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衍天劫>第三十四章 乱起剑宗

  剑宗宗门建于鸣凤山, 屋宇院落零星而布,隐于浓翠山林之中,山路崎岖,山门前立有一巨剑, 高逾十丈, 名“齐物”, 正与李无疏通过剑宗信物进入玄武坛所见巨剑别无二致。

  巨剑通体石制,据说久视能照见内心,若是仙道中人, 道心不正者则易堕入幻境,走火入魔。

  不过对大多数凡人与修士来说,它不过是一个石剑而已。

  关于石剑“齐物”, 还有一个传言——据说只有身无灵气之人, 能在剑身上照见自己的样子。

  但是,人为万物之灵,不论是否仙道中人,哪怕种了三十年地的庄稼汉,或是为富不仁的奸商, 多少也带点灵脉。

  因此数百年来,这个传言无法证实, 直到绥道五十六年。

  是年赤墟试轮至剑宗,十一位与试者在山门前等候接引。

  一名少年在石剑“齐物”旁发出惊叹:“好大的剑, 居然还能照见人影。素月兄, 这是什么材质做的?这里面怎么没有你的影子?”

  不错, 这个少年就是李无疏——后来通识道门武学, 武冠十一宗, 大杀四方, 无人能挡的大魔王李无疏。

  于是关于石剑“齐物”的传言不攻自破,甚至有李无疏的模仿者慕名而来,欲往剑上一试,或为第二个武冠十一宗的李无疏也说不定呢?

  陆辞手执长幡,一言不发地站在“齐物”剑身前。平地无端起风,将他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天色分明清朗,却突然莫名压抑。

  接引人小心试探道:“先生是看出什么了吗?”他早闻谶元散人大名,知他虽然眼盲,却能见旁人所不能见。

  谁知陆辞微微一笑,冲他温和道:“无事,上山吧。劳烦道友引路。”那压迫感奇异地消失了,骤起的风也似不曾来过。

  陆辞此来,是向湛尘真人贺诞。

  有客人前来拜会,湛尘真人却只坐在会客堂上首,神思游离,一言不发,像个木头美人。

  陆辞问了三回身体安康,他老人家才点点头:“一切都好。”

  秦坠月在一旁陪笑道:“我师父与太微宗李宗主,还有天心宗于宗主是昔日知交,五年前太微宗一事令他伤心过度,从此以后便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大爱说话了。”

  陆辞点头表示理解:“人死不能复生,真人还请节哀。”

  两人也不指望湛尘真人有所回应,秦坠月正要送陆辞前往客房。谁知湛尘真人突然道:“闻先生卜术世上无双,可否为贫道卜上一卦?”

  “世上无双实不敢当。真人所求之物,现下不就在剑宗吗。”无须湛尘真人开口,陆辞已猜到何事。

  湛尘真人无甚反应,端起早已凉了的茶杯,木木然饮下。

  秦坠月对此番对话摸不着头脑,心想既然江卿白安然无恙,那师父唯一挂心的东西,恐怕只有失落的宗主信物吧?可那东西不是落入李无疏之手了吗?

  莫非李无疏现下也在剑宗?

  想到这里,他不由后颈一凉。

  秦坠月把陆辞送到李刻霜隔壁的院落,刚一出门就听见有人大喊:“走水啦!走水啦!”

  着火的是段九锋所居之地,也在李刻霜隔壁。

  李无疏听闻着火,大惊失色,来至院前,火舌已吞没主屋并一间厢房,黑烟浸透半边天空。

  他正欲施法相救,却被随后而至的阮柒拦下。

  “此次火势不同寻常。你功体属阳,以术法施救,无异于火上浇油。”

  “可是……我朋友在里面。”李无疏脸色苍白,额头接连滴下汗珠来。阮柒却拦着他,不让他再进半分。“你……”

  黑烟迷了眼睛,热浪翻滚,眼前有人忙乱地来回跑动……他依稀看到那年云洛山上,逃窜的人影在热浪中融化,遍地火海,何处是生路?

