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刀划过人体肌理, 如同金剪破开丝绸锦缎,发出近乎动听的裂帛声,温热甜腥的血液喷溅在犹带余温的皮肉上, 泛黄的脂肪沿着裂口同红到发黑的血一起缓慢地流下,好似艳蛇留下的行迹……
缩在墙角的少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呼,可怜又仓皇地咬住了被迫涂上胭脂的唇肉,将那惊恐之下的反应吞咽下肚,逼迫自己做一具冷冰冰的艳尸。
男人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且沉静的笑意, 斯文的金丝眼镜折射着琉璃宫灯煌煌的火光。
那具沉重的尸体从床榻上摔下来, 一双灰败浑浊的眼睛穿过男人穿着整洁西装的身体, 似乎钉在了那瑟瑟发抖的美貌少年身上。
脚下的绮丽花船在水波中摇摇晃晃, 连绵的水声混着窗外男男女女轻佻浮浪的笑声, 红色绸缎将狭小的房间装饰得有如婚房。
许榴没想到系统这个不靠谱的居然把他直接传送到了男主的杀人现场。
先不说他现在这个身份有多尴尬, 看着男主把另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开膛破肚已经够精神冲击的了。
救命!这个男主根本就已经黑成汁了, 被他发现的话,自己也一定会被杀掉灭口的吧!
躲在墙角的少年更是抱紧了膝盖闭上眼睛努力装作自己不存在。
这房间是画舫老鸨留着专门给达官贵人们玩弄美人用的, 就算是发出再不堪的动静都不会有人不长眼睛地闯进来。
若是打搅了贵人的兴致, 可是要被直接丢进水里的。
天生一头雪白头发的少年只能寄希望于这层层叠叠的红色轻纱可以挡住自己的身影,又希望这杀人凶手可以马虎一些,再胆小一些, 杀了人快跑不好吗?
定制牛皮鞋踩在温柔晃动的船板上,鞋跟敲打着地面, 发出“咔哒,咔哒”缓慢又清脆的声响。
许榴把脑袋都一起埋进了膝盖里, 恨不得就此从世界上消失。
别看见我别看见别看见我。
许榴的心声都在发颤了。
一只带着丝绒手套的手轻轻地抵住了少年不断下钻的脑袋, 逼迫他抬起脸来。
“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只小兔子。”
男人藏在金丝眼镜后面的深黑眼眸里泛起温柔的, 极其唬人的水波,好似外面清俊儒雅的教书先生,而不是刚刚拿着一把小巧手术刀将人开膛破肚的杀人狂魔。
少年颤颤巍巍地闭着眼睛,罕见的雪白长睫惊惶地覆在眼睑上,随着主人的呼吸像是两扇不断颤动的蝴蝶。
一头秀丽的银白长发被编成繁复美丽的发髻,上面缀着数朵秾艳的海棠,绯红花瓣将少年苍白脸颊都印出一丝娇艳的欲色。
那双在火光中熠熠生辉的琉璃蓝眸如同一汪澄澈的静水,叫人心里无端地生起残暴的毁灭欲,想要看静水被用力翻搅滚出浪花彻底破碎的模样。
男人的另一只手上还拿着染着凝固血迹的手术刀,许榴恐慌地瞥了一眼,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睛里立刻露出哀哀的求饶。
刚才男人便是用那把手术刀杀死了买走他初夜的贵客。
本来还称得上清秀英俊的脸已经蒙上了死亡的阴翳,死不瞑目的灰色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似乎在质问他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许榴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哆嗦了半天也只能颤颤巍巍地细声道:“别,别杀我。”
他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我什么都没有看见,真的,他们问,问我我也不会说的。”
他实在是控制不住,眼泪摇摇欲坠地悬在湿漉漉的睫羽上,只稍吹口气就要沿着苍白柔腻的脸颊上滚落。
这个可怜,又美丽的小小雏ji。
“你多大了?”
许榴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哆哆嗦嗦地看他一眼,声音嗫嚅:“十,十九了。”
男人的眼神深了深。
十九岁在这些以出卖身体为生的娇客里已经算不上小了,这样好的相貌,又是这样生涩惶恐的脾性,想来是老鸨不知道从哪里新得来的美人,还来不及调jiao便迫不及待地带出来拍卖了。
“你的头发是天生?”
