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毓离开了,宿御寒却坐在原地没动身。
他摩挲着自己手边的茶碗。
天枢原本正远处望着同样去洗澡的魂粼,在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后它望向主人。天枢看着主人,那个眼神似乎在问主人怎么了。
宿御寒眼底晦暗,那双总是藏匿在黑暗里看不真切的眸子仿佛涌动着万千思绪,但最终只化成了一道怅然且疲惫的轻叹。
就在这时天枢倏然起身。
它化成了一把剑,剑身泛着冷厉的光。
宿御寒也察觉到了。
他望向湖面,湖面还时不时涌起些许涟漪,但是却没有临棘的动静了。
*
云毓抱着手懒散地靠在一棵大树上。
他虽然看似悠闲自在,但是那时不时轻点一下的手指却暴露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厄塚也是。
虽然厄塚在主人身边,但它一直烦躁地来回踱步,时不时还伸长脖子朝湖边那个方向瞅一眼。但因为离着实在是太远了,所以厄塚根本看不到。
什么都看不到的它烦躁地拍了下爪子下的蟋蟀。
可厄塚犹嫌不够。
它开始追着周围所有的蟋蟀、蚂蚱、鸟雀一阵乱拍,发泄着自己的烦躁和怒气。密林顿时惊起飞鸟阵阵,无论是小鸟还是昆虫等都纷纷惊惶逃命。
这时,云毓也睁开了眼睛。
他情绪不明地朝湖边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下意识就要抬脚朝着那里而去。正在追小鸟的厄塚感受到了主人的动作,它顿时停了下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主人。
似乎只要主人一动它也会立马回去。
可最终云毓还是收回了脚。
云毓再次敛起了视线,继续闭上眼冷冷靠在树身上。
厄塚顿时耸拉下了脑袋。
余光在看到扑腾的小鸟后,厄塚又凶狠地追了上去,这把那些小鸟们吓得又开始扑腾着翅膀乱飞。
云毓继续等着,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
最后云毓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而就是在这时,天边忽然划过了一道强而有力的剑气波动,除此之外还有灵力交汇打斗的动静。云毓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望着天幕看看,然后遁光消失在了原地。
临棘这边。
黑沉沉的夜如浓墨一般,没有一丝微光。
鲜血顺着临棘嘴角落下。
倒在地上的临棘望着面前一步步走来的宿御寒,他本能往后退。魂粼被天枢咬着,任凭魂粼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
而云毓到了以后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临棘狼狈倒在地上,嘴角有血,胸前也有一道鞭伤,看样子是被宿御寒打的。
“云毓……”临棘发现了云毓,眼眸登时一亮,本能求救。
云毓面色阴沉不定,但是他没有过来。
临棘心头一凝,他抿了抿唇。
他又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宿御寒。似乎是因为临棘向云毓本能的求救,这让本来眼眸就已经覆了一层冰的宿御寒更加一冰。
临棘见他抬起手中灵鞭登时闭上了眼。
但想象中的疼痛没来。
临棘睫毛颤了颤,下意识睁开了一只眼。
只见云毓的手握着宿御寒的灵鞭。
宿御寒冰冷看向云毓,两人对峙着,气氛紧绷死寂。
临棘见自己逃过一劫才微松了口气。
他下意识摁向了自己胸前的伤口,疼得临棘龇牙咧嘴着。他甚至半晌都从地上爬不起来,就轻喘着气想要平复这种疼。
“你疯了?这么打他。”云毓寒声道。
宿御寒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临棘。接着他俯下身,看着临棘的眼睛,开口缓缓问道:“为什么跑?”
临棘沉默。
宿御寒声音平稳,很有耐心地重复问了一遍:“为什么跑?”
其实云毓也已经猜到了。但是在亲耳听到后那种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他目光幽深看向了地上的临棘。
临棘自然还是没有回答,只垂眸不语。
宿御寒看着临棘,他也不再问了,而是缓缓抬起了手。
一簇冰火在宿御寒手中凝出。
临棘脸色微变,他下意识就要跑,但是全身却被一团冰蓝色的力量凝成的气泡困住,就好像一个小型的禁制法阵。
“别怕,不会很疼。”宿御寒平静道。
“!!”
临棘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尤其是宿御寒的那双眼睛,看得临棘后背不寒而栗。可他现在就像是被坚固铁笼困住的困兽,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跑。
不过就在宿御寒要触碰到临棘额头那一瞬,一道剑气拦住了宿御寒的动作。
“够了,就这样吧,他已经受教训了。”
“你管不住他。”宿御寒道。
云毓冷淡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这次我会牢牢锁住他,不会再让他跑了。”
“是吗?那你就不会轮回几世了。”
云毓眼睛顿时危险地眯了起来,因为宿御寒这话是在质疑他。
而宿御寒现在其实无意与云毓争辩什么。
他目的不是这个。
宿御寒继续看向临棘,然后伸出手,下一秒临棘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落在了宿御寒手里。临棘脸色难看,他不知道云毓和宿御寒在说什么,但他清楚宿御寒使的是什么力量。
是能摧毁别人灵根经脉的冰魂之力。
“我说了,够了。”云毓再次拦住了他。
宿御寒眸光冷冷看着云毓。
云毓没搭理宿御寒,而是也俯下身对着面色有些惨白的临棘道:“跟他认个错,说以后不跑了。”
临棘没动静,依旧浑身僵硬看着宿御寒。
宿御寒也谛视着临棘。
空气略微凝滞了几分钟左右,宿御寒看着临棘,手再次抬了起来。
和之前一样,他再次被云毓挡住了。
云毓一边用力量拦着宿御寒一边低头看向临棘,命令道:“没听到吗?认错,说你以后不跑了。”
这次临棘回过神来了。
他看了眼宿御寒又看了眼云毓,最后一言不发转过了头。
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霎那间,气温再次降了下来,尤其是宿御寒眼里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可尽管如此云毓轻啧一声拦住了宿御寒。
云毓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让宿御寒彻底动怒了,他眼眸似湖面结成了一层冰,道:“你觉得你这是在帮他么?云毓。”
“我没这么说,但是你不能在我面前废了他。”
“即使你的骄纵害死了他。”
“我骄纵他?呵,当初是谁一而再再而三惯着他?你说这话不觉得脸红吗?我逮住他之后可是教训他了,你呢?”
