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众将士脸色古怪,有甚者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他以为军师是谁都能当的吗?
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说干就能干的。
军务是军务,家事是家事,杜清远好好在别苑待着就行,到他的军中来要给他当军师,简直是胡闹。
墨尘不知该说好笑,还是好气。
虽说杜清远有些小聪明,胆子又大,行事方式也古怪刁钻。
可这里是军营,是战场,他们所要的面对的是强大的敌人,掌管的是数十万人的生死。
军师岂是谁都能做的?
若非如此,他怎会花费三日时间,进入深山请孙睿这位六指军师出山。
军师一职临缺勿滥。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来人,送王妃回去。”
这是要赶人?
在来之前,杜清远就料定墨尘一定会这样说。
“你不妨听我说完,再做决定。”
眸子垂着,落在桌面上的羊皮地图上,袖袍之下白皙的手指直指向羊皮地图上的一个红点。
“此处为凉城。”
杜清远的手指顺着凉城一路滑到了南城前。
“太后麾下藏有三十万大军,若我猜的没错,她应当将卸甲还乡的洪老将军请出来带兵守城。”
“是这样没错。”杜清远毕竟曾经是太后的人,对着这些了解不足为奇,却也让墨尘听着略有不适。
杜清远并未看到墨尘脸上的变化,接着说道:
“太后对于南楚国没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而发愁,故此,她用了足足十年的时间,掏空国库,养下了这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
“也正是因为有恃无恐,所以,才放任皇帝对墨尘设局,引北屿军到此处,一网打尽。”
“因为,她根本就不怕南楚国无兵可用。”
士兵进来,遵从王爷的指令,要将杜清远带下去,刚靠近,却见墨尘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墨尘看着杜清远,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杜清远的指向凉城,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
“敌军三十万,我军只有二十万,要如何取胜?”
“其实,这三十万并不为惧。”
此话一出,众将士疑惑。
“王妃口出狂言,这可是足足三十万装备精良的兵马,放眼诸国无敢轻视。”
‘不为惧’这三个字说得,也未免太轻巧了些。
见众人低声议论,对于杜清远的说辞并不认可,杜清远镇定自若,接着说道:
“这支军队看上去完美无缺,可他们却少了最为重要的东西。”
“什么?”众将目光落在杜清远身上。
“实战经验。”
杜清远曾见过一位在校场以一敌十的士兵,上战场后吓得尿裤子,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实战经验对于士兵的益处,并不仅仅是经验,还有强大的心理素质。
在战场,心理素质远比装备精良的刀枪剑戟管用得多,若临阵退缩,应变能力不够强强,也不过是土兵瓦将,不堪一击。
“其实,我们真正要防备的人,是洪老将军。”
此刻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没有人会反驳杜清远这句话。
洪老将军是武王恩师,虽已年迈可他经验十分老练,并对北屿军极其熟悉,非常棘手。
这也真是墨尘所有的担忧的。
也真是因为如此他才如此心急前去请孙睿出山。
孙睿闭门不见,墨尘只能另寻他法。
“王妃说的这些,虽然都在理,可这些都是纸上谈兵,如今咱们粮草不足,军资短缺,若想在这情况以二十万兵马杀入南城,等同于有去无回。”面对军中要务,重桑一板一眼,极其严肃。
杜清远点头。“重桑将军说得没错。”
“所以。”
杜清远的手指落在凉城。
“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服凉城,将凉城作为北屿军的临时据点,占有凉城粮仓和可进可退的地理优势。”
这一点,早在之前,军中便有商议,故此大家都知晓。
“以我们现在的军力,虽说能攻破凉城,却无法抵御住新的攻势,若这个时候,南城兵马乘机杀来,我们只能撤退,得不偿失。”重桑分析道。
杜清远赞同重桑的说法:“想要得到凉城,也不只有这一个法子,其实可以换一种方法。”
杜清远说完,看向墨尘。
“这法子,王爷知道的。”
墨尘若有所思。
“你指的是盛菱。”
杜清远眉眼弯弯的一笑。
“没错。”
“不行。”墨尘当场否认。
“本王绝对不会娶他。”