他撩起少年颈间一绺雪色的长发用指尖捻了捻,发现并不是什么神秘的染料,他的确就是生了一头这样银白如雪的光滑头发。
许榴闭着眼睛摇摇头:“是,是生病了,白,白化病。”
白化病……
还真是有意思。
男人唇边溢出一点若有所思地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容易迷惑人。
“是吗,可是你的身体不是这么说的,小娘子。”
许榴惊惶地睁开眼睛,有点愤怒,又有点畏惧地看他一眼,往后退了退抱紧自己的膝盖闷闷地说:
“我不是小娘子,我是男的。”
男人唇边笑意不变,嗓音华丽得好似百乐门舞厅里华丽厚重的黄铜西洋乐器,自带叫人耳朵发麻的低震。
“原来是只公兔子。”
许榴有点羞恼地看着他,但是实在怕得紧只是低声说:“不是兔子。”
一边吓得要死,一边又敢大着胆子驳他的话。
怎么会有这么好玩的小东西。
“好吧,小郎君,小公子,若是耗到天亮,这李正轩的尸体被发现了,你我可都要没命了。”
这个点了他初夜却还没来得及享用就被杀死的花花公子,是个非常麻烦的人物。
他是李太监的亲侄子。
李太监是朝廷没了之后带着亲眷财宝逃来泉城的,据说曾经在老太后面前是个得脸的人物,就连泉城的市长都要给这个老太监几分薄面。
李太监年纪轻轻就断了子孙根,把这个侄子当做亲儿子教养,如今李正轩死了,就算和许榴没关系,日后也不会好过,说不准要被捉去怎么折磨。
或许最后自己还要背这个杀了李正轩的黑锅。
许榴脑子再笨也是能想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的。
与其都要死,不如给自己找条生路。
想明白这层关系,这姣丽更盛鬓边海棠的少年鼓起勇气,伸出细白手指攥住了男人的衣袖。
男人穿的是如今在年轻男子中格外流行的羊毛西装,板正挺括,和传统的长袍马褂的柔软触感完全不同。
少年手指也是细细长长,白嫩好似水灵灵的春笋,被男人灰黑色的西装一衬,更显得白皙脆弱,偏偏秀气指节又用力地泛出一种硬玉般不可摧折的质地。
“你,我……”他似乎被吓狠了,舌尖像是打了结似的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俊美斯文如同书生的男人却露出饶有兴致的笑,慢条斯理地听他把话说完,甚至还哄着他:“不着急,慢慢说。”
若是以往有人这么拖拖拉拉地在他面前讲话,早就被他杀掉了。
可惜男人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少年眼里就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越是笑容温和,在他心里就越是扭曲可怖。
有点遗憾。
可是,他就喜欢看小东西这副怕他怕得要死的模样。
“我要跟你走。”
许榴紧张了半天,最后蹦出一句几乎把男人假笑面具都要震碎的话。
男人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了,他愣了愣,唇边公式化的微笑慢慢地淡退下去:“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
少年扬起脸,一双澄澈如海明照如空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微光:“我说,我要跟着你走。”
十九岁明明已经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可是他微微蹙起眉不高兴地鼓着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颊时,莫名叫人生起一种无可奈何的怜爱感。
当然,那是针对普通人。
对男主这种人来说,他只觉得心里那种灼烧着四肢百骸的杀戮欲望突然止息了,转而化成了对眼前少年的无限侵略欲。
想要看他哭的样子,看他崩溃的样子,看他发现自己冠冕堂皇的外表下藏着的丑恶本质的样子。
啊,他已经发现了。
男人难得觉得有一丝后悔。
“我,我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你既然没有杀我,肯定也不想我死的。”
少年语气天真得令人发笑。
他紧紧攥住男人的衣角:“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让我跟着你吧。”
不得不说,这画舫上的老鸨是有点眼光的。
少年这样怯生生地抬起一双泪光涟涟的眼瞳,好似全身心依赖的模样,就算是块石头,都该被看化了。
男人于是低声笑起来,用少年身上华丽的裙裾擦干手术刀的血迹,然后用锋利的刀刃抵住了少年的下巴。
甫一触到冰凉刃面,许榴便被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是我不喜欢说谎的,小兔子。”
许榴惊恐地看着他。
男人伸手摸了一下许榴的头顶。
脑袋上传来诡异的触感,许榴自己也摸了一下,随即大惊失色。
男人的脸凑近了,呼吸几乎要扫过少年水红色的唇肉。
“你的兔子耳朵,没有藏好呀。”
许榴下意识伸手把自己脑袋上的长耳朵抓住试图藏起来。
可惜已经迟了。
“你是哪里来的小兔子,怎么生得这般漂亮。”
许榴咽了口唾沫,耳朵快被自己拧打结了:“那你,你会救我吗?”
男人把手术刀收回到皮套中,轻轻松松拎起耳朵乱晃的兔子美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郎德是个外科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