“你若早点抓到他,他不会遇到古倏。”
“呵。”云毓眼眸阴冷,道:“我在知道临棘踪迹后直接从床上起来去找他,你呢?就知道捣鼓你那破卦,屁用没有。还弄什么陷阱先解决古倏,最后解决了么?”
“如果不是一再纵容他,他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别放屁了,你难道一点没有么?”
就在云毓和宿御寒对峙吵架之时,忽然一阵黑风掠过,坐在地上听他俩吵架的临棘倏然消失,快得像一阵风。
云毓和宿御寒脸色均一变,然后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可能是到了后半夜了,天边出现了月亮。
不过不是明月,而是血月。
月光透过斑驳的树枝洒落在地,看着着实有点诡异,不过在场的两人却没有半点害怕。临棘莫名比较喜欢这种环境,而段风雪则是一直在魔界,早就习惯了。
临棘捂着胸前的伤轻‘嘶’了一口气。
等疼痛稍微缓和一点他才抬起头看向了站在一旁冷哼的段风雪。
见临棘看向自己,段风雪又冷笑一声。
临棘沉默。
在思索了一会儿后临棘继续看向自己胸前的伤,没有说话,他打算等段风雪开口,不然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
段风雪见他不说话顿时皱了皱眉头。
“哑巴了?”段风雪道。
临棘看向了他。
段风雪坐了下来。段风雪其实长得还不错,鼻梁高挺,浓眉大眼,眼睛炯炯有神,虽然脸上有点魔纹,但还好。
并不算是太影响段风雪的容貌。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段风雪凝视着临棘道。
“啥?”
“我在万佛寺等了你那么久,你为什么不来。”段风雪愠怒道。
虽然话语很冷,但听着却有点委屈。
段风雪身着一袭云雾绡绛法袍,他一屁股坐在了临棘身边。
“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段风雪冷笑,道:“不可能,魔君被关在万佛寺这么重大的消息你竟然不知道?修真界没传吗?”
“没有啊。”有的话临棘也肯定不去啊。
听到这话段风雪的怒气稍霁。
此时临棘胸口又隐隐作痛,他捂着伤颤抖吃痛了一声。
这个声音吸引了段风雪注意力。
他瞄了眼临棘。
刚刚他还在怒火中所以没注意到其他的,现在一看才发现临棘胸前有一道长长的血痕。这一幕顿时让段风雪怒了,他皱起眉头冷声问道:“谁做的?”
临棘却没回答。
段风雪急了,追问道:“说啊!”
“你刚刚是从谁手底下救得我,你不知道吗?”临棘被段风雪摇晃的脑浆都要出来了。
段风雪一愣,这个他还真没注意。
刚刚就是捕捉到临棘气息就直接把临棘抱走带跑了,其他的没关注。
“宿御寒?云毓?”他记得当时隐约好像还有两人在一旁。
“嗯。”
段风雪沉默,然后愤愤道:“那还是算了。”这俩人一个比一个狠,段风雪有点忌惮他们,一个都很难对付了,更别说俩了。
临棘早就猜到段风雪会这样说,没有丝毫的意外。
这小子,主打的就是一个自知之明。
“阿弥陀佛。”一道悠长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下一秒,一个身着僧袍的佛修出现在了临棘和段风雪面前。
他不是别人,正是万佛寺佛子玄清。
“阿弥陀佛,段施主。临施主,又见面了。”玄清看着临棘温声道。
“玄清佛子,有何贵干?”临棘看向他。
“贫僧是来找段施主的。”
“哦?”临棘顿时眼前一亮,原本因为疼痛而龇牙咧嘴的他也来了兴趣。
段风雪面若冰霜,但仔细看有点紧绷。
“段施主,请把万佛寺的舍利子交出来。”玄清伸出手缓缓道。
“舍利子?我没拿。”段风雪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说的是佛果,吓他一跳。
“段施主,万佛塔内有留影石,是你拿了塔顶的舍利子,做不得假。”即使如此,玄清的态度依旧温和,不疾不徐。
“那是舍利子?”段风雪脸色一变。
“自然。”
临棘一看段风雪这眼神就知道他肯定拿了。临棘对着段风雪低声道:“你拿人家佛寺的舍利子做什么?嫌命长?”而且还是修真界第一佛寺万佛寺的。
真是闲得慌。
“我不知道那是舍利子啊,我听那小沙弥们说的是佛果,还以为是什么千年难遇的灵果,想着你喜欢吃那些乱七八糟的果子,出来找你时就顺便拿走了。”段风雪也低声道。
临棘:“……”
“阿弥陀佛,请段施主归还。”玄清道。
“快给他。”临棘沉声催促道。
幸亏来的是玄清,搁其他的佛修恐怕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动手了。毕竟段风雪本就是魔修,佛修原本就对魔修有偏见,更别说舍利子对佛寺的重要性。
段风雪有些不情不愿,但他还是拿了出来给了玄清。
玄清却摇摇头,叹声道:“还有。”
于是段风雪又给了他一颗。
“段施主,请把所有的舍利子归还。”玄清喟叹道。
“你拿了多少?”临棘眼皮一跳。
“拿了五颗,这不是怕你不够吃吗?”段风雪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