杜清远不知何时走近,出现他的面前,笑得狡猾如狐。
“逢场作戏罢了,王爷很拿手,不是吗?”毕竟,您可是采花贼叶幽夜,黑雪阁阁主夜无尘。
病弱王爷,采花大盗双重切换,演技绝佳的情场老手。
杜清远距离他的很近,近的墨尘能看到他脸颊上细细的绒毛,阳光下,他眸子狡黠,红唇润亮。
舌尖在口中跳跃,透明的津液裹着,伴随着他独有的香气,随着他说话喷吐出的白雾,缭绕了他一脸。
墨尘的眸子渐渐暗淡,喉结滚了滚。
“你想说什么。”
“王爷何不收了他,反正盛菱想嫁给王爷,王爷还收了人家的嫁妆。”
“我没有。”墨尘反驳。
杜清远耸了耸肩,一副你反驳也没用,我亲眼看到,铁锤以定的表情。
见墨尘脸色涨红,杜清远噗嗤一笑,不逗他玩了。
说起了正事。
他之所以来这里,便是为了帮助墨尘得到凉城的,自然得仔细的想法子才行。
杜清远搜寻前世的记忆,有关于盛太守的讯息并不多,毕竟他远在凉城,且一直保持中立。
上对朝廷忠心,下对左右势力随和,不阻止不举发不参加,为人十分圆滑。
正是因为如此,哪怕在前世,赵懿登上皇位之后,凉城太守一职,也依旧由盛太守担任。
越如此谨慎圆滑的人,反而越油盐不进,想要拉拢收买几乎都无可能。
而盛太守,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溺爱他独子盛菱。
也正是因为他的溺爱,才让盛菱如此嚣张跋扈有恃无恐。
甚至觉得这世上唯有墨尘这般优秀的男人,才配得上他。
那么,他们何不抓住这一点,好好的利用。
杜清远冷冷的扬起唇。
“有劳王爷和诸位将军陪我演一出戏。”
……
杜清远回到别苑,当日便将盛菱和他房里所有的东西都丢了出去,盛菱气急败坏的跑回太守府。
“呜呜呜,爹,爹……”
凉城太守府,盛菱大哭着跑了进去,太守夫人与盛太守过来,瞧见自己宝贝儿子哭成这样,顿时心疼不已。
“菱儿,您怎得弄成这副模样?”
“呜呜呜,墨王妃和墨王欺辱菱儿,还将我赶了出来,我没脸见人了,爹可要为我做主。”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就算有时候任性一些,也不至于让人欺负成这副模样。
盛太守一拍桌案。
“墨尘留在凉城休养生息,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爹,您想做什么?”盛菱问道。
“做我该做的事情。”
说完,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太守府。
待他离开,盛菱止住哭泣,阴险冷笑。
“杜清远,我一定要让我爹杀了你!”
……
盛太守气冲冲的前去军营找墨尘算账。
“盛太守,稀客。”张艾迎了过来,将盛太守请了进去。
军帐内,盛太守扫视一圈。
“墨王呢?”来找人算账的,故此他脸色并不好看。
“王爷出去了,盛太守在此处等候片刻,容我去找人通报。”张艾说完,退出了军帐。
左右等了半个时辰,还没人来。
盛太守知晓是他们存心晾着他,气恼的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听隔壁的军帐在商议什么。
他隐隐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疑惑的走过去,凑近偷听。
重桑:“一把火烧了太守府,杀光太守府里所有的人。”
白卓:“这,会不会太残忍了一些,要不然还是和盛太守好好周旋一下,毕竟,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重桑:“咱们已经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唯有占据凉城这一条路。”
张艾:“我已将他领到军帐,待会就遣人过去,将他抹脖子宰了,凉城不就是咱们的了吗。”
所有人看向他,赞同的点头。
“得将刀磨的锋利一些,不能让他跑了。”
听到这里,盛太守瞪大了眸子!
他们居然在预谋杀他,还要抹脖子,放火烧太守府。
盛太守一个踉跄,左右看看,逃也似的出了军营,翻身上马迅速离开。
待他走远,杜清远走了出来,看向他离开的方向。
“越谨慎的人,胆子就越小,他回去之后,一定会想办法反击,去派人藏在太守府附近,将所有外出的探子,和送出的信鸽统统拦截,另外想办法给他送出一些真假难辨的消息。”
“是!”
张艾领命退下,杜清远看向白卓。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白卓一拱手。
“王妃交给我便是。”
任务分发下去,墨尘站在他身后。“你想玩什么花样。”
“你就等着,不费一兵一卒就收下凉城吧。”
……
盛太守回到太守府,即刻下令兵马戒严,并封锁城门,匆匆去书房写下书信,请求朝廷支援。
“老爷,出了什么事,怎得如此焦急。”他不是去替盛菱出气的吗?
