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陈留行突闻噩耗,不小心磕断了烟杆,惊怒交加道,“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送饭的时候发现的。”陈命道,“看样子是体虚病重,没撑过去。”

  “不是让你——”陈留行忽然想起陈命和自己提过,说陈野身体虚弱,不宜关在地牢那种阴冷的地方,后半截话顿时卡在了嗓子里,须臾,愤愤地一拂袖子,呵斥道,“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看不好!”

  “家主,那现在要怎么办?”

  陈留行脸色阴沉:“先去地牢看看情况。还有之前的那个算命先生,速速派人去请来,我要问问他今日是否能祭剑。”

  陈命眼皮一跳:“家主的意思是……”

  “人刚死,还能用,不行的话就只能把陈千山抓回来了。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是。”

  地牢两侧的烛火烧得通明,连角落里发霉的青苔都一览无遗。

  江知也躺在地上,气息全无,人都开始发僵了。

  陈留行见过的死人多了,一看便知这已经是死得透透的,眼底的躁意愈发浓烈。

  “算命的还没来吗?!”

  “还要一点时间,家主稍安勿躁。”陈命恭敬道,“地牢阴冷,不如先回前堂歇息片刻。”

  陈留行冷哼一声,抬脚离开了地牢。

  大约一刻钟之后。

  戴着皂色头巾提着算命幡子的老头匆匆跨过门槛,行礼道:“陈长公子,不知请老夫前来所为何事?”

  “用来祭剑的人出了点问题,你帮我看看,现在是否能立刻祭剑?”

  “这,”老头伸手掐算了几下,谄媚道,“今日诸事不宜,等老夫为长公子再择吉日……”

  没等老头再说两句,陈留行便冷冷一眼瞥了过来,吓得他一个哆嗦,赶紧改口道:“明日虽不是最好,但也宜祭祀,等过了今夜子时,便可祭剑。”

  陈留行收回目光,淡淡道:“辛苦老先生了。陈命。”

  “属下在。”

  “看好陈野的尸身,子时一过,立刻送去剑庐。”

  陈命犹豫了一下,建议道:“不如属下先去地牢将三公子的尸身挪出来?那地方有不少老鼠,容易损毁尸体。”

  “随你。若是看丢了,小心你的脑袋。”

  “属下谨记。”

  -

  陈命提着灯笼,顺着地牢的台阶一级级下去。

  江知也依然躺在地上,无声无息。

  他把灯笼放在一旁,弯腰抱起江知也,只觉怀里的人轻得像张纸,扔进淬炼池里,一下就化没了。

  就像当年死在火里的友人。

  他暂时把江知也放在了杂役院,准备等天黑之后,将人藏在杂物车里,从后门运出去。

  至于陈留行发现自己不见后会有什么反应……他已经懒得去想了。

  这票活,成也得干,不成也得干。

  -

  已是深秋时节,天黑得早,才酉时便黑透了。

  陈命看着晚霞渐沉,站起身来,把江知也藏进了板车的木箱里,上面堆满了杂物,还盖着一层油布。

  再取出偷来的杂役衣物,乔装打扮起来,又在脸上抹了点灰,推起板车,朝着后门慢慢走去。

  几处院落外,隐隐有嘈杂的声响,不知在做什么。

  一点火光如流星倏地划过,分外显眼。

  起初陈命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

  直到点了火的箭簇接二连三落在远处的屋顶上,连成火雨,喧天的走水锣鼓响成一片,他才猛然惊觉。

  竟然有人在攻打陈氏山庄!?

  陈命下意识地朝陈留行所在的主院方向望去,燃烧的屋顶升腾起浓烟,遮挡了视线,只能听见下人们惊慌的呼喊。

  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推起板车继续往后门跑。

  -

  陈氏山庄豪阔的大门前,血色漫天。

  薛峰挥着大刀,砍瓜切菜似的杀着陈家护院,边杀边狂笑,血溅了满脸,一颗颗头颅带着血花飞出去,愈发激起他骨子里的凶性。

  “陈孙贼!还不滚出来受死!你祖爷爷来了!!”

  薛峰一刀砍在朱红大门上,砍得太深,刀拔不出来了。他干脆弃了刀,慢慢退后,然后低下身子,像头发狂的公牛尥着蹶子,猛地撞了上去。

  轰隆!