  太微宗门人皆与他功体同属,又有谁能在火海中自保?

  更有纵火者持剑行凶,恍如修罗降世,为他尚有余息的同门补上致命一击。昔日渺渺仙山,今为人间炼狱。

  何以独独让他一人,走出那片绝望之境?

  “……李无疏……李无疏!”阮柒轻声唤回他的意识,“你怎么了?”

  李无疏皱起眉头,想到了除毫无动机之外,自己不可能是太微宗灭门凶手的另一个理由。在如此火海当中,李无疏必也与同门一样,几乎失去行动力,又要如何对尚留一息的同门一一补刀?那又是什么人,能在如此境况下行动自如,而不受高热与烟熏的影响?

  正思索,一个惊异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真的是你!你居然真的敢来剑宗!李——”

  李无疏动作比脑子快,一眨眼闪身至来人身后,将他劈晕。

  将人翻过来一看,原来竟是秦坠月。

  剑宗客房离奇失火。火势极大,烧掉了几间屋子,左右屋舍与附近山林竟秋毫无犯。

  大火中有两人失踪,一个是玄天宗段九锋,一个是剑宗秦坠月。

  撇开秦坠月不谈,玄天宗首徒段九锋在剑宗出了事,江卿白势必要给玄天宗一个交代。

  “此事必是李无疏所为!”说话的是太清宗莫璇玑。

  应惜时道:“莫宗主,目前并无证据,万不可妄言。况且李无疏现下不知人在何处,段师弟失踪一事,恐怕与他无干。”

  应惜时虽然声名显赫,但在莫璇玑面前多少算个晚辈,竟敢公然顶撞。莫璇玑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不过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莫璇玑莫宗主定将此事在心里记上一笔。

  若是万恶之源李无疏不在此地,那一切祸事便都不好推到他头上了。众位宗主沉默以对,毫无头绪。

  陆辞听闻发生大事,不顾自己行动不便,也来了会客厅。

  他坐在下首,双眼蒙着,喝茶的模样却雍容如主人姿态:“江宗主,怎不见秦道友?我才方与他作别。”

  江卿白沉着脸道:“秦坠月,也在火场里失踪了。”

  李无疏将秦坠月敲晕后,暂时安置在李刻霜房内,又跟随李刻霜前往会客厅,蹲在后堂偷听几位宗主们议事。

  几位宗主一心二用,一边在剑宗会客厅与江卿白商议,一边在玄武坛开小会。

  应惜时和江卿白听不到,反倒是李无疏揣着冯虚扇,听得一清二楚。

  灵枢宗的石碑亮起,却传出莫璇玑的冷声斥责:“无礼小辈!没当上宗主,真是药宗之大幸。”是在骂应惜时。她与灵枢宗云敛挨着坐,竟共用了云敛的信物。

  云敛好声道:“莫宗主无须与他计较。不过是向百姓施了些微不足道的恩惠,在俗世小有名望而已。”

  九仪宗上官枢道:“时宗主,令徒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莫璇玑笃定道:“此事定是李无疏所为。李无疏佩剑被毁,恐怕只有你玄天宗高徒能帮得上忙。这魔头口口声声说自己失忆了,绑架同修却不含糊。”

  玄天宗时景干咳了几声。

  云敛道:“时宗主,发生如此大事,你怎不说话?”

  时景又咳。

  莫璇玑道:“不想说话便装作不在,装模作样咳嗽作甚?”

  太息宗孟辰初道:“众人皆知时宗主虽不喜见生人,但在玄武坛都是一呼即应,每日里恨不能住在玄武坛上,装作不在谁会信呢?”

  会客厅。

  江卿白冷声道:“诸位都是道门正宗数一数二的人物,有什么话不妨敞开来说。”

  云敛便把莫璇玑方才在玄武坛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李无疏佩剑折断,曾在无相宫黑市高调拍下无色冰魄,如今只缺一名顶尖铸者。除他以外,还有谁有动机劫持段师侄呢?”

  玄武坛。

  “咳咳……”

  上官枢道:“时宗主你究竟是怎么了?”

