“之前网上不是有传言嘛,有家公司老总扯进了一件久远的杀人案里面,这事我记得跟你好像也有点影响,之前那几个投资的进去之后警察一查就发现有猫腻,这几个人是一伙的,起家也不太干净,估摸着是用了一些手段。”

  沈煜初:“你的意思是说……类似于小鬼鬼婴那种手段?”

  李先生点头,他脸上的表情也有些许凝重:“但是事件发生太久远,有些线索早就没了,发现他们用了这种不光彩的手段还是巧合,我也是听小渠道说的,当时好巧不巧碰上道士,道士看出点什么来了,但……你也知道,这种东西哪能叫证据啊?”

  沈煜初也跟着点点头:“难怪……刚刚有人来找我,我正打算这场戏结束后跟他过去一趟呢。”

  李先生闻言,有些放下心来:“原来他们已经来找你了吗?那就行。看来我这趟没白来,幸好我过来打听了一下消息,最起码以后心里有数了。”

  沈煜初见状还跟他开玩笑道:“飞羽,你以前在无限流世界那个潇洒自由自在的劲呢?咋一回来就变得畏首畏尾了?这样可有点愧对你这飞羽的称号了。”

  李先生笑骂他道:“你也知道那是在无限流,而现在是在现实世界?我有妻有女,家庭幸福着呢,都这么大人了肯定要为家庭着想,哪像你是个老光棍。”

  沈煜初:“得,少来人身攻击,单身碍你什么事了?现在立刻带着我的祝福滚,呸!”

  接下来的戏份拍摄的很快,一点多就结束了,沈煜初下班后发现手机里施应的消息发了一条又一条,知道这人在催着之后,跟旁边的工作人员说道:“你们先走吧,我还有别的事,你们早点回酒店,到了跟我说一声就行。”

  工作人员诧异:“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沈煜初只是说:“朋友家有点事,我过去一趟,你们先回去吧。”

  其他人还一头雾水,管博容却是立马反应过来,他马上就拉着助理说道:“行,那沈哥你去忙你的先,要是到朋友家了也给我们发个消息报个平安就行,我们先走了哈。”

  说完他就拉着助理走了,助理一脸稀里糊涂的被拉走,其他人面面相觑,纷纷跟沈煜初道过别之后,也跟着一起走了。

  沈煜初很快坐上了调查处专用车,车里,施应一边启动发动机一边没忘了过嘴上功夫:“我真是服了你了,怎么这么能拖……”

  沈煜初没有回应,只是撑着下巴,看向后视镜。

  他的视线定格在某一处,露出了一些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旁边施应没听到回怼感觉不习惯,眼神还凑过去凑热闹:“外面有什么,你看啥呢?”

  沈煜初收回视线,笑笑:“没什么,就是半夜下班还得加班有点累,放空一下而已。”

  沈煜初:“你应该懂我的暗示吧?还不快点开车?”

  施应如愿以偿被怼,嘴里面不服气嘀咕,手上动作很诚实,发动汽车,开车走人。

  而在汽车随着风声呼呼离去,过了大约一刻钟,两个路灯之后的阴影处,从拐角走出来一个人。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半晌,随后低下头,攸地点燃了打火机。

  随即他靠在墙上,烟味若隐若现地缠绕着他,阴影在路灯下拖得特别长,而凌晨的街角,路边只有他孤零一个人。

  开车去调查处的路上,沈煜初犯了会困,醒来就发现眼前一片灯火通明,施应示意他下车,边走边感叹道:“真不容易,大家一起大半夜加班。”

  沈煜初慢了半拍,揉揉眼睛才说道:“所以你们发现了什么,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施应转过头:“大事。”

  他一顿,然后刻意压低声音:“我们发现了一个非法组织。”

  沈煜初一下子精神了。

  “还记得你之前跟我们提过一嘴的,曾经在酒店里无意中见到的那位疑似巫蛊者?”施应走向会议室,关上门之后,打开了桌子边的一件机器,机器在启动时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嗡声,很快又陷入平静。

  施应打开会议室里的显示器,开始给沈煜初展示思维导图,“我们先从巫蛊者这事理一下,你还记得当时,你是在哪里见到的这个人吗?”

  沈煜初回忆了一番:“在聚会的酒店,里面有很多我这个圈子内的人,有一些人都在电视上出现过。”

  施应打了个响指:“这就对了。”

  “接下来我们的视线再投到另一件事情上,”施应像模像样地拿出教棍,指着显示器上的一行字说道,“或许你应该知道江乐那件事吧?”

  沈煜初点头:“是,我知道。”

  不等施应说话,沈煜初就往下说道:“巫蛊,鬼婴?”

  施应满意地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

  “这位公司老总以前手上沾过人命,这事你应该也听网上有说过,我就不细说了,而最近,京城警方那边顺藤摸瓜,还摸出来不少陈年旧怨,这事顺便感谢一下魔术师,你跟他熟,替我传达一下,总之,通过现代科技的发达手段,找出来一些烂账,这些人在以前年代不发达的时候,或多或少的做过一些封建迷信的蠢事,现在发家有财富了,就真以为那些事不存在了?哼,完全不可能!”

  沈煜初听到这,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怎么能碰上飞羽呢,原来是你们安排进我们剧组的?”