  大门被生生撞开,门后的人接连摔倒在地,再被冲进来的薛峰一脚踩裂了五脏六腑,痛得边咳血边打滚,惨叫着死去。

  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薛峰在前边杀得尽兴,后边声势浩大的火雨也消失了。

  陈家护院也不是吃素的,躲在暗处的风泽堂弓箭手一个个被拖出来砍死,走水的房屋被扑灭,整个陈氏山庄从最初被偷袭的慌乱中迅速恢复了井然有序。

  陈留行握着剑,缓步来到前院,和浑身浴血满眼凶光的薛峰对峙,身边围绕着最精锐的护院,还有暗卫保护。

  “薛疯子!”他喝道,“陈氏山庄岂是容你撒野的地方!”

  薛峰一甩刀上的血:“这破地方老子想撒野就撒野,想撒尿就撒尿,你管着吗!”

  陈留行哪里听过这种粗鄙之语,当即脸都绿了。

  他之前得到的情报,是段泽带着“江知也”回了流云渡,但不知为何薛疯子没有和他们一道走,反而在南派胡乱游荡。

  当时只记着祭剑,这事儿就没往心里去,谁想一时不察竟然被这条疯狗打上了门。

  “陈氏与你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为何……”

  “谁说无冤无仇?”薛峰打断道,“你这儿以前有个姓宋的大夫是吧?不知道他是老子的……是百药谷的人吗?!还派人追杀,狗胆子挺肥啊!不给你点颜色瞧瞧,真当百药谷是软柿子随便捏??”

  “……”陈留行深吸了一口气,“你和风泽堂沆瀣一气,就为了这?”

  “什么沆瀣一气,老子被招安了,跟姓段的借点人用用而已,他敢不借老子宰了他!”

  “…… ……”

  -

  某条偏僻小径上。

  段泽克制地打了个喷嚏,没有惊动任何人。

  陈氏山庄的构造他十分清楚,闭上眼就能构想出一张曲折复杂的地图,毕竟之前住了这么长时间,又暗中调查了许久为脱身做准备,不是白干的。

  薛峰在前面闹,他则带着几个探子潜入陈氏山庄,寻找陈野。

  地牢搜了一遍,没有。

  落霞院,没有。

  杂役院,没有。

  ……

  难道真的死了?段泽正思索着要不要沿小径去往剑庐看看,但有些冒险,时间可能会来不及……忽然前边拐角处传来车轱辘声。

  他顿时警觉,纵身攀上树,如一只鹞子,轻盈地落在枝桠间,拨开枝叶注视着来人。

  是个杂役。

  天色昏暗,纵然那人的车上挂了一盏灯笼,还是看不清脸。

  段泽在树上静候着,等到那个杂役毫无防备地经过时,一跃而下,迎面砍了下去。

  “当”!

  这一剑竟然落空了。

  电光火石间,段泽便意识到了这个杂役不简单,迅速收招调整攻势,又是一剑攻上,迅捷如雷。

  两人一个抹了灰,一个蒙了面,谁都认不出谁,当当当战成一团。

  陈命哪里是段泽的对手,几招之后便落了下风,左支右绌,守得相当狼狈。

  段泽发觉这人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护着那辆板车。

  定然有异!

  他不再和陈命纠缠,转而攻向板车。

  陈命的剑招顿时凌乱起来。

  他本就不敌段泽,还乱了心思,没两下就被刺成重伤,倒地不起,血溅在白墙上,缓缓流淌下来,形成了狰狞的影。

  正巧有探子来回禀,段泽收剑回鞘,顺手把这家伙踢给了探子,让他把人看住,自己去搜那辆板车。

  车上杂物众多,他摸索了两下,碰到了藏在底下的木箱。

  “这是什么?”段泽皱眉,把挂在车头的灯笼给摘了过来照明。

  掀开木箱盖的一瞬间,他的目光忽然凝滞了,瞳孔骤缩,浑身血液仿佛被冻住,指尖不可抑制地哆嗦起来。

  “阿也?”他颤声道,“阿也??”

  江知也躺在那个木箱里,脸色灰败,身子发僵,裸露出来的皮肤伤痕累累,看起来已经死亡多时。

  段泽僵在原地,仿佛一尊泥塑,半晌,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瓶药,倒了几次才倒出一枚药丸塞进嘴里,另一只手没拿稳药瓶,还掉了两粒。

  是江知也给他做的护心丸。

  心脏很快就不难受了,但还是痛得不得了。

  这个躯壳被活活折磨死了,难道……难道那个真的是真的?

  他头痛欲裂,不愿多想,弯腰抱起江知也的尸身,发出了撤退的信号。

  小狐狸菌

  只是短暂性失忆,后面没有狗血虐恋,两人始终双向奔赴(掏出甜宠标签,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