  还是孟辰初发现端倪:“李无疏,你怎的也在此处?”

  原来剑宗的石碑早已亮起,却只有时景一人注意到。

  莫璇玑连忙喝道:“你将段九锋劫往何处?还不将人交出来!”

  会客厅。

  江卿白道:“李无疏若有求于段九锋,大可找上门来,何须如此行事?是时间过去太久,诸位对李无疏行事作风不熟悉了吗?”

  同一时间,玄武坛。

  李无疏道:“我若有事相托,直接开口便是,概无必要放火劫人。”

  会客厅。

  李无疏才说完这句话,一直不做声的神机宗宁断尘忽然起身,拂尘一抖,释出灵识横扫全场,直将陆辞杯中的茶水震得飞溅了出去。

  太素宗泽兰君大惊道:“宁宗主你这是作甚?”

  宁断尘目光冷冽地瞧了他一眼,顺着屋子察看了一圈。

  上官枢立刻明白过来:“李无疏人在剑宗!”

  应惜时道:“上官宗主何以得知?”

  “我等都未提及剑宗起火,若他不在剑宗,怎会知晓详情?”

  江卿白脸色沉了下来:“他正在玄武坛与你等交流?”

  李刻霜疑道:“玄武坛是什么?”

  在场的人当中,泽兰君、应惜时、江卿白、李刻霜以及陆辞无法得知玄武坛当中的对话,其余人是无宗主身份,江卿白与李刻霜则是没有宗主信物。

  其他各宗宗主面露尴尬。因江卿白信物被夺,颜面尽扫,在他面前便不好提及此事。一个个默默喝茶,并在玄武坛继续声讨李无疏,一度忘记自己也曾被李无疏从眼皮子底下夺走过宗主信物。

  玄武坛。

  孟辰初道:“李无疏,你既身在剑宗,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李无疏气笑了:“我人在剑宗,所以事情是我干的?诸位宗主也是道门正宗数一数二的人物,断案竟如此儿戏?”

  会客厅。

  “看来李无疏不但身在剑宗,而且就在附近。”上官枢道,“宁宗主可有察觉什么?”

  宁断尘对旁人也不搭理,缓步逼近后堂。

  李无疏立在墙根,用口型对阮柒道:“怎么办?”

  悔不该在玄武坛学舌江卿白那句“诸位宗主也是道门数一数二的人物”,暴露了行迹。若是被这屋子正道栋梁抓到,不知道要被剁成几截,不知道是被横着剁还是竖着剁,或者是纵着剁。

  宁断尘脚步声渐近渐缓。

  李无疏拽着阮柒挪进橱柜和墙中间,恨不能找个墙缝钻进去。阮柒任他拽去,凉凉的手指虚虚回握。

  时间绷成一根弦,是以从这头到那头,花费许久,让李无疏感受心跳与呼吸渐次急促的过程。阮柒比如今的他高不多少,稍一抬眼,便看见他墨色的双眼,那当真是墨色浓郁,浮华不染,是稚拙,是练达,多情还似无情。

  阮柒回看他,目不转睛地,伸手将他往深处又推了寸许。

  “别出声。”

  这是阮柒与他之间第一次使用秘法传音,三个字像一枚枚珠玉坠下,在他心底敲出悠长回响。

  一个深埋多日的疑惑浮上心头——既然相识数年,前世的自己怎可能不曾对眼前这个人动心?

  似是有意避开他的视线,阮柒目光一垂,在他唇上不落痕迹地掠过,然后轻轻阖上了眼。

  宁断尘掀开帷幔,朝内堂环视一圈,又转身离去,并未对橱柜后面的事物产生什么兴趣。

  “宁宗主?如何?”李刻霜道,“可有察觉到李无疏的藏身何处?”

  宁断尘摇了摇头,朝自己座位走去。

  李刻霜松了口气。

  江卿白松了口气。

  李无疏也松了口气。

  只听咚地一声,冯虚扇坠地。

  众位宗主齐齐起身,朝向后堂。

  “什么人?!”