  施应骄傲地撇嘴:“那不然呢?那几个投资人在这部剧投资过,万一他们打算在剧组里做一些不法勾当呢?安排我们信得过的人进来,最起码也能保证剧组人员的安全。”

  说完,施应又扯回原来的话题:“我们之前有做过关于这方面的调查,一开始本着能拉进来就拉进来的原则,毕竟想着为传统文化做贡献嘛,谁知道这一细查,哎呀!就发现不对劲了,”施应说到这,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内部习俗的影响,他们似乎非常推崇用最毒的鲜血来炼成最毒的蛊,换成咱们这边的说法,就是以血证道,你也知道哪种方法诞生的血最容易毒。”

  沈煜初若有所思:“惨死的人不管是哪里都会有相当深的怨气,在这种情况下炼蛊,确实能炼出来不少带着极强毒性的巫蛊。”

  他抬起眼:“所以说,这些巫蛊者故意杀人了?”

  施应叹了口气,“我们现在还无法判断他们到底是不是杀人,他们行踪不定,牵扯的人数又众多,彼此之间相互掩盖,很多重要证据说不定早就被抹掉,再加上这种案件的特殊性质,非常难定罪。”

  “而且,不知道这些巫蛊者从什么时候开始,勾结上了一些有权有势的人,”施应调出了一张图,沈煜初看见了一张有些眼熟的脸,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原来是当时给陈谷提供非法工具的那名道士,“这个人你也应该清楚,当时我们去搜寻了背后指导他巫术的人,却没搜到,白白一场空。”

  “对,我记得,”沈煜初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现在怀疑这道士当时背后的人,或许跟这个组织有关系?”

  施应:“是,现在正处于怀疑阶段,但如果没有关系,那么完全无法解释这位道士的巫术是从哪里学习来的。”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一点,你还记得我们刚刚说的,去搜查疑似嫌疑人的家里,却发现完全是一场空,却发现疑似嫌疑人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吗?”施应说道。

  沈煜初有些凝重的点头。

  “经过我们反复推测以及调查,我们终于可以确定,有‘人’在干涉我们。”

  “不管是被抹掉的记忆,亦或者是之前突然间出现、随后又消失的幻境,还是无缘无故掉下高楼的路人,这些线索明晃晃的摆在我们面前,从前我们对一些想法表示怀疑,但无论怀疑与否,我们都无法否认,这些事情,靠普通的人力是完全无法做到的,只有……”

  施应在这时候转过身来,桌子一旁的机器突然间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干扰声,然而即使这声音相当刺耳,沈煜初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施应的口型,以及他发出的轻声。

  这句轻声的话很快的被沈煜初听见,就像是一块大石落地一样,他以往猜测的事情终于被肯定,但与之而来的,还有再度浮起来的警惕和担忧,他听见施应张了张嘴,轻声说:“系、统。”

  在沈煜初走后,管博容他们几个人也很快回到酒店,这段时间工作下来,管博容已经融入了工作室集体,和这些工作人员打成一片,而今晚上由于下班晚,他们在上班的时候喝过咖啡提神,导致现在完全不困,有人便提议去房间内打牌。

  在输掉好几轮的好牌之后,管博容悻悻而归,旁边助理还在嘲笑他,让他跟他沈哥多学学牌技和演技,别一上桌那张大白脸谁都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管博容悻悻地说:“我哪能跟沈哥比?”

  助理嘲笑道:“那你就好好输牌吧,愿赌服输就行。”

  管博容一脸幽怨地站在电梯里,靠着电梯面壁,面壁的时候还在反思打牌的时候究竟哪一个步骤做错了,才引得自己输得如此惨烈。

  助理还在一旁边叨叨边玩手机,管博容没忍住,抬起眼想让他闭嘴,却在某一刻顿住了。

  在电梯的反光里,助理的旁边似乎正站在一个黑黢黢的影子。

  叮——

  助理毫无察觉地走了出去。

  那道影子似乎纹丝不动地站在电梯里,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管博容若无其事地跟着走出酒店,他装作懊恼的样子,开始碎碎念的复盘起今天的牌局,助理听到他的复盘,马上收起手机跟他念叨,指导他什么时候能出牌跟牌,什么时候不跟,就这样一路念叨到助理房间门口。

  管博容扫了一眼房间门号,确定是助理住的房间之后,才打断了助理的唠叨:“靠!光顾着跟你说话,我都错过我房间了!”

  助理注意到之后,笑着说:“行了,那你就赶快回房吧,别搁这扭捏了,输了就输了呗,大不了下次赢回来,多大的事!”

  管博容脸上一脸悻悻的表情,跟助理道过别,等到他关上房门之后,他脸上的表情才微微沉下来。

  他转过身,方才在电梯里见过的影子就站在离他只有一个拐角的地方,盯着他。

  管博容轻轻皱了皱眉。

  那个黑影子似乎看见了他的表情,很快,那张黑影子里就露出了一个咧嘴的微笑。

  管博容心里迅速地闪过了一丝不妙,他后退一步,却发现周围的景色在一刹那之间变了,冷凝的水管横在他面前,空气里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他感觉到水在他耳边滴答滴答的响。

  而酒店走廊,空无一人,仿佛什么人都没有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