“夫人,大事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
盛太守满头大汗,回来之后,后怕不已。
“墨王要杀我夺城!”
“什么!”太守夫人掩住唇。
“墨尘不是说,只是借用一下吗!”
盛太守气得直跳脚。“哪门子借用,他只不过是蛊惑我,好将我们一网打尽!”
“那这可如何是好,要不然咱们赶紧走吧!”
“走,能走到哪里去,若弃了凉城,皇上不会放过我,只能硬抗,等着朝廷支援。”
盛太守坐在椅子上,正当这时,有探子匆匆回来。
“太守大人,南城传来消息,请您过目!”
这么快!刚放出不到半日的信鸽便回来了!
盛太守接过,打开一看脸色煞白。
“怎么会这样……”
太守夫人接过他手里的信,信中的内容赫然是,立即开战。
居然让盛太守一人独挡墨尘的二十万大军,否则就视为谋逆。
“欺人太甚!”盛太守怒吼出声。
“十万兵马,怎挡得住墨尘二十万北屿军,朝廷这是要将凉城当成试水石!”
忽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门从外推开,重桑带着兵马杀入。
盛太守吓得一个踉跄。
“你们,你们怎会入城!”
他明明已经下令封锁城门。
再抬眸看向燃起的狼烟,难道这么快就已经攻破城池了。
重桑举起剑,正要朝他落下。
“不得无礼。”
墨尘走了进来,看着倒在地上两腿发软的盛太守。
“手下人不知轻重,还请盛太守,不要见怪。”
盛太守抬手指着他。“你,想做什么?”
“凉城已被本王攻破,本王要杀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墨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黑眸冷寂,看不到一丝的光亮,更不知他心里在思索着什么,直看得盛太守心惊。
“凉城本就属于本王,交出凉城玉印,本王可以念在你我也算合作的份上,饶你一命。”
盛太守看向自己的夫人,又看向早被这阵仗吓得躲在屋子里紧锁房门的盛菱。
“我还有选择吗。”
他跪在地上,双手将掌管城池于守卫军的玉印奉上。
墨尘正要接,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太守大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虫蛀的木栅栏都烧了,又去砍树做了全新的,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你说烧木栅栏?”盛太守看向天空的狼烟。
士兵点头。“已经按照太守大人的吩咐做了。”
盛太守瞪大了眼睛,意识到什么,想收回手,玉印已经被墨尘收入手心。
“盛太守将凉城送给本王,本王盛情难却,就不客气了。”
“什么!”
盛太守意识到自己上当,顿时气血上涌,差点没晕厥过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甚至都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等他察觉不对劲的时候,自己已经双手将城池奉上。
他双眸圆睁,气血上涌,两眼一抹黑,腿一蹬,气得晕厥了过去。
“老爷,老爷!”
重桑一个手势。
“押下去!”
盛菱躲在房间里,看着这一幕,眼看着盛太守将被抓,他的靠山没了,想躲起来,房门推开,官兵将他抓了起来。
盛菱被抓出房间,乞求的看向墨尘。
“王……”
还没喊出来,便见杜清远走来,墨尘迎上去,宠溺的看向他。
“清远好计谋,本王服了。”
他苦恼了许久没有解决的事情,他轻轻松松用力这一招,便帮助他得到了凉城。
墨尘是惊喜的。
看着墨尘眼里不加掩饰的欣赏很爱意。盛菱眸里化出浓浓的恨意。
原来这一切都拜杜清远所赐。
他夺了墨尘,现在又夺走爹的凉城!
盛菱满目恶毒的看着他,牙齿咬得发颤。
士兵将他带下去,押入地牢。
盛菱坐在地牢的干草堆上,紧紧的攥着拳头,咬牙切齿。
“杜清远,我一定会杀了你!”
“呵呵呵……”
一声冷笑传来。
“谁!”
盛菱转眸看去,却见隔壁的地牢里,关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只一眼他便认出了他。
“是你!”
