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应星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睡在江乘风的床上,吓了一跳。转头看到江乘风正在蒲团上打坐,赶忙下床过去道歉。
“江大哥对不起,我昨晚好像梦游了,不知不觉爬到了你的床上。”
江乘风睁开眼睛,看向他,“无妨。”
应星时一脸歉意,“那我有影响你睡觉吗?要不你怎么一大早就起来打坐?”
江乘风想起昨晚,其实应星时睡觉很乖,安静又不乱动,身体暖烘烘的,像一只猫。有他在身边江乘风反而睡得更熟。
“你别多想,你没有打扰我。对了,今日我打算去寻找宝物的下落,你呢,有什么打算?”江乘风故意转移话题道。
应星时怕他把自己丢下,忙道:“那我就在乾坤袋里整理那堆东西。”
江乘风点头,“也行。”
“江大哥你饿了吧,我马上去做早饭。”应星时热情地道,说罢赶紧转身去翻昨晚买的食物。
江乘风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想起昨晚他那句“我一定不会成为你的累赘不要抛弃我好吗”,微微叹口气,莫名心生怜惜。
空间外,山中大石上。
应星时在火架上烤两个馍。
边烤边介绍道:“这个馍叫金甲馍,是我们魔界的特产,它的表皮用少许油炸过,酥脆焦黄,像金甲一样,所以叫它金甲馍。馍是揉发过的,擀成很多层,口感柔软又劲道。趁热在里面夹上凉肉,吃起来饼酥肉香,方便又饱腹。江大哥,给,你尝尝。”
江乘风接过他递过来的盘子,拿起上面的馍咬一口,赞道:“不错。”
“有些人还喜欢夹香菜,也就是胡荽,还有人喜欢夹蒜,不过我记得这是你的忌讳,特地叫老板不要给我放这些东西。”
江乘风看向他,好奇地问:“星时,你小时候被抛弃过吗?”
应星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咬着嘴唇点点头。
“我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了,把我卖给了养父母。养父母原本对我挺好的,可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对我的态度就变了。有一次,我跟那孩子打架,不小心把他推倒撞破了头,养父母很生气,强行把我送到乡下给老人养。”
“过了几年,老人去世了。我回去找养父母,才知道他们已经搬了家。我百般打听,终于找到他们。父亲却让我滚蛋,不要再来打扰他们的生活,说我这几年不在他们过得很好,这个家已经不需要我。那年我14岁,站在街边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走远,不知自己该去哪里。我流着眼泪想,是不是因为我长得不够可爱,不够乖,所以他们都不要我。”
应星时握着馍的手微微发抖,他不敢继续讲,后来他一个人艰难地生活,捡破烂,睡桥洞,搬砖,刷盘子,送外卖,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十八岁,他看见有人落水,忙去救人。结果把别人救起来自己却沉了下去。
脑袋忽然被轻抚。
应星时红着眼睛转头看向江乘风。
“对不起,我一时好奇反而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应星时忙吸吸鼻子,低头灭火道:“没关系,都过去很久了,其实,其实我早就不伤心了。”
“嗯,我不会扔下你的,等找回门派宝物,你跟我去天虹门。里面有很多跟你一般大小的孩子,你跟着他们一起修道,凭你的聪明和刻苦,一定会学有所成。”
应星时点点头,“嗯嗯,谢谢你江大哥。”
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喜欢他,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最重要的是,江乘风根本没那方面的意思。所以,这份爱,他只能放在心底。
应星时快速把馍吃掉,站起来道:“江大哥,你慢慢吃,我去掏掏青乌的鸟窝。”
“还是算了吧,你昨天已经拿了它的蛋,指不定它已经发现了。”
“不会的,我给它留了两个呢,它不识数,不会发现的。”
“那你快去快回。”
“嗯嗯,我用法术,很快就回来。”
应星时使出黑风移,飘进密林中。
江乘风想到他的那些往事,情不自禁地叹口气,明明是如此乖巧可爱的孩子,怎么舍得一次又一次地抛弃他?
吃完馍,江乘风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把蓍草杆,试图卜算宝物下落。
蓍草一千年长三百茎,和神龟一样生长缓慢、长寿,因此具通灵之效。
江乘风卜完一看,竟卜得一渐卦。
渐卦,进也。意为如履薄冰,凡事当缓,是做事不可急迫之兆。
江乘风看着卦象蹙眉沉思:凡事当缓,难道寻回宝物并非当务之急?可自己来魔界的目的就是寻回门派宝物,为何要当缓呢?
