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明亮,现已是夜晚,南城宵禁时间街道上并无人影。
“哒哒……哒哒……”
一匹快马迅速穿过街巷,马蹄声幽幽回响,马背上的人满目焦急。
“吁!”
杜清远勒住缰绳,马蹄高高抬起,停在北门口。
北门城门已经关闭,杜清远跳下马背四处寻找,四周寂静无声,哪里还有人在。
晚秋夜里的冷意掠过北边山头,涌入宽大的袖口啪嗒啪嗒响,宽松的衣裳被风吹得紧紧贴在身上,愈发显得他身子清瘦。
他来晚了,他们早走了。
看着紧闭的城门,杜清远气不打一处来。
为何不和他商量就走了!
马蹄声随后而来,熊震天和王府护卫军的人匆匆赶到,见杜清远好好的,大伙儿松了口气。
“王妃,天冷,您快些回去吧。”熊震天劝道。
杜清远抬手抚过城门,手指颤抖着缩紧一拳头狠狠的砸在门被上。
他气,气急了!
“……兴许王爷不想让王妃担心,所以才……”熊震天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杜清远的手无力的垂落。
“熊叔,回去吧。”
熊震天松了口气。
“王妃想开些就好,相信不用多久,王爷一定会大胜而归。”
“……”
墨尘刚从赵懿那里得到军部和御林军,又收拢了冯君七,如今整个朝廷几乎被他所掌控。
这种情况,皇帝必定惶恐。
而今忽然开战,还让墨尘出征。
怕是想故技重施,重演十年前的悲剧。
墨尘,以你的聪慧不该不知道才对。
哪怕知道前方危机重重你都要去青羽国,究竟是为了什么?
……
北屿军出了南城往北已经走了许久,终于,一直没有回头看过一眼的墨尘,终是回头看向远处已经被山峦覆盖消失在视野里的南城。
他必须得去一趟凉城,不仅仅是因为他欠下赵瑜一个人情,最重要的是蓝千诡也在,他不得不重视。
再者,离开南城一段时间也好。
战火的硝烟与鲜血的洗礼能磨灭掉他心中对杜清远的执着。
他原本就不需要什么感情。
赢得这场战争,立下功勋,他将不再被冠有武王之子的头衔,而是真正能威慑住整个南楚国的墨王。
在踏出这一步的时候开始,便没有回头路可走。
……
一个半月后……
树梢上最后一片枯叶凋零,黄叶铺满了地面,杜清远立在院中,望着阴沉的天。
“今日又是阴天。”
“少爷,天这么冷,您快些进屋去。”
阿宝捧着大氅过来,替杜清远披上。
自打王爷出征后,少爷日日在这里等,这么长时间,王爷都不捎信回来,每次还是君侯过来将前线的消息告知他。
王爷还真够无情的。
阿宝也只敢心中这般想,嘴里仍是劝说。
“少爷不必担心,王爷很快就会回来。”
每次阿宝劝说,杜清远的回答几乎一致。
“我担心他做什么,我只是怕我白辛苦了一场。”
阿宝每每都听不懂,何为‘白辛苦了一场’。
回到房间,一碗肉粥下肚,身子暖和了不少。
杜清远看向厅房的书桌,那日被墨尘砸坏的桌子已经换成了新的。
房里看上去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若说有什么不同的话。
他看向墨尘的房间,那道门紧紧闭着,许久没被打开过了。
只一眼便错开眸子,眉头紧皱着。
“少爷又想王爷了。”阿宝叹了口气。
杜清远站起来反驳。“我想他作甚。”
阿宝眨了眨眼睛,“好好好,不想不想。”
话音刚落,门外脚步声响起,冯焦顶着一身秋风进来。
见他来了,杜清远一个箭步过去。
“有什么消息没?”