凌乱的头发下,一双满是血丝的眸子落在盛菱身上。
“放我出去,我帮你杀了杜清远。”
林军卓被墨尘发现并砍断一只手后,便一直被关押在地牢里,手脚被锁着,无法逃脱。
“我要怎么帮你。”盛菱问道。
“你身上可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比如发簪。”
盛菱扒下头上的簪子,丢了过去。
一阵咔咔咔的声响后,林军卓解开了锁链,一掌劈开囚牢走了出去。
……
是夜。
凉城别苑灯火通明。
屋内烛火烧得旺盛,桌上摆满了酒菜,诸多将士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今日成功的收复凉城,大家都很开心,墨尘特意在别苑设宴庆祝。
杜清远看向四周,却不见墨尘在。
“王爷从不参加酒席。”重桑解释道。
杜清远看向自己身边空空的位置,似乎认识墨尘到现在,墨尘都是一个孤僻的人,除却许若一个朋友外,便没有什么能说话的人了。
初见他时,他倒在地上狼狈的吃药,总不见阳光,躲在房间里。
那个时候,他就想着,这小子不会哪天就这么病逝了吧。
每日提心吊胆的,于是乎就想着搬过去与他一同住。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武王走后,王爷便独自一人面对剩下的烂摊子,身为下属,我很佩服,这并非普通人能隐忍得了的折磨。”重桑喝了一口酒。
“可自从王妃来了,一切都不一样了。”白卓凑过来说道。
“王妃来后,王爷的话就多起来了,一天的话,比一年里说过的话还要多。”
白卓喝得满脸通红,想起以前初见到墨尘的那个时候。
少年墨发披肩,满脸病态,黑眸死寂,唇色苍白,他抬起剑,抵在他的脖子上。
“要么死,要么为本王卖命。”
这一卖命,就一直到了现在,他见证了墨尘的成长,也见证了墨尘的改变。
这一切,都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这个人,就是杜清远。
见白卓和重桑都这般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杜清远眨了眨眼睛。
“我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重桑轻笑一声,白卓拍了拍杜清远的肩膀。
“我可算知道,王爷为何被你吃得死死的了。”
杜清远直呼冤枉。“话可不能乱说。”
他哪里吃他了?
留在他身边,不过是武王交代的任务罢了,算算日子,马上就会回来吧。
待他回来,他便要离开。
“我们敬王妃一杯。”
众将举起酒杯,杜清远举起酒杯,碰杯之后,一口饮下去。
“王妃这招瞒天过海,太过精妙。”一位将士大笑道。
“先吓唬一顿盛太守,而后截断他府邸里与外界的沟通,伪造朝廷来信,让他死守严防,并虚传命令让护城军烧木栅栏伪造成狼烟,假装凉城被夺走的假象,最后一气呵成的围住太守府,让他误以为城门已攻破,只吓得肝胆俱裂,两腿发颤,自觉的将玉印叫出来,妙,妙。”
“王妃真乃天人也!”一时间夸赞之声不绝于耳。
喝了酒,杜清远脸颊酡红。
“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不过是一些小手段罢了,也就是盛太守这等过分谨慎小心的人,若遇个胆大肯拼命的,这一招也使不出来。”
“王妃莫要谦虚,来,末将再敬你一杯。”
这将士端起酒杯豪爽的走过去,搭着杜清远的肩膀,嘿嘿笑着,喷了杜清远一脸酒气。
杜清远摇头,正想拒绝。
“他不会喝酒。”
一瞬,周围的气息凝固住。
循着声音看去,就见墨尘正朝这边走来,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座位上拽出来。
“天色不早,回去休息。”
说完,二话不说,牵着杜清远朝外走去。
“宴会还没结束……”
“不用管他们。”
墨尘牵着杜清远走在前面,杜清远喝了酒,脸颊微微泛着红。
“你怎么不与他们一同去喝酒。”头晕乎乎的。
“我不喜欢饮酒。”
杜清远呼吸变粗,酒气上头,脑子蒙蒙的。
“不喜欢喝酒,你喜欢什么?”
墨尘停住,看向杜清远,月色下,他眸光清亮,脸颊酡红,唇瓣因为饮酒的缘故饱满莹润。
目光停留在他的唇上,墨尘凑近他。
杜清远一动不动的望着,红唇微张,似是在迎接着他的吻。
直到他越来越近,最后,吻住了他的唇。
风掠过,树梢的雪花掉落,二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墨尘松开杜清远,手捧着他的脸颊,细细的望着他。
他的谋略让墨尘叹为观止,一招接着一招针针见血,毫不拖泥带水,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之子?
杜清远,你究竟是什么人,又能给本王带来多少惊喜。
杜清远打了个酒嗝,酒意涌上脸颊,迷离了双眸,红唇张开。
“知道,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