骤然一愣,江乘风转头看向密林,长剑往空中一抛,御剑飞往密林深处上方。
树木参天,庞大的树冠遮天蔽日。
江乘风在半空中仔细分辨,绕着树林飞了一圈竟未看到应星时的身影。不禁懊悔,刚才为何没有让纸鹤跟着他。
“星时?应星时!”
江乘风迫不得已,进到林中大喊。
声音传进林中消失,却无一丝回应。
看向幽暗静谧的林中,江乘风胸中燃气杀戮的火苗,他不得不承认,应星时可能被躲在暗处的魔兽吃掉了。
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追踪纸鹤,放飞入林。
江乘风闭上眼睛,感官跟着纸鹤飞向林中四面八方,寻找应星时失踪的蛛丝马迹。
每一只纸鹤都是江乘风的眼睛,只肖一刻便能把这片树林的每处搜寻一遍。
终于,有一只纸鹤在一处岩壁上发现新鲜血迹。江乘风睁开眼睛,移形换影,风一般飞向那处岩壁。
岩壁上,一道新鲜血痕,看起来像磕伤后留下的血迹。血迹右下方有一个凹巢,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锥形巢穴,里面有八颗蛋。巢穴离地约一丈,血迹下方,残留着一些蛋液。
江乘风推断,应星时应该是在偷蛋的时候突然被人或兽从背后袭击,冲击力导致他脑门磕在石壁上,额头受伤,怀里的蛋掉落下来。
一般来说,兽类最喜从身后袭击猎物,一口咬住。咬合力巨大,通常能一口致命。
江乘风盯着草尖上的蛋液懊恼咬牙,拳头紧握,他只怪自己为何如此大意,放他一个人进林。不,他昨晚就不该再带他来山中。
脑中浮现出小孩乖巧又谨慎的模样,江乘风说不出自己的心情,本是非亲非故萍水相逢,可如今心里却因他的消失空落落的,好像又结起了厚厚的冰层。
他又变成了一个没有温度的人。
一个没有温度的人会做什么?
杀戮,毁灭。
江乘风眼神变得无比凌厉,愤怒地看向这片林子,口中突然迅速念诀。很快,周身一股气流涌动,衣袂无风飞舞。
“中方戊己,太微玄真,内应六腑,化为肺神;见于无上,於于丹田,路旁土、城头土、屋上土、壁上土、大驿土、沙中土,天下之土,用之神仙,急急如律令敕!”
突然,四周土地如春笋般隆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扎根于土中的植被被掀翻,粗壮的树根张牙舞爪地暴露于地面。
成群的飞鸟惊慌逃窜,迅速往天空飞去。林中传来一声好似婴儿啼哭的怒吼声。
江乘风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神冷凌。
一人一兽狭路相逢。
这是一只双头魔兽,身形矮壮,肚子硕大,前身一颗大脑袋,背上还长了一根长脖子,脖子上一颗小脑袋。小脑袋凶恶地晃动吼叫,大脑袋张开大嘴巴,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
江乘风一把从腰间抽出长剑,冷声道:“吃了也要把骨头给我吐出来。”
魔兽一跃而起,率先朝他冲来。
江乘风提剑迎面而上。
魔兽的两颗脑袋都张大嘴巴,朝江乘风狂咬。四条粗壮的腿伸出尖利的爪子,恨不得一爪将敌人抓住撕碎。可惜江乘风速度快如闪电,无论它如何凶猛都抓不住。
突然,脖子剧痛。
魔兽背上一颗脑袋飞出去。
那颗小又凶又狠的小脑袋被一剑斩断,从背部飞了出去。大脑袋痛苦地发出低吼声,但仿佛声带受损,声音只是在喉咙处哀嚎。
背上血液喷涌,魔兽发狂般往江乘风撞,跑近了后腿用力一蹬,飞到半空中朝他扑去。
江乘风不躲不避,提剑而上。
魔兽从他头顶飞过,落到地面,站在地面一动不动。站了片刻,突然,身体往右侧一歪,倒向草丛。肚子下,内脏爆裂而出。
江乘风走到魔兽身边,用剑尖挑破胃。
口袋一般大的胃中塞满残渣,还有来不及消化的碎骨。江乘风仔细辨认一番,心里微微松口气,并没有新鲜肉食。
同时,在林中搜寻的纸鹤也没有发现尸体,掘地三尺也没发现新尸体。
难道孩子是被抓走了?
是谁抓走了他?
江乘风唯一能想到的只有炫晟。
很好,正要去找他,想不到他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江乘风取出一张洁净的帕子,把剑身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两遍,将帕子一扔,御剑而行,迅速朝山下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