阿宝暗自叹息,不是不想吗,怎的每次冯焦来,少爷便这般激动。
阿宝出去沏茶,冯焦坐在椅子上,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官袍。
一月前,冯君七宣布告老,侯爷的位置由他的嫡子冯焦来当,如今过去已有一个月时间,墨尘也已出征在外一个半月有余。
之后冯焦便每日风雨不动,一下朝便过来给杜清远说说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和前线的军报。
“皇上打算提前举办科考,预计来年开春科考便会开始。”
“他在为他自己张罗人才,好将朝中的人替换掉。”杜清远冷笑着说道。
“爹也这么说的,不过一时半会的也没那么快。”冯焦接过阿宝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
“凉城的战一下打一下停,看样子青羽国是想和咱们消磨斗志,眼看着冬季来了,马上要下雪,真不知能否过个好年。”杜清远若有所思的说道。
见杜清远提起这件事情,冯焦一脸沉重。
每次提及军需物资,皇帝都找借口婉拒,话里话外推辞,摆明了想让墨尘自生自灭。
将士们过冬的棉服现在还没个着落……
可他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杜清远,免得他担心。
冯焦生怕他问起,放下茶杯。
“清远,我还有些事情,等处理完了,再来找你。”
杜清远送他到门口,便心不在焉的回了屋子。
阿宝一边收拾茶具一边看向杜清远,想了想说道:
“前几日夫人捎信过来,说府里新做了年糕,少爷要不要回去尝尝,夫人做的年糕可好吃了。”
在府里所幸无事,杜清远也想出去走走。
“去吧,我也许久没去看娘了。”
阿宝去准备了轿撵,杜清远整理了一下便乘着轿子出了王府,随行熊震天带着护卫军一路陪同。
轿撵走过街道,路过茶馆外摊座位,有人议论不断。
“墨王出征在外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
“年纪轻轻的,还在府里病了好些年,一个病秧子能有什么本事。”
“若武王还在那该多好。”
这句话,是杜清远这段日子,听到的最多的话。
若武王还在,那该多好。
明明是墨尘为了他们在外对敌,可他们却口口声声否定墨尘。
杜清远只觉这句话,格外刺耳。
忍不住掀开帘子,看着茶摊上交谈的二人。
“墨王会大胜而归!”
二人对视一眼,直指那辆轿子。
“那是谁的轿子。”
“看着像是墨王府的。”
二人了然。“他是墨王妃!”
“噗,病秧子王爷和脑子有问题的男妃。”
“我带人去教训一下他们二人。”熊震天听不下去了。
“罢了,总有一天他们会闭嘴的。”杜清远放下帘子。
熊震天怒瞪了二人一眼,便离开。
“呦呵,冲喜男妃还了不得了?不就是给人xxoo的下贱玩意吗。”
“听闻男男之术欲仙欲死,咱哥俩去伶人馆试试?”
“噗,去伶人馆不如等墨王战死,咱们去玩玩这冲喜男妃。”
二人正说笑,肩膀便被人拍了一下,转头看去,却见是个身着黑衣的男人。
“你是哪位。”
话还未说完,一刀子便抹了二人的脖子。
众人尖叫一片,茶摊混乱成一片,待黑衣男人离开,躲在桌子底下的小二探出头来。
“那个人是谁?”
“青衣门门主刑昼,江湖中的枭雄,你们惹不起,劝你别报官。”
店小二顺着这个声音看去,便见隔壁桌子,坐着一位身着布衣的少年。
“您是?”
“我叫丁亦,南楚国未来的权臣。”
少年放下两个铜板的茶钱离开,店小二疑惑。
“丁亦?”
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
另外一边,杜清远一行人的轿撵在杜府门口停下。
“少爷您回来了。”
郝叔见他来了,笑着走上前迎接。
“爹娘近日可好。”
杜清远下了轿子迈入杜府。
“老爷和夫人好着,就是时常挂念着少爷。”
说话间,杜清远已经走入了院子,才进去便见刘氏提着裙摆过来,慈爱的捧着他的脸,左右看着。
“清远,你可算回来了,让娘瞧瞧可瘦了?”
“听闻娘做了年糕,我想吃了。”
“你这孩子嘴馋了才想起娘来。”刘氏娇嗔着,二人一并入了大厅。
刘氏去厨房给杜清远做年糕,丫鬟奉上红糖姜汤,捧着喝了一口,身上暖洋洋的。
“这几日王府可还好?”杜叙则问道。
“一切如常。”杜清远回答着。
杜叙则叹了口气,“唉,这战也不知打到什么事情去,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应该不需要太久吧。”杜清远垂着眼眸,看着碗里的红糖渣,若有所思。
“昨个儿君侯去商会募资的事情你可知晓?”
“募资?”杜清远疑惑。
见他这副模样,杜叙则了然。
“你还不知道吧。”
“爹,什么募资,冯焦并未和我说起这个。”
杜叙则就知道冯焦不会告诉他,暗自摇头。
“昨夜,冯焦挨家挨户的募资,为前线将士凑制作冬衣的银子。”
杜清远放下手中的碗,站起来。
“这不是国库负责的吗,为何让冯焦去集资?”
杜叙则沉默着,不再说话。
杜清远眸子闪了闪,一瞬明了。
皇帝想让墨尘自生自灭,将北屿军二十万都活活冻死在凉城!
“爹,我先走了。”
刘氏刚做好年糕出来,见杜清远匆匆走了。
“清远。”
想去挡住他,却被杜叙则叫住。
“由他去吧。”
“可是……”
杜叙则将刘氏揽入怀中。
“夫人不用担心,不是有我在吗,实在不行,我就变卖了家当。”
刘氏看向他,眸光闪烁。
“老爷……您……”
“就当是为了清远,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